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招生（一）

    “阿姨！现在规小已经有校车了，孩子返校上课也方便了！”

    宋君悦身骑小电驴，把手上挂着一袋果子。

    她停在蔬果摊贩的三轮车旁，热情递去手中的宣传单。

    蔬果贩是一个斑白了头发的阿婶，她家孩子在一旁收拾蔬果残叶。

    阿婶不认字，瞥了眼宋君悦手中的宣传单便继续给别的客人装果。

    看在宋君悦在自家买了果的份上，她嘴里抽空回应道：

    “这意思是我们不用接送啦？”

    “是啊！这是招生的宣传单，您拿好！有需要的朋友都可以发给他们看看。”

    说着，宋君悦直接将几张宣传单塞到了蔬果缝隙间。

    阿婶显然没多余时间搭理，只是敷衍点头：

    “好好好。”

    宋君悦轻叹一声，开着小电驴停靠在了路边。

    她掏出了手机，点开了与何愿的对话框。

    哆哆哆几声手机打字音响起：

    “你那边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那边发来一行字：

    “我刚到边郊的建筑工地，还没进去，希望一切顺利。”

    入秋降温，幸而阳光灿烂依旧。

    铁皮围栏里传出机械的噪响，在空旷地域荡起阵阵回声。

    何愿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外套。扎在身后的长发即抵后腰，随着她步步踏入建筑工地的大门而轻轻摇摆。

    叮咚一声提示音。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宋君悦刚刚发来的讯息：

    “注意安全。”

    何愿勾起唇角，发以一个小猫敬礼的表情图片结束了二人的对话。

    把手机收入麻布包，何愿将一叠宣传单握在手里。

    她一边张望着四周，一边往深处工棚的方向走去。

    这时。

    一旁废弃集装箱后传来孩童的笑声。

    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追逐嬉戏一阵打闹。

    “小朋友，你们没有去上学呀？”

    何愿笑容温和，轻步靠近。

    为首的领头孩子并不怕生，他斜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大人，神色不耐其烦：

    “你谁。”

    何愿将孩子的傲慢视为面对陌生人时的保护色，她还以善意解释道：

    “我是规小的老师。现在规小开课了，还配置了校车可以接送住在比较远的同学上下学。希望大家可以重返校园……”

    “切。”

    一旁满布着头皮屑的锅盖头男孩撕扯着嗓子：

    “读书就是浪费时间！”

    何愿直起身，以身高优势俯视着他们：

    “你觉得读书是在浪费时间？”

    “本来就是，知道现在全世界最赚钱的是什么吗？是当网红！知道网红雕八吗？雕八雄霸全宇宙拥有上亿粉丝，一场直播几个亿！你有这本事吗？雕八那么牛逼的人也没读过书啊。你读了书也没雕哥牛逼啊！”

    为首的孩子高高仰起下巴，鼻孔因激动言说城得老圆。他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朝着何愿的方向一阵指点，开合的嘴巴露出了满嘴蛀牙。

    甩着油腻条发的锅盖头男孩接声：

    “就是！那些读了书的大学生博士博士后都给雕八打工！读书有什么用，读了书的也是给网红当奴婢！”

    “以后我当了网红，就把所有学校都炸了！哈哈哈哈！”

    一声高喊，在场的几个孩子捧腹大笑起来。

    混荡子何愿见得多了，以前在村子里比比皆是。

    这些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她并不觉得奇怪。

    他们的思想被环境所囚，他们目之所及的东西便是他们的全世界。

    与其可憎，更多的是可悲。

    然而对此，何愿并没有过多的怜悯，也没有教说的打算。

    人各有命，她会倾尽全力帮助那些试图抓住她手的人。对于甩开她手的人，她绝不会过多干涉。

    何愿扬起一抹淡然笑颜：

    “那我祝愿大家早日成为你们想成为的人。”

    言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去了。

    建设中的路满是尘灰，并不平坦。

    何愿一路注意着足下，身后孩子刺耳的笑声不绝于耳。

    玩耍中，男童吼喊：

    “锁定目标！攻击！”

    扑的一声闷响。

    一个女孩子的哭泣声传来：

    “呜呜……哇——”

    何愿猛然回首。

    只见，方才几个孩子的围困中，一个女孩扑倒在地。

    小女孩哭得满面通红，因正面跌倒在地染得满头灰土。

    她想站起身，却又被一男孩子横脚而来故意使绊，再次摔落。

    见此，何愿奔跑着冲了上去。

    她一把扶起地上的小女孩使其站稳，不畏脏污拍去孩子身上的灰尘：

    “你没事吧小meimei。”

    那几个小混荡子尖笑不断，见何愿逼近就四散开来。

    “欺凌弱小很风光吗？站住！”

    何愿刚想追上去。

    忽然，身后一个小小力量牵扯住了她的衣角，阻止了她的迈步。

    她回头望去。

    染满灰土的小手攥着她的衣角。

    水汪汪的大眼睛随着眨眼而流落下泪水。

    “老师……”

    小女孩似乎丢去了伤痛，仿佛将方才受到的欺负全然抛于脑后。

    只剩目光里写满的憧憬：

    “我是不是可以重新上学了？……”

    锐利的目色一软。

    何愿急忙回身蹲下身，从麻布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巾。

    轻轻拭去孩子的泪珠，抚去通红脸蛋上的灰土。

    她温声问道：

    “你以前在规小上学对吗？”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嗯。”

    揉揉束发松散的小脑袋，何愿递上了自己手：

    “好孩子，你带老师去找你的家长好不好？”

    “嗯！”

    小女孩绽出笑颜，紧紧握住了何愿的手。

    小小的身影牵着她一路走。

    走到了繁忙的工地之中。

    正忙碌于基础建设的体力劳动者被暑时炎阳晒得黢黑。

    即便现在已是初秋，遍身汗水也没有因降温而减少。

    投身于砖石堆放的女人动作麻利，她戴着亮黄色安全帽，身上军绿色的外套已是残破不堪。

    她躬着身，一副灰黑色手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

    女人脸上棉致口罩下隐隐露出白皙的肌肤，与旁人的黢黑很是不同。

    “mama！”

    一声呼喊，小女孩向女人跑去。

    “糖糖……”

    闻声，女人放下砖石站起了身。

    生怕弄脏了女儿，女人脱下手套将双掌在衣侧搓了搓，才一把抱起扑上来的孩子。

    看着步步走来的何愿，女人目光一怔。

    迟了迟，她开口：

    “……何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何愿正惊异小女孩的mama竟认识自己。

    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询，女人已腾出一只手取下了口罩。

    未带妆容的女人模样仍是标致。

    只是略带了些许沧桑，与生活所搓磨的疲惫。

    何愿认出了这位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

    “桂香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