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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的建成并没花费太长时间,期间有好几个月花道都没再见过泽北,对方没找过他,而偶尔经过村委会,他也从没瞧见过这位村支书的身影。从邻里间的八卦听来似乎学堂资源分配问题已尘埃落定,天平确实偏向了他们这儿,这么看来作为村支书的泽北忙到难以见其踪影也不无道理。可花道难免还是心里没底,他在泽北身上吃过亏,又总听见胖婶抱怨关系难打送礼都无门,更是担心自己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好在老天也并不会处处针对花道,在一段漫长的等待之后,他总算迎来了好消息。 “这是啥呀。” “是咱健司的学生证。”花道笑眯眯地拿着被塑料膜封起来的小卡片,这方方长长的小纸片看上去十分简陋,他却是翻来覆去摸了好多遍,“你看,上面还写着你的名字呢。” “学生证?”小健司歪着脑袋瞧瞧花道,“是好东西吗。” “是呀。”花道双臂圈着健司,“有了这,就代表咱们健司可以上学啦。” “可是上学了是不是就见不到花道了。” 花道失笑,捏捏健司面露委屈的脸蛋儿,“虽然不能像现在一样经常跟在我屁股后面,可你在学堂里能交其他朋友,然后晚上回来告诉我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那我是不是就和广播员一样了。” “对,今后健司就当我的小广播员好不好。” “好!” 虽说结果令人欣喜,但好事却非独自来临,还带了些其他的意外效应,比如胖婶一百八十度的态度改变。 开学时间定在夏末初秋,学校从修建到分配师源,招生等等一切进展都没耽搁过,被招收的娃儿们在开学前也陆陆续续收到了通知。花道他们村儿许多有适龄娃娃的人家都收到了通知,可胖婶儿家却始终等不来好消息。也就是那时,当妇人晓得健司占得一个名额而自己孙儿却还得等明年通知,原本热情的态度就忽然变得冷冰冰了。 起先她倒还恭喜过健司这次运气好,后来她知道今年自家孙儿上学无望后,再看到花道和健司,说的话就带上了酸溜溜的醋味。再后来,村子里都知道健司拿了通知,那些没抓到机会的人便总聚在一起指指点点,随着流言蜚语的扩散,连胖婶儿对花道的态度都一日不如一日。 这事也好理解,早几年就不是没人嚼过花道和三井的舌根,可是那时候无论是土地再分配还是旧房改新,最后都是每家每户都落实到了头上,何况花道虽是个软柿子,三井家的面子却不能不留。眼前这事则和从前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共就那么块又香又甜的蛋糕,大家眼巴巴留了那么久口水结果那么好些人没轮上,这没钱没势的穷小子居然给他那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搞到了名额,这事既招人眼红,又怎么能不被飞短流长。 可花道已顾不上这许多,如此处在暴风中心总是难受,但这种事他从小就经历得多,只当自己聋了瞎了哑了,不去听不去看不去应便也罢了,只要健司好好的长大成人,又何必去管这许多。 虽然这“学”是花道千辛万苦给健司求来上的,可真当小娃子早出晚归地开始上起学来,花道又不略感免寂寞。健司不在,这家好像一下就冷清下来,变得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而等太阳刚下山,健司背着小书包蹬着小腿儿跑回家来时,屋子就立马变得温馨了。 健司倒也懂事,不用花道监督就知道到了家先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写了,等晚上吃完饭他便如先前约定好的给花道讲学校里发生的事儿。 小健司总努力地给花道说他在学堂的所见所闻,他挥着小手告诉花道自己学得好,和同学相处得也好,可花道手把手将健司带大,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健司默默忍受的委屈。 “要是受了欺负一定要回来跟我说。”花道给健司掖好被角。 “没。”健司扬起小脸,眼睛里却不见了从前亮晶晶的光。 “说谎的话头上会长小角哦。” “健司不说谎,我在学校里可开心了。” 花道无奈,健司这么体贴懂事,他一时也不知该喜该忧。 事情出在放假前几周的一个下午,花道正在给别家帮活,突然有人来通知他健司在学校打了人,老师叫两边家长一起去解决。 到了老师办公室,健司站在办公桌旁低着头,小脸蛋上却还满是不服气。而另一个被打的娃娃还抽抽噎噎,正被父母搂在怀里安慰,花道仔细瞧瞧,发现对方也就额头上有一小块乌青,看着应该没啥大事。 老师见人都到齐了便将事发过程复述一遍,大致便是同班同学跟健司开玩笑,没想到健司却突然发怒把人推到地上,头磕在了桌脚。对方爸妈情绪激动,母亲给自己儿子揉着额头骂骂咧咧,父亲却是卷起袖管一副要揍花道的模样。花道只好不停给对方鞠躬道歉,老师也在一旁抚慰好久对方才算熄下火来。 花道和健司都被好一顿教育,末了还答应了改日登门送上一篮鸡蛋和一块腊rou亲自赔不是才算把这事给解决了。 回去的路上健司跟在花道身边不敢说话,他从没见过花道生气的模样,也从没试过花道不牵着他一同走路,心下满是委曲,一直跟到了自己门口终于忍不住带着软软地哭腔开口:“花道,对不起。” “进去。” 健司进了屋子,不敢坐下也不敢回房间,就这么低头站在花道面前。 “我知道错了。” “我一直觉得你是最懂事最听话的娃娃,怎么才上学没多久就学会打人了?我花了好大劲儿把你送进学堂就是为了让你去揍同学!” 这还是花道第一次语气如此严厉,健司被一吓,满腹的不甘难受都翻涌着满上心头,化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对,对不起,花道,别,别生气。” 健司哭成一张小花脸,揉着眼睛道歉的模样让花道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拉近哭成小泪人的娃子拿起手帕给擦泪擤鼻涕,“以后不许打人了知道吗。” “知道了。” “这才乖。”花道帮健司整理好皱巴巴的衣服,转而问道:“为什么要动手打同学。” “因为他骂我,还骂你!”说到这儿,健司小手握成了拳头满脸忿忿。 “骂你什么了。” “他说我进来上学是走后门的,还说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花道心疼地把健司搂进怀里,“别听他们瞎说,你是我最最好的娃儿,谁都比不上。” 健司一脸认真道:“他们骂我我就当他们放臭屁,可是他们还骂你,他们骂你我就特别生气。” “骂我啥了。” “他们,他们说,龙生龙凤生凤,妓女的儿子被钻洞。” 花道哑然,愣了老半天才开口:“你知道这是啥意思吗?” 小健司摇摇头,又点点头,“总之肯定是说花道不好的!” “哎……”花道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么个原委,当下不禁又心疼又感动,自己鼻子一酸差点也掉下泪来。 那些恶毒的话绝不是小娃娃们能想得出来的,健司如今遭受的正是花道小时候经历过的痛,可他既没法堵住那么多人的嘴,也万万说不出“习惯就好”这种话。他不知该怎么护着健司不受这些如刀如刺的流言伤害,花道自己的心在一次次伤害中结痂复又变得更加坚强,可他又怎么舍得健司再遭这些他全全感同身受的罪? 花道抱着健司,想哭却不敢哭,再次开口语调都憋得有些走样:“不管怎样,都不能打人知道吗。” “嗯。”健司点点头。 “乖。”花道揉着健司的小脑袋,头一次生出一丝对未来感到不知所措的迷茫感。 他总告诉自己健司就是以后的希望,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可万一,就那么万一,健司成了又一个他呢?那时候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