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爹是当朝首辅 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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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欣然答应,回衙后交代怀安道:“先让车夫把你送回家去,跟你娘说一声,爹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哦……”怀安应着,开始收拾笔墨纸砚和书本:“爹,您什么时候和姚师傅勾搭在一起的?郑阁老知道吗?” 沈聿笑骂:“什么混账话!” 怀安眨眨眼:“我懂我懂,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的。” 沈聿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没大没小。” 怀安抱着书包一溜烟跑没了影。回家就跟娘亲告了一通状,大哥考上状元是因为头脑灵光,他考不上都是被他爹打傻的缘故。 …… 沈聿独自来到淮阳楼,在小二的引领下,走进一个有兵卒把守的包厢。 包厢靠街,街面上的商铺行人行色匆匆,因为天色阴沉,间或有雷声滚过,显然有大雨将至。 沈聿已经猜到了姚滨的来意,曹钰、周岳肃清了倭寇,东南沿海百业待兴,闽海巡抚请开市舶司,易走私为公贩,简单来说,就是开海禁,打击走私活动,将海洋贸易控制在朝廷手中。此举非但可以解决沿海百姓的困境,转寇为商安定海防,还可以为朝廷创造税收,官民两便。 姚阁老心动了,欲拿到下次的廷议上议论表决,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做通六部堂官的工作,为这项利国利民的举措拉拉票。 沈聿自然是主张开海的,其实先帝在位时,就有很多有识之士看到了海禁的弊端,极力倡导开海,允许沿海商民在近海与外邦通商,也获得了不少官员的赞同,但当时的沈聿还在翰林院修史,人微言轻,并未参与其中。 但更多的官员仍抓着“祖制”二字不放,反对变祖宗之法,吵来吵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聿道:“阁老有否想过,海禁的好处一目了然,为什么会遭到如此大的反对?” 姚滨微哂,不假思索道:“一是出于对海洋的恐惧,二是害怕倭寇更加猖獗,第三么,东南沿海的世家大族,与贸易走私的海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开海会触动这些人的利益,自然会群起反对。” 沈聿的声音很沉:“阁老真的做好准备,对这些昏聩腐朽的蠹虫宣战了吗?”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姚滨倒是豁然一笑:“我姚滨只有一位老妻,一卷书几亩田便可度日,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 窗外滚过一声闷雷,倏而大雨倾盆。 沈聿点头道:“既如此,下官向您举荐两个人。” “你说。”姚滨道。 “一是平江知府谢彦开,他提出的‘清丈亩、均田赋’的主张,宜在整个南直隶推行。” 姚滨蹙眉道:“开海禁,与均田赋有什么关系?” 沈聿道:“依下官浅见,地方持有土地者,可分为几个种类——勋贵,缙绅、商贾、百姓。其中以勋贵、缙绅兼并土地最多,商贾以经商为主,将田产视为保值手段,囤地的数量并不会太大,百姓则用于耕种,赖以为生。” 姚滨点点头:“不错。” “南直隶的勋贵势力不大,可以暂时不计;商贾是闻利而动,只要开海对他们有利,自然会与朝廷一心;缙绅之中无法从走私中获利者,早就望洋兴叹已久了,开海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百姓就更不必说,开海与改革税赋对他们只有好处;真正的豪族,非但兼并了大量土地,还与走私集团勾结,从中攫取大量金银。我们要做的是拉一打一,集中力量对付反对新政的豪族,既要实现均田均粮,又要使开海的方略得到施行。” 姚滨听完,沉吟片刻:“也就是说……你对此次廷议的结果不抱希望。” 沈聿只是道:“下官自然希望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实现全面开海,只是阻力太大,不能盲目乐观。” 姚滨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会向陛下力荐,增设南直隶巡抚,由谢彦开担任。” 二人满饮一杯,姚滨又问:“另一个人呢?” “东麟府同知,赵淳。”沈聿道:“下官举荐他为平江知府。” 关于赵淳,姚滨还真知道这号人物,因为走到哪里都被同僚视为洪水猛兽,所以升迁的速度特别快,每到一个任上,同僚和当地士绅都会使劲浑身解数帮他运作升官,他这个吏部尚书也是久仰大名。 “明翰,”姚滨忍不住问,“你不会也是受什么人所托,帮赵淳挪位置的吧?” 沈聿笑了:“阁老误会下官了,平江府缙绅世族盘根错节,是南直隶最难啃的一块骨头,让他去啃。” “平江府,可是尊师的老家。”姚滨道。 “平江府,是大亓的王土。”沈聿道。 姚滨朗声而笑,举杯道:“此二人之任免,我独担干系,不让明翰为难。” …… 沈聿回家时,身上略带酒气。 许听澜命人端一碗解酒的茶水给他,忽然被丈夫扯住了手,整个人软塌塌的贴上来,环住了她的腰身,哼哼唧唧,哼哼唧唧。 “开着门呢,留神叫孩子们看见。”许听澜道。 “他们看见的还少么。”沈聿道。 “怀安说你今天见了姚阁老,怎么?心情不好?”许听澜问。 沈聿怅然道:“想起十四年前,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恩师派人替我找好了住处,师母三天两头将我叫到家中吃饭。时过境迁,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许听澜已经猜到了大概。 “明翰,你和老师都没有变,只是世道在推着你们往不同的方向走。”许听澜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使命,不是吗?” 外间传来芃姐儿稚嫩的读书声:“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二人相视而笑,沈聿直身坐起,自嘲道:“蒙童都懂得的道理,是我矫情了。” 堂屋里,传来怀安鼓励的掌声:“背得好,哥哥有奖励!” 片刻,兄妹俩一前一后闯了进来,各自在脸上带了一个纸筒卷成的黑色镜框,镜框下是木头雕成的红色鼻套,鼻套下粘着黑色胡子,胡子下面连接口哨,嘴巴一吹,发出哨响的同时,胡子背后染成彩色的高丽纸条突然伸出,十分滑稽。 “爹,娘,这是我发明的新玩具——吹胡子瞪眼。”怀安说着,又演示了一遍。 芃姐儿显然爱死了这个玩具,“嘟嘟嘟”的吹个没完。 沈聿脑袋嗡嗡作响,揉着眉心对妻子道:“你说的对,人是不会变的。”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十二岁定终身啊。 第141章 凡朝廷大事举行廷议, 多是通过投票解决的,参与投票的是内阁成员、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等,另外, 六科都给事中也可参与。 姚滨提出增设南直隶巡抚,推荐谢彦开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南直隶,六科给都事中喜欢抱团不假, 可经过上次的“重创”,六个缺了两个,还没来得及补齐。 票数最终以两票之差险胜, 其实投票结果早已在姚滨的把控制中。 第二项是开关事宜, 郑迁话音刚落, 就引起了一番强烈争论。 一方认为“寸板不下海”是祖制, 祖宗之法不可变;一方认为,“倭患起于市舶”,朝廷用上百年的海禁换来海疆的平宁, 切不可因一二书生狂妄之言, 再生灾祸;一方认为开放海禁,课税以充朝廷银根,既可以为朝廷财政纾困, 利国利民。 皇帝坐在龙椅上, 又开始头脑短路。 果然如沈聿所料,开海不是一此廷议一次投票就能决定的, 开不开, 开几处, 在哪里开,都是需要商讨的。 满朝百官就此事开始了长达数月的拉扯。 言官不遗余力的阻拦开海, 其中以兵科给事中孙敬闹得最为欢脱——自从这家伙的内宅私事传入朝中,就有了一个倭里倭气的绰号,一夜五次郎。 五次郎的精力果然旺盛,不但上书请朝廷惩治提出开海的闽海巡抚,还弹劾姚滨结党营私,任人唯亲。 六部九卿都怕言官,纷纷退避三舍,礼让三分,唯有姚滨这个暴脾气,在看到奏疏的一刻就扬言要罢孙敬的官,还是当着郑迁的面撂了几句阴阳怪气的狠话。 郑迁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依旧一副忠厚长者之态,劝他稍安勿躁,而后提笔拟票,同意将孙敬革职。 皇帝看到这份票拟,几乎想都没想就命司礼监批了红。 一向维护言官的郑阁老,一反常态的罢了孙敬的官,六科言官自然不肯善罢甘休,闹到小阁老郑瑾的面前。 郑瑾当着众人,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内阁要变天了。” 众人闻言,自然将账记在了姚滨头上,此前是不愿意得罪这位吏部天官,是抱着相安无事的心态,现在他真的动手打压言路,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抱团对准姚滨开骂,弹劾他公权私用,迫害言路。 姚滨也不是善茬,他的门生也不少,愤愤而起,与之对骂。双方甚至排好了班次,一日一本,轮番战斗。 …… 国子监祭酒陆显的值房里,怀安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边,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沈聿今天在率性堂有一场讲学。怀安听不懂,总打盹,就被老爹扔到陆显的值房里看书。 他怎么可能让亲爱的陆伯伯清清静静的办公呢?当然是要缠着他讲八卦了。于是陆显便将朝中这场乱斗讲给他听,本意是想吓哭孩子。 谁知他搬着板凳磕着瓜子,一副很见过世面的样子。 “最后谁赢了?”怀安问。 “还不知道。”陆显道。 “姚师傅要是输了,开海就失败了,对吧?”怀安又问。 “差不多吧。”陆显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如此忧国忧民呢。” 陆显心中感叹,不愧是沈明翰的儿子,不愧是沈怀铭的弟弟,老话说“一屋不出两样人”,还真是…… “也不是啦。”怀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写信回老家,叫外公低价收了一批丝绸和棉纱,我也入了股的,还等着海禁一开大赚一笔呢。”怀安道。 陆显:…… 陆显借机教育他:“小小年纪,又不缺钱花,不把读书放在第一位,怎么满脑袋生意经呢?” 怀安看着门外密集的雨帘,分外认真的说:“士以修治,农以具养,工以利器,商以通货,都是生民之本,不该区分三六九等的。” 陆显被驳的一愣,突然想起几年前那个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和谢彦开吵架的孩童,还评判谁的话多,谁的声音大,谁料一晃眼就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义利观”了。 沈聿从外面进来,书吏从他手中接过雨伞。 “明翰,你儿子不得了。”陆显笑道。 “在聊什么?”沈聿笑问。 怀安不假思索的回答:“陆伯伯说,叫我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我说好的!” 陆显也不拆穿他,只是一味地笑。 沈聿只好不再追问,长随进来收拾书本,怀安的书本文具想开都是自己收的,临走时还送了陆伯伯一个“吹胡子瞪眼”。 沈聿好心提醒他千万不要尝试,陆显并没有当回事,结果隔天就传出祭酒大人在值房里吹胡子瞪眼的趣闻…… …… 朝堂上的纷争,毕竟不会影响到小孩子。怀安和陈甍狗狗祟祟的,每天放学都会溜出家门,又在晚饭之前溜回来,也不知在忙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