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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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大概四五个小时,谢鹤辞突然从噩梦中惊醒,长时间的恐惧、紧张、劳累和寒冷让他发起了低烧,他猛地咳嗽,喉咙又痒又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准备爬起来找药吃。应时序还没醒,他不能先病倒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抬起他的下巴给他喂了点水,他吞下药片,皱着脸说:“好苦。” 下一秒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笑声:“吃糖吗?” 他唰地睁开眼。 燃烧的火焰在她的脸上映出抹绯色,显得格外动人、真实,就算受了重伤她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仿佛任何糟糕的情况都不足以令她失态。 谢鹤辞定定地看着她,他不敢动,怕一眨眼她就像泡沫般消散了。 应时序又问了一遍:“要吃糖吗?” “……要。”他哑着嗓子回道,眼眶通红。 于是面前的人缓缓靠近,贴着他干裂的唇蹭了蹭,将舌尖探了进去。 她喝过葡萄糖水,嘴里还有残留的甜味,和药片苦涩的味道相互中和,变成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谢鹤辞攀着她的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泪眼蒙蒙,一边抽噎一边和她深吻。 应时序捞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披在他背上,遮住冷白的肩头,她轻轻推了推谢鹤辞,没推动,反而被他缠得更紧了。 她抱着人哄了半个小时,分开的时候两人的唇都是肿的,只能无奈地捧着他的脸擦去斑驳的泪痕。 谢鹤辞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想说的话都被吃进肚子里,他一声不吭,光是委屈的眼神就足够让应时序心软。 应时序亲亲他的手指,叹道:“还疼吗?” 他这才发现自己血淋淋的十指已经被细心地包扎好了,这点伤比起应时序的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就算废了又怎样,如果当时没有找到应时序,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坚持下去。 他凝视应时序的眼睛,哑声道:“疼,我好疼。” 应时序小心翼翼地捂住他的手,吻在厚厚的纱布上,她垂下眼,神情专注而温柔:“才养了一点rou,又瘦了。” 谢鹤辞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说:“是这里疼。” “以后……遇到这种事,老板,别救我了,求求你,都是我害了你,我难受,我怕……我怕你……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他自责不已,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应时序拿命来保护他,根本不值得,要是当时他从雪地里挖出来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真的会崩溃的。 应时序只能抱着他安慰:“不会的,别哭了,小辞,我没事的。” 谢鹤辞枕着她的肩哭够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应时序腿上的伤,那道伤口实在是太严重了,他怕伤到了骨头以后影响她走路。 他抹去眼泪去翻背包里的消炎药,将绷带解开,取了些雪裹在围巾里,等雪化了就用湿润的围巾轻轻擦拭她伤口上的血污,重新换好药再给她缠了层新的纱布。 应时序一直低头看他,等他做完这一切后朝他伸手,谢鹤辞心领神会,乖顺地躺进结实的臂弯里,他听着外面从未停歇的风雪声,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定。 雪山上没有信号,但应时序早就留了一手,她在登山前就将定位发给了越书,如果十天后没有回消息就说明出事了,今天就是第十日,麻烦的点在于哈纳雪山太大,想要搜寻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看过背包里的食物,也就足够他们再支撑两天,人在只喝水不吃饭的情况下可以存活3-4周,听起来很长,但是他们一个发烧一个重伤,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第十一日,他们分了一条巧克力,巧克力很甜,是抹茶味的,里面有曲奇碎,谢鹤辞含在嘴里,他与应时序十指相扣,却在她侧身靠近时转头避开了。 “老板,我发烧了,会传染给你的。” 除了她醒来时的情难自已,谢鹤辞都不愿与她有亲密接触,他感冒一直没好,吃了药也没用,睡觉时经常压着嗓子咳嗽,生怕把应时序也感染了。 但是应时序从来不喜有人忤逆她,她霸道地扣着谢鹤辞的下巴顶开牙关探了进去,谢鹤辞原本还抵着她的肩抗拒地推了推,后面渐渐迷失在深吻中,张开嘴和她缠绵。 他撩开衣领方便应时序大口吮吸充沛的乳汁,埋首在他胸前的人不忘反哺,将甘甜的奶水全部渡给谢鹤辞,自己吃自己的是有些怪异,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 应时序将最后一口喂给他,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塞进怀里,她探了探谢鹤辞的额头,还是很烫,要是一直烧下去肯定会把脑子烧坏的。 她拉过盖在腿上的外套,心想到时候一个瘸子一个傻子,倒也算般配。 那道贯穿伤已经开始发炎化脓了,不过由于温度低,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哈纳雪山辽阔无垠,不知道救援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 为了不让谢鹤辞失去意识,她主动挑起话题:“以后想选什么专业?” “啊?”谢鹤辞慢半拍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思索,“选金融相关的吧。” “你是文科生。” 谢鹤辞没有多想她是怎么知道的:“文科毕业不好就业,选择太少了,而且……咳咳……我想早点赚钱。” 应时序笑笑:“还惦记那一个亿?” 谢鹤辞有点烧糊涂了,他掰手指数了数:“个、十、百……九位数,我一年赚一百万给老板,要……唔……要干一百……嗯?” 他又算了一遍,最后神情呆滞重复道:“一百年?” 就算他真能活到一百一十八岁,也不可能上那么久的班,他给应时序夸下海口,说了个根本无法达成的目标,应时序居然也没笑话他,而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我等你赚够一个亿。” 不过她话锋一转:“钱可以慢慢赚,但是人只活一辈子,大学四年,每天都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会很难熬的。” 看出谢鹤辞想要张嘴辩解,她用食指抵住他的唇:“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做你喜欢做的事。” 自从父母去世,他就被剥夺了单纯喜欢一件事就能去做一件事的权利,和应时序滚上床是他做过最大胆也是最鲁莽的决定,很卑鄙的说,和应时序确定关系后他的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他不用躲在破旧的小楼里心惊胆战地等待一群人跑来砸门,也不用风吹日晒冒着生命危险去赚微薄的工资,应时序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无尽的宠爱,还给他铺垫了光明的未来,他享受着她带给他的一切,却连万分之一都无法报答。 谢鹤辞迷茫地重复:“喜欢做的事?” “可是我……我不知道。” 应时序紧紧拥着他:“没关系,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 第十五天。 再如何节省,背包里的食物也还是吃完了,外面的雪一刻不停地下着,谢鹤辞不得不经常出去清理盖在安全气囊上的雪,他吃了感冒药症状减轻了些,搬来捆木柴加在燃烧的火堆中。 应时序清醒了两日后又开始间歇性地昏迷,他看过她腿上的伤,捂住嘴默默擦眼泪,但等她醒来时他又恢复正常,抱着她絮絮叨叨。 柴火也快不够了,山洞里越来越冷,这点微弱的温暖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谢鹤辞拨弄着木柴,他的肚子发出不合时宜的鸣叫,回荡在空旷的洞xue里,尴尬的是应时序此刻正好醒着,她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虚弱,却还是止不住笑了一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密封好的卤鸡蛋递给谢鹤辞。 谢鹤辞不肯接:“老板,你吃吧,我不饿。” 应时序在另一边口袋里露出半截巧克力,轻声道:“没事,我还有。” 她将卤鸡蛋塞进谢鹤辞手中,嗓音沙哑:“快了……再坚持几天。” 第十七天。 自从那日应时序把仅剩的食物给了谢鹤辞后就再也没有苏醒过,她的身体明明很冷,双颊却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如果不是贴在她的胸口仔细听,恐怕都会忽略掉那微不可闻的震动。 谢鹤辞掰开她的手指,从衣服口袋里找到一个空空的包装袋,看着这个东西,他表情呆滞,回过神后又哭又笑,一瞬间像有什么梗在喉咙里。 “骗子……你是骗子……” 他跌跌撞撞跑到背包前跪下翻找,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第二十五天。 应时序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听到耳边闹哄哄的,有人欢呼,有人大喊,嘈杂的脚步声离开又重返。 她眉头一皱,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仿佛长途跋涉了很久很久,久到抬起眼皮都费劲。 洞xue的顶部怎么可能是白色的,体感温度适宜,没有恼人的呼啸的风声,她动了动手指,怀里的人也不见了。 越书猛地扑到她床边,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醒了……有没有不舒服?醒了就好,太好了,终于醒了……医生!快!快来看看!” 医生被他挤到角落,闻言好脾气地凑过来检查。 “没什么大碍了,再住院观察一个月,腿上的伤比较严重,记得不能碰水,不能剧烈运动,出院时还要再拍个片,内服药和外敷药要一起用,你是家属吗?过来一下。” 越书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半,他不放心应时序,又怕别人不靠谱,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医生走了。 应时序躺在床上看着输液管的点滴,她摘下氧气罩,撑着身体从病床上坐起来,长时间的饥饿和病痛导致四肢无力,压下翻涌的作呕感,她扶着床去够放置在一旁的轮椅。 越书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过去半搂住她:“你不要命了!你才醒,伤都没好,医生说要多休息。” 应时序按着他的手臂调整呼吸,随即抬头冷声道:“谢鹤辞呢?” “他……”越书露出复杂的表情,“啊!别急!人没事!他在隔壁,现在还没醒,医生说失血过多,要是再晚来一步就活不成了。” “失血过多?”应时序瞬间抓住关键词,脸色难看,“他……他不是只是发烧了吗?” 见应时序态度强硬,越书又不好忤逆顶头上司,只好把人扶到轮椅上避开查房的医护人员将她偷偷推到隔壁病房。 滴——滴——滴—— 一个瘦削的少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机下的脸白到透明,双颊微微凹陷,嘴唇干裂,连半点血色都没有。 应时序一眼就看到他缠满纱布的左臂。 越书推她过去,解释道:“雪山太大,搜寻了很久都没看到人影,风速高能见度低,直升机不能靠的太近,地面的救援队找了九天才发现了你们挂在洞xue外的安全气囊,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他正在给你喂血。” 应时序没有说话。 越书识趣地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他心中长叹,算是彻底对谢鹤辞改观,在退出房间关门前看到应时序动了。 她背对着房门看不清表情,伸出手碰了下谢鹤辞的额头,然后弯腰将脸轻轻贴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