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您是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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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我的心因你guntang,你的吐息让它清凉。 01 “您是心上人。” 女声落下,一众老男人大笑着鼓掌,涨红了一张张面色混沌的老脸。 沈平莛听着各方调笑,心下微微一顿,而后举杯一饮而尽,目光从对面那个叫朱鸿的女人脸上一掠而过。 是个漂亮女人。 是个漂亮还格外年轻的女人。 二十岁不到已经拍过好几部送展的电影,连他听着都有几分熟悉。 朱鸿,据说是取“照影惊鸿”之意,又以朱赤为名,他原本想着,大抵该是个眉眼明艳的丰腴美人。没想到这高官满座,她素着一张脸就来了,T恤短裤,马尾垂在清晰的锁骨边上,利落到几乎失礼。 好在她年纪轻轻却沉得住气,虽不大说话,却也不会任场子冷下来。这个岁数,这般气度不免显出有些难得,于是三两句闲聊,大家问出,她和鲁时安的长孙女鲁妍私交甚好。 鲁时安,那是沈平莛的贵人。 话头当即转了过来,座中有人笑问:“我记得小沈书记的爷爷,名字里也有个鸿字,你和小朱倒是有缘分。” 他爷爷是半个方外人士,俗名沈青鸿,在江浙某些圈子里倒是有几分知名度。 沈平莛微微一笑:“鸿字好,鸿是江边鸟。” 旁边人假意问:“好在何处?” 朱鸿撑着脸,长长的睫毛掀开,露出含笑的眼睛,悠悠插话:“您是心上人。” 鸿是江边鸟。 您是心上人。 一个巧妙却又暧昧的玩笑,众人大笑,好事人撺掇着二人再喝一杯,两人没有推拒,目光一触而过。 心上人。 沈平莛放下杯子,垂下眼睛,一抹灯光下的眉眼浓烈从心头流过。 还真是个漂亮女人。 上座几句调笑,说小沈至今未婚,旁人再搭台子,两人便捆在一起,成了一饭的夫妻。待酒足饭饱,大家一起推了散席酒,省长乔万国拍拍他的肩膀,跟他开玩笑:“把人家女孩子送回家,别急着回来。” 听见的又哄笑两句。 不多时,一行人从后门走了干净,朱鸿从洗手间出来,低头仔仔细细擦着手上的水:“没想到啊,你竟然会等我。” 沈平莛站在檐下,没有看她,却道:“你认识我。” “当然,”朱鸿利落承认,靠过来,“沈书记,机心算尽,就奔着你来的。” 机心算尽。 沈平莛回过头,打量着这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年轻姑娘,片刻后,挂起一点笑,不及眼底:“谁让你来的,鲁妍吗?” “她让我来做什么,看看她久未联系的未婚夫有没有坐怀不乱吗?那就和我的本意相悖了。” 这个女人说话有些跳脱的文气,他品味了一下,看着她:“那你想做什么?” “推理一下,很简单的嘛,”朱鸿笑眯眯的,抬手拍了拍他的白衬衫领口,手掌触到一点肌肤的温度,肌rou结实挺拔,“不想看她未婚夫坐怀不乱,当然就希望她未婚夫能乱一乱啦!” 尾音扬起,有些惹人心动的娇态,他忍不住软了神情:“你就这样当朋友。” “鲁妍喜欢我这么当朋友,”她收回手,拎起包,“怎么样,沈书记,有兴趣找个小情人吗,知情识趣正妻都喜欢的那种。” 鲁妍不想跟他结婚,他知道,但他也知道鲁妍做不出那么出格的事,找个女人来试探他。 顿了顿,沈平莛选择抬起右手臂,作势去接住她的包:“好。” 朱鸿收回包,眉梢一挑,三分挑衅:“好?” “朱女士,很高兴认识你,”沈平莛往后退了半步,微微欠身,显出几分风度翩翩的矜贵,“你家住什么地方,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朱鸿有点惊讶,倒是很熟练地把包放到他手肘里:“不急,问个事,你今晚要干我吗?” “……” 沈平莛差点呛了一下,强行忍住,沉声道:“不急。” “那明天呢?你们五一能放全吗?” “能。明天也不急。” “那就好,”朱鸿松了一口气,再次挂上一贯的笑容,“那咱俩明天一起约个全身检查,三甲的那种,靠谱。” 沈平莛看了她一会儿:“为什么?” “关注一下性伴侣的健康状况,没什么问题吧?”她问,又笑,“另外,跟你做个自我介绍啊,‘朱鸿’是艺名,我真名叫宁昭同。” 02 这个姓宁的女人别的不说,闲和钱应该都是有一些的。 五百多平的中式院落就在朝天宫边上,沿路花草潭鱼都侍弄出了一种极有生机的感觉,绝对不是随便请了个团队。而一进二楼,女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应陈设并没有豪宅的华贵冷清感,反倒居家意味十足。 沈平莛察觉到自己放松了一些警惕,随着朱鸿的招呼坐下,轻轻捏了一下木茶几的边缘。 “你是不是有喝晚茶的习惯?”朱鸿,不,宁昭同进屋换了鞋,声音从里间传出来。 晚茶。 这一点鲁妍应该也不会知道,沈平莛一时没有吭声。 宁昭同好像也不怎么介意,洗了手直接给他泡了一杯上来。他道过谢端起来,一闻,心头微微一顿。 放了不少年的古树曼松,93度的水洗出一碗细腻甜润,茶的品质非常好,保存得也得当,自己手里也不大找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了。 “我在新疆拍戏,昨天晚上刚杀青,今天早上接到鲁妍的消息,临时买了机票赶过来的,”宁昭同很自在地舒展了一个懒腰,“实在有点困,你看会儿书自己睡吧,床都是铺好的,全新的,没人睡过。” 沈平莛颔首,放下茶盏:“那就打扰了。” “不用,但是别跑啊,”她揉了揉眼睛,再给他指了下浴室吧台冰箱以及书房的位置,“随便进,家里没人,书沙发后面放了一些,书房里也有一些。我真要睡了,太困了,门我不关,一会儿你要来挨着我睡也行——掐死我也不是不可以。” 沈平莛轻笑一声。 性子倒是不错。 “好啦,”她走回房间,探出半张脸,“小莛书记,晚安。” 晚安。 一声回应没有出口门就关了,他低头看了看灯下温润的茶水,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往沙发后面摸了一下,摸到一排不太整齐的书,看来是经常取阅的。 《论自由》《自由四论》《利维坦》《通向奴役之路》《善的脆弱性》…… 没想到,竟然看了不少政治哲学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起身,进了书房,按亮了阅读灯。电脑就放在正中,周围的陈设与其说她是一个演员,可能大部分看了都会以为她是个学者—— 好多书。 他有些惊讶地环视一圈。 满满六个书架,这有几万本书? 随手挑拣几本,甚至都有阅读痕迹,笔记也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他不敢轻信,从旁边的笔记本里翻了几页,对比字迹,才敢肯定这个事实。 有意思。 一个漂亮的女人,年纪轻轻就在自己的事业上小有成就,竟然看过这么多本书。 机心算尽……说图他这个人? 第二天沈平莛是被晨光唤醒的。 金陵城的夏日很长,他坐起来,关掉空气净化器,推开木窗玻璃。 女人坐在摇椅里,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白皙的四肢都裸露在单薄的阳光里,帽檐下传出一点隐约的歌声。 起得好早。 橘团团朝他叫了一声,宁昭同抬眸望去,一见他,抬手莞尔:“早上好!” 他抬手,却摇不出她那样闲适自在的姿态,她好像也看出来了,坐起来笑得很开心,扬声道:“为人民服务!” 他忍俊不禁,从窗边退开,去洗漱了。 早饭应该是宁昭同自己做的,因为到目前为止,沈平莛还没见到这个家里出现第四个活物。 馄饨,蒸鸡蛋,一碟子青菜和干丝,热豆浆,以及一碗松毛汤包。 馄饨应该是外面买的成品回来自己下的,汤底很鲜美,但馅儿能吃出来相当普通;鸡蛋隔水蒸,光滑细嫩,一点蜂窝都没有,而且闻得出来用的是茶油;青菜和干丝没太多特别,就是火候控制得好,绵软的绵软脆嫩的脆嫩;豆浆里应该是放了花生和芋头,很香很浓,连甜度他都很喜欢。 前面一应都还常规,唯有这叠松毛汤包,来得应该不容易。 老面的皮,考究的rou馅,松毛的清香气很足,想来是才采不久的。南京城里找这点东西不容易,如果她是念着他籍贯湖州才费那么多心—— 他喝完最后一点豆浆,放下筷子,觉得吃得多了一点。 下一刻,宁昭同推门进来,一看干干净净的桌子,顿时有点无语:“……你不等我就算了,那么多东西一个人就吃完了。” 这老男人食量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不是全给他的? 沈平莛难得有几分不自在:“抱歉……我帮你做一点吧。” “你做饭给我吃?恩将仇报不好吧,”她开玩笑,走到料理台边上,“吃饱了吗,还要不要来点面条?” 他拒绝了,但没有离开,站到她身后看她手脚利落地烧水煮面。 菜心择得狠,一点老的都没留下,在鸡汤里浸过,刚断生就捞出来了。面条也是,到火候就扔进冰里过一道,再捞入鸡汤碗里,一看就知道劲道。 吃是吃不下了,但这碗面青的青白的白,实在让人食欲打开。沈平莛看得不由微笑,心说还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吃得那么精致。 却也在意她之前那一句,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手艺不好。 03 宁昭同好像没有开玩笑,吃完饭后一边看他洗碗一边问他要基本信息,说要挂号。沈平莛没给,倒不是顾忌隐私,而是不用那么麻烦,挂两个干部号的特权他还是有的。 只是王幼临问挂哪个科的时候,他稍稍顿了一下,而后说:“体检。” 体检? 王幼临没多问,但挂了点心。 五一第一天领导突然要体检,昨天的酒喝出问题了? 沈平莛抱着橘团团上了车,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对宁昭同道:“猫带去医院,没关系吧。” “没事,我经常带着它出门,不会应激的,”宁昭同钻进来,一笑,伸手摸了摸橘团团的耳朵,“它还蛮喜欢你的,平时不会在别人怀里待那么久。” 喜欢他。 沈平莛挠了挠它的小下巴,眉眼克制不住地柔软下来,似乎这趟尴尬的医院之旅也让人好接受了许多。 到了医院,接待医生是沈平莛的老学长,两人热络地交换着近来的见闻感想,宁昭同在旁边抱着猫,只是微笑听着。聊了二十来分钟,这位姓黄的主任接到电话说准备好了,沈平莛朝她示意了一下,宁昭同将猫放进了猫包里。 确认护士们都很喜欢橘团团,宁昭同没有再看,放了包,跟着沈平莛去了体检那一层。 沈平莛的结果出得要快一些,这几天体检中心人少,黄主任不能让他在门口等着,就拉着他回办公室聊天。两人从前其实没什么交情,但如今都是浙大人在金陵,黄主任觉得自己不说攀附,总也该亲近几分。 “怎么突然想到来体检?”黄主任乐呵呵的,肚子已经慢慢显出来了,“你也没说哪里不舒服。” 沈平莛淡淡一笑:“安她的心。” 她。 黄主任有点想追问,又怕问出来尴尬,关系确实没到那个份上:“哈哈,也好,小姑娘一看就是平时过得特别健康的……” 沈平莛闻言:“小姑娘?” “啊,”黄主任看了一眼病历,“十九岁,是小姑娘嘛。” 沈平莛微微一凛,终于知道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小姑娘。” 沈平莛喃喃了一句。 拍了那么多电影,读了那么多书,会做一手好菜,分寸感强得奇怪。 才十九岁。 听他重复了一遍,黄主任若有所思,片刻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你等着,我问一下!” 沈平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看着他一脸兴奋,想了想,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果然,黄主任挂掉电话,不太大的眼睛都笑眯了,脸上的兴味显出两分猥琐:“嗯,没问题,小姑娘。” “……” 沈平莛懂了,沉默了一下。 最后,他有点艰难地嘱咐:“不要,告诉她。” 有点丢人。 黄主任忙说当然当然,沈平莛把目光从他那张了然的脸上移开,倒确实有点惊讶。 他答应她以这么一个不算体面的理由来做一次体检,其实也抱着一点顺水推舟的意思,毕竟自己这些年有多少个女人都是有数的,而她是混娱乐圈的,身边人估计要乱很多。 没想到,张口就是暴论,却一点经验都没有。 体检结果都是加急出的,十一点,两人交换了体检报告,坐上车后座,一边摸着猫一边随意翻看起来。 主意是宁昭同出的,但她对结果好像兴趣不大,翻了两下就去抱橘团团了。沈平莛看着,心里的疑虑越积越大,想问,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 又回了她的家,一个相对私密的环境里,他踩进熟悉的拖鞋里,开了口:“有什么想要的吗?” 如果她底子干净,倒如她所言,能当个知情识趣的女伴。 宁昭同看过来,似乎有点奇怪,片刻后微微一笑:“什么意思,我想跟你谈恋爱,你只想包养我?” 谈恋爱。 不知道多久没试想过这个短语用在自己身上,他有些新奇了:“奔着我来,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准备给你下套子毁掉你的政治前途?”她轻哂一声,洗手泡茶,“书记,我是个很爱惜羽毛的女明星,身价很高的,一般人出不起让我干脏活的价。还是说您自矜,觉得自己值得人家这么算计?” 一番话敏锐又有棱角,沈平莛都听笑了:“是,我向你道歉。” 她闻言把侧脸凑过来:“别光嘴上说,来,亲一个,rou偿。” 他看着面前这张脸,其实觉得亲一个也行,但最后还是没动。她笑骂一声转回脑袋,将茶叶倒进壶里,盯着吧台机的热水温度:“怕是吧?” 他观察着她的动作,发现她的确是个茶道熟手:“怕?” “怕美人计。” 美人计。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不该怕吗?” “美人计该怕,但美人计不是这样的,”她佯作严肃,语调倒还悠然,“一般美人计的主角都没我这么漂亮,这样才能取消目标的戒心。而且美人计不是像我这样上来就勾引的,那得攻心,让你觉得我是你此生很可能再也遇不上的唯一,那么你就会心甘情愿把一切都奉给我——你不是搞情报出身的吗,怎么还没我清楚。” 沈平莛想笑,却笑不出来了,抬起右手搭在她的左肩上,微微用力。 宁昭同看过来,眉梢略挑:“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搞情报出身的?” 沈平莛看着她的眼睛,眼底神色一点点冷下来。 知道他是从情报口跳出来的人不算少,但也不多。鲁时安是知道的,但鲁妍不知道,那她就没有理由知道了。 “我还知道很多事情,可能会让你害怕的多,”她又笑了,唇角扬起,明媚而甜蜜的笑容,“但如果你相信我是图你这个人,一切就会是件美好的事了。” 他笑了:“图我这个人?” “是啊。” “好像比美人计更自命不凡一些。” “这点信心都没有吗?”宁昭同按住肩膀上的手,用了点力推开,低头洗茶,“还是说,我应该先展现一点交好的诚意。” 沈平莛收回手:“很期待。” “你真的会很期待吗?”她又笑了,但依旧没看他,“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让楚先兰出局。” 这句话一出来,沈平莛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楚先兰,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