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夜色缭乱
08、夜色缭乱
“说什么?”阮序秋哀怨地瞧着她,像要哭了似的。 应景明张口欲言,见状,却觉胸口梗了一口气似的,难受得紧。片刻才来到她的面前,沉声道:“首先,前天晚上的事,你一点错也没有,错的是那个男的拿你不自信的软肋羞辱你。” 话未说完,阮序秋的眼泪立即满满当当地涌上了眸子,强忍着哭意,整张脸都委屈地皱起来。 阮序秋从来没有想过,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竟然是平日里争锋相对的死对头首先给予她以肯定。 这个事实让她整个心坎儿和鼻腔都不受控制地发酸发胀。 “是么?”所以她用更加不屑的语气加以掩饰。 “是的。你完全不知道那天晚上的自己有多棒。”应景明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俯下身,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目光,“你既优秀又漂亮,尤其面对那种男人,你的反击让我都不由感叹帅气。” 阮序秋拂开她的手,委屈而倔强地抹去脸上的湿意。 “我是说真的,而且不止我一个人这个觉得。” “我猜你一定没看手机。”应景明掏出手机找到视频递给她,“那天晚上的事情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了,很多网友都夸你有魄力。” “你的冷静,你出色的学习能力和工作能力都让我羡慕不已。你已经足够好了,完全有资本选择任何你想要的,更别说因此自卑了。” 阮序秋吸吸鼻子,平复了一会儿,将手机递还,“谢谢……” “你先别急着谢我,至于我们的事……”应景明欲言又止。 饭点,附近除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被她妈揪着耳朵带回家,之外便没什么人声了。那一大一小,一个骂一个哭,转了个弯就被绿化带淹没了。四下又是静悄悄的一片,春风过境时,只有树梢还在喧嚣。 阮序秋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只是看着她。 那眉梢痣小小的一个点仿佛成了一粒埋入她心口等待发芽的石子。 “我、不好意思,我那天晚上确实有些冲动,但是我并不是轻巧地睡了你,因为那也是我的第一次,你要觉得是你睡了我,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们都是女人……”她越说越小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天晚上……你很主动,虽然我那时清醒着,但是、好吧,我就是没扛住,我的错,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 “我不需要。”阮序秋果断打断,再次抬头时,眼里已经满是坚定,“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应景明一怔,片刻,在她的坚定中松了一口气,“我求之不得。” “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跟我说这些。”看了眼那痣,她侧回身,高傲地微抬下巴,“虽然我依然不喜欢你。” 应景明提唇轻笑,“我也是。” “我去散步了,你自便吧。” “嗯。” 阮序秋走入夜色,应景明回到光里。两个人背道而驰。 伴随一声口哨,夜色中,少女踩着平衡车迎风而来,利落停在阮序秋面前,应景月狡黠笑道:“序秋姐,不,现在应该是嫂子才对。” “嫂子?” 应景明脸色大变,忙上前解释,“不是,阮序秋,你别误会,她的意思是、” “你都跟你meimei说了?”阮序秋盯着她,眸带愠色。 应景明被她盯得心底发毛,不知如何是好,应景月又乐呵呵地开口,“我看我姐急得那样,就大概猜到是嫂子你,毕竟除了你,谁还能让她这么不踏实啊。” 阮序秋与应景月没打过几次照面,可听她的语气,却似乎对自己颇为了解,想必应景明这厮多有背后议论。 “我发誓绝对没有议论你,她知道那是因为、” 话没说完,一个巴掌就招呼了上来。 这边应景明的耳畔还在嗡嗡作响,那头阮序秋已经愤愤旋身上楼了。 半晌,应景明转回脑袋瞪着应景月,后者愣了一下,嘿嘿傻笑着。 “我哪知道你们就算睡了,还是这么水火不容。”客厅沙发,应景月一面咬着吸管嘬椰奶,一面冲着正在敷脸的亲姐嗫嚅,“姐,按你的性格,应该没有办法把灵与rou分开吧。” “是没有办法分开,但、算了,反正是意外。” “一夜情?” “嗯。” “都喝醉了?” “……她醉了,我没有。” 应景月促狭,“乘人之危,啧,不厚道。” “什么不厚道,是她先生扑我的!而且不是你说再这么下去我会无法维持人形么?” “世界上那么多人,你却偏偏选了她,姐,你要对她没有一点好感,能被她这么轻易扑倒?” 吸管嘬出刺耳的空响,摇摇瓶身,空了。应景月随手一抛入洞,见她姐愣在那里兀自思量,伸了个懒腰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应景明惊觉回神,“明玉说想你了,你跟她说几句话再回去。” “啊?这也太尴尬了吧。” “你还知道尴尬?” 等应景月去对面敲门的时候,阮明玉正在热火朝天地写作业。应景月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徐慕兰热情招待了她一杯橙汁以及瓜果茶盘,转头敲门道:“明玉,你的朋友来找你了。” “朋友”这个词缓解了应景月的尴尬。 片刻,阮明玉从屋里出来,见了她,登时满面欢喜,却不敢过分逾矩,只将她带进屋里,笑着问她怎么来的,何时回去,家里如何,学校又怎样。应景月一一回答,却唯独没有说职高的事。 在这种书香世家的女孩子面前,她下意识地隐瞒了。可阮明玉听不出来,只觉她话里话外都是轻松,便更是艳羡不已,“真好啊,我也想像景月姐一样自在。” 她迥然讪笑,一看时间,快一个小时了,二人这才分别。 要说自在,不如说蔑视更为恰当。 跟她jiejie不一样,应景月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妖怪。而对于妖怪来说,人类社会的规则太过可笑。她没有必要为此努力,更不想寒窗苦读考上大学后,一辈子就为了仨瓜俩枣给人当牛做马。 身为妖怪,就算不读书,甚至就算无家可归,她也有的是办法让自己活得很好。 她想,可能她jiejie当年的崩溃也是源自于此。 十五年,足够让人类的思维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被摧毁后,让她的自我认知产生了混乱。如今即便事实摆在眼前,在心里,她也无法完全认定自己就是个海妖。 这是一个死结,所以当知道她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她妈才会那么高兴。 但是应景月明白,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彻底把人类只当作食物。 她甚至连灵rou分离都做不到。 走出楼道,应景月回头仰望高处那两间并连的房间。 太懦弱了,她的jiejie。 她在灯色树影的背景中离去。而楼上屋内,应景明正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她meimei说的那句话。隔壁房间,阮序秋满面春色地停下了动作,迷蒙着眼,虽仍觉羞耻,却不再是悲哀,取而代之是一声满足至极的叹息。 一墙之隔的二人在深春的浓夜里辗转反侧,躁动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