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十一
怎么哪儿都有这个大侄女,阴魂不散,绝了。 薛稷藏抬眸,“我大侄女没告诉你,我其实特烦她?” 钟琮面不改色,仿佛并没有被老板的小情绪左右,“我倒觉得余大夫有她的可取之处,最起码为人很坦诚。” 取舍之间明码标价。 薛稷藏嗤笑,“这还没怎么着,你俩先搞起了统一战线,这是打算联手对付我?” “哪里,不敢,”钟琮可能是确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余大夫只是给我提供了这么一条消息,即便要回报也是对等的,选择权和决定权在您。况且,” 钟琮一顿,给了自己一点措词时间,“余大夫呢,嗯,有点另类,点头之交就够了。” 据说夸一个女人呢,不美丽就说她温柔,不温柔就说她可爱, 不可爱就说她气质好,这「另类」是几个意思。好奇的薛公子一时间忘了敌我,一双狐狸眼溢出了流光,修长的食指扣了一下桌面,“怎么讲?” 潘助理这跟保险绳可以没,余稻香的安全系数不能降低,没了那就得抓紧时间发展个新下线。一个有土木背景的小跟班,这不难找,钟琮就很好嘛。一般伤口缝合之后都是患者自己就近换药,一周以后过来看能不能拆线就行了,再来也不归急诊管,余稻香发挥专业优势,值班时把钟琮约过来,亲力亲为给他换药。 她下的针脚,自然手上有谱,换药时顺便透露一个先机,送一个面部清洁,好让钟琮干干净净地去占得先机投简历。 只不过事出凑巧,钟琮在换完药后,顺便观摩到了一场平素不常见的急诊闹剧。 夜幕降临,一群朋克少年在一附院旁边的人民公园不知为何打起来了。两波人分成了四班,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打着打着,先进来两班擦擦洗洗缝缝补补,然后出去接茬儿打,换另外两班儿进来缝,等这几个缝好了,刚出去那几个又打裂了抓破了,进来再接着消毒缝… 缝了打打了缝,往复循环了两三次,急诊一片乌烟瘴气骂骂咧咧,看得钟琮瞠目结舌,最后他不由自住站在了余稻香旁边,生怕那帮红头发毛孩子冲动之下飞起来一板儿砖把余大夫拍死。 然而即便在这种鸡飞狗跳一团麻当中,余稻香的手仍然稳得一批,钟琮看着她扎针打药飞针走线,动手快下手准,仿佛对面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个模型标本。 缝了整整快一个小时,余大夫把持针器往消毒盘里一扔,摘掉手套掏出手机开始逐级向上汇报,然后按照指示报警。钟琮愕然,既然可以报警,为啥不早点报? 隔着口罩,看不见余稻香的表情,但见她慢悠悠地洗着手,抬头时眉间舒展,轻声道,“多好的练手机会,我得练够。” 说到此处,钟琮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的小薛总,我不是背后妄议您亲戚,当时我的感触就是,对余大夫,一定要敬而远之,敬而远之~” 钟琮自报完家门之后回去继续养伤,人离开八卦却留了下来。导致薛公子这一天的心情都有点奇怪,眼前总会浮现大侄女对着一个个皮开rou绽的人体屏息发功的模样。屠夫啊这女的,画面感太强了,之前被人背叛后的阴沉气恼经这荒诞无稽的场景一对冲,淡下去了不少。 日子总要继续过。 上楼开例会,下楼跑施工现场,秘书代替助理跟着薛稷藏跑了大半个下午之后,开始呲牙咧嘴,穿着平底鞋也吃不消了。薛公子看不得女人苦瓜脸,叫她先回去,等他忙完独自开车回公寓,已是晚上快八点,晚饭也没顾上吃。 忙则不茫,时间如白驹过隙,头一低再一抬,天色已晚,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只需睡过去。 薛稷藏在地库等电梯,正琢磨是去顶楼清吧喝一杯直接回去睡,还是去一楼茶餐厅稍微吃一口,无意中瞥见不远处,一辆保姆车在大包小包往下搬行李,再一定睛,那不是他家司机老马。 薛稷藏眯了下眼,信步晃了过去,老马怎么在这儿,这什么意思,难道是薛董想起来当「监护人」了?会不会来不及,晚了点。 然而当他看到行李箱的颜色,不是浅灰就是淡粉,眉峰一挑,心下了然。 怎么哪儿都有这个大侄女,阴魂不散,绝了。 半小时之后,余稻香登堂入室,迤迤然盘腿坐在了小表叔公寓的餐桌边。难怪有钱人都要高高在上,外面是二十六楼凭窗可见的无敌夜景,华灯初上,纸醉金迷。余稻香看得出神,若不是忽然一阵异香扑鼻,她仍在发呆。 她凑近盯着薛稷藏的白瓷斗笠碗,“就只有这一碗?那云吞归你,面归我?” 薛公子叹为观止,嗟来之食讨得如此坦然,这什么人那。不过想想刚才老马所说,也不奇怪。上午,老马接到秘书室电话,来帮余小姐搬家,等他赶到余稻香住的公寓,见她脸色煞白游魂一般在收拾东西,分分钟眼皮就要耷拉下来闭眼入睡。一问方知,昨晚余小大夫缝了半晚上的人皮,几乎彻夜未眠。出于对知识分子的尊重,老马于心不忍,“要不先把您送到新公寓那边,您先补补觉,这边我叫人来帮您收拾,晚些时候等您睡醒了再给您送过去?” 余稻香打了十多个哈欠打得眼泪汪汪,就在等老马这句话,闻听此言,盈盈之泪夺眶而出,“太感谢了,回头您哪儿需要缝合直接来找我~” 老马喉中一梗,礼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