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4 连骗一骗我都不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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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只愿君心似我心。 01 陈承平习惯了管她叫小丫头。 毕竟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八岁,一头缺锌似的黄毛,眼睛大得一点儿不给脸省地儿,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怎么算都是个小丫头。 但就是这个八岁的小丫头,在菌锅店里一见他就扑过来,说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陈承平这人还是很讲究的,不会贸然骂一个小姑娘神经病,于是由着她拉着自己出去,一张小脸上挂着有点好笑的严肃,告诉他自己是他未来的媳妇儿。 “……你刚刚跟我说,你才八岁,”陈承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老子都他妈二十了,你这意思我得三十多才能结婚?”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四十了,”小丫头一脸平静,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没关系,这不重要,我知道你年轻时候是个混蛋,谈过的女朋友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 “……也不至于,”陈承平挠了下脑袋,“至少现在还差得远。” “我再活一回,不是想那么早就来栓着你。我只是念着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所以想来提醒你一件事,”小丫头跳下台阶,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眼波清明:“明年你会接到一个去往文山州的任务,你会受很严重的伤。如果推不掉,你一定要尽早打算。” 文山州? 陈承平啧了一声:“我基本上不可能去那地儿。” 那地方满地都是毒贩,有什么警察搞不定的也是武警特战的事儿,老大不可能贸然伸这个手。 “你的工作特殊,很少跟我聊起这些,我也是偶然才听过一点点消息,”小丫头看上去很诚恳,“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陈承平又挠了下脑袋,实在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反应。 “你不信我也没关系,你不会有生命危险,治好后,只是左腹会添上一道刀伤,”小丫头递来一张纸条,“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要是想联系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明天就要回家了,估计我们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面了。” 陈承平接下来:“行。” 小丫头点了头,转身就要往里走,没走几步,突然回头:“承平。” 多久没人这么叫他了,陈承平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背:“你、你说就成!” “我叫宁昭同,”小丫头颔首,字句认真,“天理昭昭的昭,求同存异的同。记住我。” 02 第二次见小丫头,就是在她说过的文山州。 那天陈承平喝完菌汤就把所有都扔到脑后了,等陷进火海才想起来这么一档子事,恨得一拳锤在墙上,又疼得连忙捂住左腹的刀伤。 周围的战友都开始绝望了,靠着他坐在地上,任火舌慢慢舔舐过来。陈承平咬了一下牙,对那还在四处察看的青年道:“这位、兄弟,对不起,是” “陈队长,不是你的问题,”青年转过头来,一张秀逸的脸,“是我们的情报出了差错,该我向你们道歉。” 情报。 陈承平苦笑了一下。 他的情报出了差错,但所有的决定都是自己这个队长做下的,自己负大半责任绝对罪有应得,这人死到临头了竟然还顾着安慰自己。 青年站在原地,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周遭一遍。 无数荷枪实弹的毒贩守着门口,上下左右前后都是混凝土浇筑的,唯一一个透气的墙壁在六米之上,但半点光都透不进来,可见是挨着山腹修建的。 火势这样凶猛,就算他们愿意耐心搭人墙去掏,也来不及了。 不怪他们这样的队伍,也只能坐以待毙,开始认命。 青年被烟尘呛得猛烈咳嗽,有点恍惚。 要结束了吗? 突然目光所及处的窗口倏然变白,一道天光映入,青年一愣,而陈承平猛地跳了起来。 两只纤细的小手出现在玻璃后面,片刻后就收了回来,陈承平挑着火势小的地方走近了,就见一只手带着锤子伸了回来,用力两下,将玻璃锤开。 陈承平喉间一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那双小手不断地将零零散散的东西扔进来:一大包浸湿的棉布口罩,一大捆收整好的伞绳,止痛药,折叠梯……最后是一根坚固的绳子,从窗口垂下来。 一个念头在脑中狂飙,陈承平顾不上理会,冲上去拼好折叠梯戴上湿口罩,厉喝一声:“撤!” 这样缜密的准备,只花了不到五分钟,一行十六个人就带着伤员撤了个干净。陈承平殿后,从山缝里挤出来,摸过带有崭新凿刻痕迹的泥土,心情复杂地看向旁边树下站着的小丫头。 小丫头脸上发红,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烤的,朝青年伸出手:“我跑不动了,你背我,我指路。” 青年上前两步把她背起来:“好。” 一行人在山里转悠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从另一头下了山,而出口处有一辆大货车,没见司机在。小丫头从怀里掏出钥匙,交给青年:“你开车,老陈坐副驾驶,其他人在货箱挤挤,给伤员处理一下伤口。” 没人对小丫头的安排有异议,青年很快地发动了车离去,小丫头被塞在副驾驶前面,看着陈承平腰上的伤口,不太敢往他身上坐。 陈承平费劲地把自己移开,给小丫头腾了半个屁股的位置,把她半搂在怀里,这才能缓出一口气。 小丫头挪了挪身子,生怕碰着他伤口:“你和沈平莛要去同一个地方吗?” 驾驶座上的青年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有点惊异,问陈承平:“这位是?” 一个那么小的丫头,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还将一切安排得那么周全……甚至还叫出了他的真名。 “你别问我,我也搞不清楚,”陈承平捂着腰腹喘得厉害,拍了一下小丫头,“你认识他?我都不知道他名字。” 他们这混情报口的,个人隐私是看得最重的。 小丫头别开脸看向窗外:“认识,谈过。” 陈承平差点呛了一下:“你他妈——你不是说我才是你老公吗?” 沈平莛更莫名了:“什么意思?” “你和那么多女人谈过,为什么要指望我是白纸,”小丫头偏头瞅他一眼,“另外,我以后的身份有点麻烦,你的结婚报告批不下来,所以我们没有结婚。” 陈承平气得都乐了:“结不结婚我不管,你这丫头是不是就好这口岁数大的,他看着可不比我小!” “他是81年的,”小丫头看向沈平莛,“身份证上写的79。” 她连这个都知道,沈平莛倒吸了一口凉气:“小meimei,你的意思是,你是从未来来的。” “嗯,你信吗?”小丫头问,“你明年就能脱离情报口了,不过还得过几年写材料的日子。要军转行政,你得想办法走一走鲁时安的路子。” “……你这后半句,我没办法不信,”沈平莛笑了一下,踩了一脚油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会成功吗?” “比你想象中还成功得多。” “我能走到哪个位置?” 小丫头笑了笑:“如果我说你能走到那个唯一的位置,你会相信吗?” 沈平莛脚下一颤,踩了一个刹车,又连忙踩了油门加速,转过眼前这个大弯。 “真的假的?”陈承平听出端倪,看沈平莛,“那咱们今天生死之交,你以后得罩罩我。” 沈平莛抿了一下嘴唇:“我不该问这一句。” 如果他听了这句话却没有走上去,他的不甘会多出太多,甚至抱憾至死也说不定。 “是,事以密成,我其实不该说出来,”小丫头认同,笑了一下,“但你不是轻狂的人,只要你每一步都走稳了,其他都是天意。” 天意。 沈平莛心头一动:“你是说,天意在我。” “我一直是这么安慰你的,不过五十岁的你不太喜欢听这句话,”说到这里,小丫头截了话头,“我希望你能对黎朝安和秦潇湘好一点。” 黎朝安。秦潇湘。 沈平莛一怔,意识到什么,向她确认:“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谈过,睡过,我给你添麻烦,你罩着我,”小丫头摊了一下手,“我跟你开玩笑,我是你养的金丝雀,你让我住进你的心里来。” “……cao,”陈承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怒视沈平莛,“你对这么小的丫头都能下得去手?” 沈平莛也被逗笑了:“很难想象我能说出这么rou麻的话。” “你最好记住你这句话,”小丫头看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在其中,但没有表达得太明显,“帮个忙,把我送到昆明,我要回去考期末。” 陈承平愣了一下:“哦,对,你还上学呢,你几年级了?” “初一了,下半年升初三,”小丫头道,“还有你,情况说明上不要提到我,也跟你的兄弟们说清楚。” “……你不才九岁吗,你就初一了?而且什么就下半年初三了,你们那地方没初二?” 小丫头看他一眼,没回答:“有问题打我的电话。下半年你会调到阿里去,要三年后才能下来,到时候我应该刚刚高考完,有空可以来接我。” 小丫头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腔了,看向窗外流景漫漫,睫毛缓缓地上下起伏。 这是陈承平第二次见她,沈平莛第一次见她。 03 陈承平第三次见她是自己从阿里调回淬锋以后了。 某天他听见战友们在说高考的事,突然反应过来,如果那小丫头没吹牛逼,今年六月就是她高考了。 这几年他倒是也经常想起她,但那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电话号码被他弄掉了,实在没办法。不过现在回了淬锋,后勤那儿肯定能查到消息,于是当晚他拎着两条烟摸向后勤,拿到了小丫头的籍贯住址。 湖北襄阳。 陈承平落地才意识到,就算知道她的籍贯住址,他也不可能去她家堵他。出了机场,他在互联网上搜了“宁昭同”这个名字,没想到她在当地还算个名人,因为年纪小。 “……同同今年六月就要走进高考的考场,但她还没有满13岁……” 那就是十二岁。 陈承平哧了一声,觉得脸上有点过不去。 这丫头也太小了。 好在这报道上面写了她的高中,明天就是高考最后一天,到时候自个儿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留个联系方式。 事实证明,陈承平这回是找到正道了。因为小丫头再活一辈子加上认真学习,高考简直不叫事儿,当天下午是第一个出学校的。 陈承平看一堆记者涌上去,小丫头蹙着眉头不想回答,连忙挤进人堆里,一把把她搂了起来:“我陈承平!” 听到这么一句,小丫头不慌了,拍了拍他的手臂:“我要坐你肩膀上。” 坐肩膀?他大外甥都没坐过他肩膀! 陈承平笑骂一声,把她扛起来:“得寸进尺了还。” “你一直都没联系我,”小丫头摸了摸他的寸头,“阿里那边管手机管得那么严吗?” 陈承平不敢说自己把她手机号弄掉了,糊弄道:“边境嘛,看着印度,是得管严点儿。” “我不信。” 陈承平一噎。 “不过没事,你能来考场门口接我,我很开心,”小丫头捏了捏他的脸,往两边扯了一下,“我很想你,我今天能跟你一起住吗?” 陈承平三寸后的脸皮都透出一层红来,磕绊道:“你、你家大人不、哎,你不回家没关系啊?” “我今天高考结束,说在外面聚餐唱歌,他们应该不会管我的,”小丫头道,“我上辈子跟父母关系很不好,他们收了一个坏人一百万美元,把我卖了。等我回国以后,我找机会跟他们断绝了关系,以后就没有往来了。” 断绝关系。 陈承平听得牙都疼:“这么狠心啊?” “狠心吗?”她反问,“我爸妈比你爸妈过分多了,你后来也没怎么管他们啊。” “……也是,”陈承平点头,“我很不喜欢我妈。” “我见过那个老太太,当时对着我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好在你护着我。” “你还跟我回过家?” “回过,当时朝阳都上高中了,”说到这里,小丫头愣了一下,“哦,朝阳,你外甥,四妹的独子,他现在出生了吗?” 陈承平乐:“出生了,脑袋贼大一臭小子,谁都不粘就粘我。” “我也想粘你,”小丫头抱住他的头,“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 小丫头失望:“连骗一骗我都不肯吗?以前你可是天天说想我的。” “……”陈承平轻咳一声,“咳,想。” 自己怎么那么心虚啊! 04 晚上陈承平请客,请小丫头吃了牛rou火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牛rou躁性太大,等她穿着他的T恤湿漉漉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惊得一下子跳起来。 “你反应好大,”小丫头看了他一眼,脱鞋上床,“别怕,我不会让你犯法的。” “……”陈承平咬了一下牙,“开玩笑,老子怕什么?” “当然是怕自己是个变态,”小丫头莞尔,钻进被子里,说起正事,“我应该会花三年完成我的本科学业,然后我会申英美的硕博,预计一共五到六年读完。博士项目一般四年,我至少要三年才能完成,硕士看项目。” “你要出国啊。” “嗯。” “是上辈子就这么走的,还是上辈子没走过,现在想走。” “我上辈子在东南大学念的本科,专业是电子。硕士是北大的外国哲学,博士在普林斯顿,然后回国入职北大,教了大概五六年的书,”小丫头告诉他,“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同样的路,但如果我的计划没有大的改动,我可能会成为北大最年轻的教授。” “……” 陈承平呆了。 “怎么不说话?” “哦、我这,”他挠头,“北大教授,你那么牛逼还能看得上我啊?” 她轻笑,扑进他怀里:“你也很牛逼,你以后会成为中国的单兵巅峰。” 这话陈承平爱听,都没推开她:“真的啊?” “嗯,承平,你很厉害,”她称赞,又道,“我告诉你我的规划是想说,我要出国那么多年,你的单位密级又那么高。不说你等我等得辛苦,估计等我回来后,我们俩也不太可能结婚。” “你啥意思?”他真没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等着我,这个时间线里已经有很多事实改变了,我们未来也不一定会相爱,”她认真道,“你不用对我有任何顾及,你可以去找你应该遇见的那些女朋友,过好自己年轻的美丽人生。” 他这下听懂了,可听懂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体验,心尖都在微微发酸。 她的意思是,他不要为她口中的未来锢住脚步,他依然自由。 小丫头看着他,继续道:“承平,在这个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只有一件事你不用怀疑:我很爱你。这个年纪和你相识确实很尴尬,但我的爱不是错误,也没有什么” “别说了!”他打断她,呼吸急促地盯着她的脸,“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我、我这……” 他看着胸前这张小脸,后面想说的都忘了个干净。 完全没长开的模样,倒是能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嘴唇红得像诱人亲吻,眼神却冷静得让人一下子凉到心底。 她不解他的犹疑,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想亲我?” “?”陈承平瞪大眼睛,怒道,“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 “哦,不是啊,”她点了下头,“但是我想亲你。” “?” 小丫头轻笑一声,凑上来,覆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