第一章 鲁莽断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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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辞山。 大辞山地处九域东南,呈纵横之势绵延百里。此处灵气干涸,祟气丛生,人妖至而灵气绝,是九域三大诡谲地之一。 可即便是如此险绝之地,也有生灵居之。 “师弟!师弟啊!不好了!不好了!”一只老母鸡慌慌张张以脸贴地飞上一处高台,想上前又被结界阻隔在外,只能扯着嗓子冲着高台上静坐修行的陈闲大喊:“师弟——师弟啊——陈闲小子!你不理我是吧?!” “鸡婆,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我吗?”唤作陈闲的年轻男子起身,从结界内出来。 “师弟啊!余家人打上来了,我不打扰你,别人就来打你了!” “余家?”陈闲疑惑。 “九域中最厉害的七大势力,三宗四家的定水余家啊!哎哟,我忘了你不知道余家跟咱们有什么仇!”老母鸡急得跳脚,“唉先不跟你解释了,咱们快跑吧!余家掌门带了十数位元婴大佬,十数个啊!随便来一个你师父也打不过啊!一个大宗门的强者倾巢出动,那是要灭我们大辞宗的门啊……” 老母鸡喋喋不休,陈闲听到“灭门”二字,急问:“师父呢!?” “你师父在坟头上挡着呢,要不我们先跑……诶诶!师弟!师弟你去哪儿?!你别去送死——” 大辞山,山脚。 老母鸡口中的“大辞宗”,加上它和陈闲师徒,也不过三人。哦,老母鸡连人都不是。 如此穷酸的“宗门”,自然连个宽敞点的地盘也没有。唯一能摆下阵势与人一斗的地方,那就是寸草不生,祟气深重的乱葬岗了。 此时,乱葬岗正中,一鹤发老者执剑而立,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尽数跌落在身侧的尸体上。 “余家主,当多督促门中弟子静心修行才是,妄图侥幸以捷径,自害矣。” 余庆水瞥了眼地上被一剑击败的同门,听得对方嘲讽也只是冷冷一笑,反倒是他身旁的蓝衣老者忍不住出声呵斥:“云台余孽,好生张狂!受死!” “诶!”被称作“云台余孽”的鹤发老者正是陈闲之师——大辞散人。只见他一剑拦住对方的杀招,笑着纠正:“云台余孽多难听啊,吾名大、辞、散、人!” 大辞散人话音一落,手中之剑瞬时变化,原本还在眼前的灵剑一分为二,一为阳,一为阴。阳剑拦住对方攻势,阴剑疯狂吸收此地祟气,直击罩门! “小心!”又一红衣老者出手,打散阴剑,将蓝衣老者救了出来。 “多些余冥师兄!”蓝衣老者致谢,对家主余庆水道:“家主,大辞山诡谲,我等进山之后灵力消耗极快,又无法吸纳天地灵气。而这云台余孽不知有何妖法,不但不受大辞山之限,反而能cao控祟气,若再这么一一战下去,怕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台余孽!你笑什么!” “天地遭物不测,竟生出尔等废物!祟气何辜,平添如此大责。酒囊饭袋,满肚借口,余不了若在世,怕是会尽诛尔等,以免贻笑大方!” “放肆!” “狂妄!” “贼子,竟敢直呼老祖名讳!家主,你还犹豫做甚,让我等速速诛杀此狂悖之徒!” 大辞散人嘴上功夫甚是了得,余定水也不想再听他腌臜之语,化神之力瞬间外放,胁迫之力如水绵稠,无孔不入,压得大辞散人手中怀泽灵剑嗡嗡作响! “我来与他一战,你们去找其他人!” “?”众人疑惑,还有谁竟需要他们一起去? “云台门人,从不超过三人,但其实力不容小觑。他的师父,或者徒弟也必定在此!” 众人看了眼地上同门尸体,应道:“是!” “既是为云台门人而来……”听得余定水安排,大辞散人岂会让他们离开,眨眼间分身数十,拦住众人去路! “……那就都留下吧!” “阵起!” 难分真假的分身须弥之间与众人四目相对,且各自实力强悍一时难以击退,灵识相通的余家高手见之收手,默契十足,占位列阵! “轰隆隆!” 天地间顿现五行阵法,将大辞山笼罩其中! 阵法一出,天地变色,大地震颤! 雷火天降,水漫金山,威势极盛!引得大辞山周边百姓纷纷匆忙躲避,生怕神仙斗法,祸及自身! “不管他藏在哪儿,都得死!” “狂妄!” 大辞散人抬眼,信手一挥,杀意凝为气剑,直击余定水额中灵台! “唔!” 真假难辨,防不胜防的分身让众人分身乏术,只能眼真真看着气剑没入余定水额头,目眦欲裂! “家主!!” “嘭!” “师弟小心!” 雷火化石,从天而降,老母鸡见陈闲几次都要被砸中,吓得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刚喊完小心,它自己就着了道,“师弟!师弟救我,火烧着我毛了!我要变烤鸡了!” 寸步难行的陈闲想到自己师父身处险境心急如焚,哪有心情管老母鸡,指着一处洼地随口道:“那里有个洞,你去躲起来!” “哪里哪里?” 陈闲一脚将慌不择路的老母鸡踹进雷石砸出的坑里,“你就在这待着!” “不行啊啊师弟——这是雷石坑,石头会砸进来的!” 老母鸡刚想跳出来就被陈闲一木剑敲下去,并大声教育道:“天底下哪里会有石头砸进一个坑两次!” “啊啊啊啊师弟——” 陈闲话音未落,一颗打脸的雷石直直向老母鸡所在的坑砸去,吓得老母鸡惨叫连连,忙用翅膀护住不敢接受现实的鸡脑袋。 “乾坤有序,太极无极,拨乱反正!” 陈闲连忙施法,在五行阵中强行开出了一片正常天地,堪堪护住老母鸡和它的坑。 阵中变化很快传达到了布阵人这里,蓝衣老者见余定水并未倒下,心存侥幸大喝一声:“家主,坎位!” 余定水并无回应。 他背在身后的手不住颤抖,他惊骇地看向大辞散人,心中波浪滔天。 他灵台……被毁了…… 化神修为,眨眼尽废! 这人,到底是何修为!他竟无一战之力!? “不好,家主的修为正在被此地吸收!”红衣老者大喝。 众人纷纷看向余定水,只见他周遭灵气疯狂溃散,尚未回归天地便被脚下诡谲之地所吸收! “余冥师兄,蓝水师兄,我们也是!”众人大惊! “大辞山诡谲,尤以此乱葬岗最为怪异!凡是踏入此地者,一身修为会在不自知间被此地吸收。”大辞散人脸上重新挂起微笑,不紧不慢地为惊慌的众人解惑,“你们越运功,灵气消散得越快。” “什么?!”众人大骇,难怪他们难与此人为敌,没想到他早有算计! 众人对视一眼,犹犹豫豫。 “诸位师兄,老祖之意岂敢违背!?阵眼给我!” 余定水修为尽失,他这是要亲为阵眼,以命相搏! 众人见之,不敢再有退缩之意。 五行阵再起变化,迅速缩小,金木火土之力尽生为水,阵中水浪滔天,气势汹汹!大辞散人丝毫不惧,跃之水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笑道:“尔等顺孝我自愧不如,念在你们余家与我云台宗交情匪浅,正好,送你们祖孙团聚去吧!” 大辞散人嘲讽完,冷眼执剑掐诀,“乾坤有序,太极无极,行……” “行”字一出,众人突觉脚上一紧,不由低头,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张太极图,身处其中,犹入沼泽,寸步难行! “天……” “天”字一落,众人闷哼一声呕出血来,只觉有滔天之力自虚空而来,压得他们无法呼吸,又避无可避! “道!” “啊!” “道”字落定,众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天地之力如碾rou泥,顷刻间将一众元婴大能压成碎片,消散不见! “你、你是仙、仙……噗!”被刻意放过一命的余定水话未说完,又吐出一口血来,昏厥到底。 “咳咳……” 大辞山危机接触,大辞散人心头一松,不住咳嗽。 他松开捂着嘴的左手,看着鲜血在沟壑丛生的掌纹里流淌,笑出声来:“老了啊……” 这样的身体……不行啊……杀几个元婴就撑不住了…… “师父!!!” 大辞散人拄着剑跌坐在地,终于赶来的陈闲立刻飞奔过来,“师父!师父您没事吧!” “徒儿莫慌,为师没事,咳咳……” “师父您吐血了!”陈闲想起老母鸡的话,看了眼四周,地上只躺着一位黑衣老者——正是修为尽废,昏迷不醒的余家掌门余庆水。 “师父,是他伤了你吗?”陈闲见大辞散人虚弱之态,怒火中烧,扔掉手中雷木之剑,一把夺过对他毫不设防的怀泽冲了过去。 “徒儿别,陈闲!” 大辞散人阻止不及,只听得一声“铛——” 剑断了。 陈闲拿着断剑,尚未看清余定水身上突然泛起的繁复金光是什么,就被眼疾手快的大辞人一把提溜着跑远了! 到了安全地方,陈闲方才回过神来。他看到手中断剑,脸色大变,普通一声跪下,“师父,对不起。” “好徒儿,起来,不怪你。”大辞散人咽下喉间心血,望着远处乱葬岗尚未消散的金光,叹了口气解释问:“看到那金光了吗?” 陈闲点头。 “那是法印。法印是宗门掌门人的传承,可在最危险时护其性命,除非你修为高过法印领悟者,否则杀不了他。不仅如此,你还会被法印反杀。” 陈闲听了最后一句,才明白自己刚才差点就没命了,不过他的重点并不在此,“宗门传承人,师父,那你有法印护身吗?” “当然。”大辞散人笑眯眯点头,突然:“咳咳,噗!”他再也忍不住,呕出一大口血来! “师父!!”陈闲脸色大变,慌忙扶住大辞散人。 “没事,怀泽剑与我灵台有契,它断了对我有些影响。” “师父,是弟子……” “行了。”大辞散人打断陈闲的自责,盘腿打坐运气疗养,心道:这身体终究是撑不了多久了。 灵气运行一周后,大辞散人心中主意已定,问陈闲道:“好徒儿,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 陈闲点头。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吗?” 陈闲摇头。 “千年前,余家老祖余不了与云台宗宗主有隙,两人大战之后余不了受重创而死,死前他在领悟的法印里加上禁制,要求余家后人世世代代必杀云台门人复仇……” “云台宗?”陈闲懵了,“师父,你说的云台宗该不会是……”他在两人身上指了指。 大辞散人点头。 “我们不是叫大辞宗吗?” “哈哈哈,这只是我搬到这来随口取的名字。”大辞散人开怀大笑,继续道:“法印虽能为继承者提供庇护,但法印里的禁制对继承人有强大的约束力,令他们不得不按照禁制行事。所以啊……都是可怜人罢了。” 陈闲:“所以师父你没杀余家主?” 大辞散人摇头:“他身上禁制还是有些麻烦。何况杀了他,还有下一个继承人,不如就现在这样,让他没有精力管我们。” 没有精力? “师父你……” “师弟!师弟!他师父!他师父!”危险解除,老母鸡忙不迭朝二人处赶来,“找你们半天原来在这呢!他师父你没事吧?我刚看余家弟子把余家主接走了,你没把他杀了吗?也太废了吧。” “咳咳……” “诶诶,我就说你两句怎么还吐血了?师弟,这跟我没关系哈。”老母鸡连退三尺,忙撇关系。 “鸡婆!”陈闲瞪它。 见陈闲真生气了,老母鸡不敢再插科打诨,“行行行,别一副要炖了我的表情,我来看看。” 说着,扑棱一下鸡翅膀飞到大辞散人肩头,还没来得及伸出它的鸡翅一探究竟,大辞散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师父!?” “啊!你打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踩晕……”被拍飞在地上的老母鸡晕乎乎地原地打转,它见陈闲红着眼为大辞散人运功疗伤,不吭声了。 陈闲体内灵力猛烈运转,注入大辞散人身体却毫无回应。他心焦如焚,大悔自己刚才太过鲁莽,如果师父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噗!” “师弟!”老母鸡见他呕血,急道:“凝神静心,不要胡思乱想!” 陈闲收拢心神,再次运功,大辞散人终于有了动静,虚弱睁眼,“好徒儿,够了,为师没事了。” “师父!”大辞散人醒了,陈闲心神稍松,听话不再运功,“师父,都怪我,是我害了师父……” “切莫自责,只是灵剑断了罢了,要不了为师的命。” 师父与十数高手大战都没事,果然是因为他…… “对对对,你师父说的没错,他没事的,你不要自责。”老母鸡连忙搭腔,说着,在陈闲没注意的时候瞪了大辞散人一眼。 老东西,你再装死你徒弟今天怕是要折在这了! 大辞散人微眯双眼,装作没看到。 “陈闲。”老母鸡很少这般郑重称呼陈闲大名,陈闲听了跟它走到一旁。 老母鸡瞥了眼脸色苍白的大辞散人,小声对陈闲道:“师弟,你师父今日强杀十数位元婴大能,灵力消耗得厉害,怀泽断剑,对他身体反噬很大,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陈闲耳朵嗡嗡,他不信老母鸡对他师父身体的判定,可又不得不担忧,自责认错:“鸡婆,都怪我,是我冲动致使怀泽断剑,您有什么办法救师父吗?” “办法自然有,但是……” “鸡婆,只要能救师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师父方才跟你说了,我们宗门本名云台吧?” “嗯。” 老母鸡又瞥了眼大辞散人,只见对方岿然不动地打着坐,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对陈闲道:“云台老祖宗有一把佩剑,名曰行天道。传闻此剑乃神人所赠,为万剑之宗,可重塑灵剑。只要怀泽被重塑,你师父自然无恙。” “行天道?在何处?” “慈悲岭,余家老祖的墓里。” 陈闲愣住,怎么又跟余家有关? “千年前老祖宗与余家老祖大战时,行天道被余家老祖拿走,死后与他一起葬在极阴之地,也就是九域三大诡谲之地之一的慈悲岭。” “极阴之地?。” “是。”老母鸡说到这,眼里有些无奈又有些恨,“行天道为正义之剑,若在极阴之地吸收千年阴祟之气,此剑便毁了。” “这么恨吗?” 想到余家老祖宗跟云台老祖宗的纠葛,陈闲不由脱口而出。 “是啊,也不知道这俩祖宗到底有什么仇,做事这么绝!”老母鸡附和。 “徒弟。” “师父!”听到大辞散人呼唤,陈闲立马过去。 “慈悲岭很危险,你不能去。” “师父?!”陈闲意外,“师父,怀泽断剑是我之过,行天道既然能重铸断剑,弟子不能不试……” “我说不能去,你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吗?!咳咳!” “师父!”眼见师父虚弱至极,陈闲不敢忤逆,“师父息怒,弟子不去便是。” 夜深,大辞山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陈闲行至大辞散人屋前,伏地三叩首,带上雷木剑,转身下了山。 “你守了他二十年,就这么放他下山,舍得吗?放心吗?” 屋内,老母鸡站在床头,逼问毫无病态的大辞散人。 大辞散人不答。 “你不该算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