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各自怀鬼胎,朕要盖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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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麒麟殿注定不太平。 盖聂被抓的消息如一阵风似的吹到朝臣的耳中。大臣们中有不少惊叹者,不愧是帝国军队和阴阳家的手笔,竟然真的抓住了大秦帝国的头号通缉犯。 朝廷诸臣虽偶有变动,但有不少人都听说过剑圣盖聂的名号。 想当年石门峡残月谷一战,盖聂以一人之力,对抗秦国三百铁骑。负责传信的士兵被马驮着直到咸阳。连战报都是太监从地上捡起来的。 此事让陛下在朝堂上异常震怒,群臣久跪于地不敢起身。 传闻盖聂此人更是十分狂妄,不仅敢反抗帝国军队,还曾孤身一人,扬言在万军之中取蒙恬首级! 凡此种种,皆可见其实力。 此刻盖聂被抓的消息传开,如何处理尚未定论。群臣对此不甚在意。他作为帝国的头号通缉犯,叛国通敌,这罪名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盖聂尚未婚配,且无父母兄长。师父鬼谷子多年前就已不见踪影,师弟卫庄以及相交的墨家等人皆是尚未落网的通缉犯。 就连他唯一的朋友荆轲,也在那场刺杀中身亡。现下人都不知道埋土里多少年了。 纵然是陛下想他夷三族,也找不出人来。 “听闻盖聂尚为帝国效力时,多次护驾有功,深得陛下信任。” “当年陛下曾远赴韩国,也是这个盖聂负责保护的。” 相比于这几人窃窃私语,一位年轻官员捏着笏板指节发白,脸色阴郁的站在那一言不发。 远处的李斯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眼神似有似无地扫了眼群臣。他突然得了一个消息,御史大夫昨夜冯劫突发恶疾,也怪不得这群朝臣今日也敢议论陛下无盖聂的事情。 这群人中果然没有御史大夫冯劫,看来今天的陛下可以逃过一劫。 早朝时,群臣依制有序入殿,嬴政正襟危坐于大殿之上,群臣依次排列奏对。唯独御史大夫的位置空空,显然是冯劫告假在家。朝会例行处理了一干事务,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 李斯低头看向手中的笏板盘算着时机已然成熟,正欲出列奏请盖聂一事。 还未等他张口,竟有一名官员竟抢先一步,“陛下,臣有奏!” “准。” “陛下,臣听闻盖聂已被章邯将军等人抓获,昨日已派人撤下其通缉令。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惩治?” 嬴政闻言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依臣看,盖聂食君俸禄,却不为君分忧。辜负陛下圣恩,还与墨家等叛逆份子勾结!按照大秦律例,应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请旨上奏的官员正是刚才那位脸色阴郁的官员。李斯见他面熟,忽然想起这个官员父亲姓魏,曾因办事不力,而行贿于嬴政的几个亲信。好巧不巧,第一个行贿对象便是盖聂。 当时盖聂是秦王的剑术教师,虽无官无职,却多次护驾有功,颇得王上青眼。 不料这位官员见行贿不成,便扬言要惩治盖聂。此事后来被陛下知晓,秦国行贿乃是重罪。只因当时秦王羽翼尚未丰满,需要人手。且行贿一事所知者不多,这才让他的父亲将功折罪。 后来他的父亲意被下属出卖,死于任上。陛下/体恤他为国效力,才让他儿子继任他的官职。 今日之事,怕是这个官员想要报当年行贿一事的私仇。果然,老子和儿子一样都是蠢蛋。 “陛下!臣请陛下圣裁!处死盖聂,以正国法!” 那名官员说罢俯身下拜,做了一副清正的好模样。 真是个蠢货,李斯心里冷唾一句。 嬴政对这位“正直”官员的意见不置可否,他暼了眼殿下的李斯,问道:“李斯,你觉得呢?” 群臣之中的李斯眉心微动,果然来了。 “陛下,以臣拙见来看,盖聂多次护驾有功,曾救王上于水火之中。且盖聂曾与墨家等人有交集,臣以为此刻留下盖聂才是上策。” “臣也赞同李大人所言。”蒙恬站起身来,正色道:“墨家叛逆分子狡诈异常,多次抵抗帝国军队。此时留下盖聂更好。” “陛下不可,臣认为应当速速处死盖聂,威震叛逆啊!”那名官员似乎仍不死心,继续谏言。 “魏大人真是通晓律例。若非令尊对陛下忠心耿耿,大人又入仕得晚,本相还以为你与那盖聂有私仇。” 李斯状似调笑般的话,句句触了嬴政的逆鳞。吓得魏大人的笏板差点没拿住。 “丞相大人真是说笑了,下官与那叛逆能有甚私仇?若是盖聂仍对大秦有用,留下他也并无不可。”魏大人暗自擦擦汗,退了回去。 当年那场行贿案,魏父共行贿三人,仅有盖聂未收贿赂。事情败露后,父亲一直认为是盖聂告密,这才使他被贬官外放,最后竟死在任上。 李斯冷笑着没在说话。倒是朝臣里有不少臣子纷纷赞成他的观点。 一时间,大殿里响起了不少臣附议的声音。 抛去这段意外,随后的朝政议事也还算顺利。散朝后,群臣俯身拜送嬴政的背影。那位魏大人涨着红脸,带上笏板便急匆匆地走了。 李斯走过来朝蒙恬拱手,轻声一笑,“方才殿上多谢蒙将军出言相助。” “李大人折煞蒙恬了,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只恐这盖聂不肯交代墨家的行踪。”蒙恬说着不由得蹙眉。 他跟随陛下这么多年,这点还是瞧的出来。 身为人臣,自然要为君分忧。 陛下若是真想让盖聂死,就不会在朝堂上当众议事了。秦国承法家思想,讲究严刑重法。盖聂叛国通敌,仅凭这一条就足以死无全尸。 方才大殿之上,他观李斯的举止,似乎另有筹谋。 “这就不劳蒙将军cao心了。”李斯负手而立,笑的讳莫如深。 失去内力的剑圣和普通人一样,都是不堪一击的。 陛下没有选择处死盖聂,反而留下他。大秦最高赏金的通缉犯不在阴暗潮湿的监牢,反而躺在陛下的龙床上。 如此荒谬却真实存在,足可见陛下的态度。 他根本不想处死盖聂。 嬴政散朝便回到章台宫处理朝政。他一向勤政,甚至达到以衡石量书。正当他专心处理朝政之际,影密卫的章邯求见,并向他呈上个盒子。 这是盖聂叛逃后,嬴政第一次见到渊虹。 可惜,不是完整的渊虹。 剑谱上排名第二的名剑断成两截,从切口上可以看出主人当时的果决。 渊虹太过锋利,能制敌更容易伤己。 就像他的主人一样。 “哪里来的?” “此盒是今日下属交给臣的。那日墨家等叛逆分子仓皇逃窜,臣派人搜剿他们居住的屋子时搜出此物。” 盒子里的渊虹已成残片,却依旧如当年被初赐给盖聂时那般耀眼。 曾几何时,他与盖聂也可做把酒言欢的君臣。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决定赴韩。当时能靠得住的左右近臣皆是反对。 彼时秦廷外有仲父吕不韦把持朝政,内有母后赵姬暗中勾结。朝中臣子表面以秦王为尊,暗里却各为其主。 少年秦王没有直属皇帝的影密卫,尚未遇到远在外地的蒙恬。 他唯有盖聂。 此次若要赴韩,定是不能大张旗鼓。咸阳里危机四伏,不少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一旦得知他离开王城,势必召来更大的灾祸。 “还望大王三思!您现下根基不稳,离了王城岂非更是凶险异常?” “臣也认为王上不宜此时动身,这太过冒险!” “王上此举万万不可!王上此行的安全难以保障啊!” 几名近臣字字恳切,与他对阵了将近一个时辰。嬴政端坐在桌旁,在衣袖下暗自攥起拳头。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之际,一道声音不卑不亢的响起。 “在下愿随王上前往。” 众人闻言纷纷噤声,齐齐抬头望去。一人身着白衣,手执长剑从暗处款款走来。灯火慢慢照映在盖聂尚青涩的脸颊,为其他了层柔和的金边。 在一片反对声中,盖聂毅然与嬴政站到一起。 “在下愿随王上前往。”他又重复了一遍。 声音不高,却让在场每个人都听的清楚。 “盖聂,你莫要自恃武功高强,便怂恿王上!” “盖先生,此行太过凶险,王上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啊!” 面对众人的斥责,盖聂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诘问道:“那依诸位所见,眼下的局势可有更好的对策。” “这……” 几位近臣抿抿嘴,支吾了半天。 “王上眼下受困于八玲珑之危,幕后主使便是相国。在秦国我们势单力孤,倘若我们一直守在王城,便会平安无事吗?” “与其受困于敌人制辖,惶惶终日。不如抓住机会,一举击溃!” 左右近臣互递眼色,言语仍有寄挂,“可王上仅带盖护卫一人……” 盖聂抬起眼眸,手执青霜朝着嬴政跪拜。 “在下愿随王上共赴韩国,生死相随,誓死以护!” 那日盖聂的声音铿锵有力,不仅说服了几位臣子,更狠狠砸在嬴政的心上。 寥寥数语,胜过他日后听过的千万奉承。 “为何今日才呈上来?”嬴政的语气略有不满。 “那日负责搜剿的士兵见到渊虹是名剑,便一时起了歹心私藏起来。今日被人检举,臣派人搜出来便立刻呈给陛下。” “毕竟,渊虹曾是陛下赐予。如何处置自是听陛下吩咐。” 章邯低头跪在地上,让嬴政想起了那时的盖聂。 生死相随,誓死以护…… 嬴政看了渊虹许久,表情不知喜怒。他的手指划过冰凉的剑身,触摸着上面细致的花纹。 “若是陛下不喜,臣可以……” 章邯言语犹豫,未等他言尽。 啪!盒子被帝王猛地合上,连同那些许久的往事一起封存在黑暗中。 “罢了,留下吧。” …… 嬴政的轿撵停到咸阳宫的一处角落,新修葺的大殿早早燃起烛火。往日立侍左右的宫女太监皆在外当值,静默无声。众人见嬴政回宫,纷纷行礼。 殿内唯有盖聂一人带着镣铐躺在床上。嬴政缓步进来,见殿内修缮还算不错,心中微微满意。阴阳家的这份“礼物”送的实在太过匆忙,嬴政只能暂时把盖聂安置在自己的龙床上,另外吩咐人整理出合适的宫殿。 不拘殿外如何,宫殿内温暖舒服即可。 劳碌一天的嬴政并不着急就寝。他背光而立,正仔细地擦拭着配剑——天问。 期间盖聂一直盯着自房梁垂下的条条红纱。直到确定嬴政不会开口时,他才问了一句。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你觉得呢?” 盖聂沉默了。今日的早朝,他已经猜出朝臣们是如何变着法儿的献计献策,让嬴政处死叛逆已解心头之恨。 现下章台宫里堆叠的奏疏,恐怕有一半都是要处死他的。可现在他仍然安然无恙的躺在这,足以说明问题。 见盖聂不答,嬴政也不追问,干脆换了个话题,“渊虹是如何折的?” “在墨家机关城,我与小庄交手时被鲨齿所折。” “所以你就改用木剑?” “是。它们都不过是剑罢了。” 平淡的语气加上不咸不淡的态度,让嬴政心中略有些怒意。渊虹是这世间第二的名剑,是他当年命令秦国最好的铁匠,千锤万凿方才锻造出来。 名剑谱上的排行,除去天问,便是渊虹。 嬴政忿忿甩掉擦剑用的帕子,径直朝床榻走去。 “陛下?”突如其来的重量感让盖聂微微皱眉。他试图推开压在自己身上这人,奈何此刻的剑圣身负重伤,自然不负往日。 几个动作间,手腕的铐子哗哗作响。 这种抗拒的动作显然不会讨帝王欢心。嬴政顺手抽了对方的腰带,把人连手上带着的镣铐一同捆得结结实实。末了,还恶趣味的系了个与盖聂发带一样的蝴蝶结。 “先生喜欢吗?”嬴政欺身而上,拎着被捆得严实的手腕在盖聂面前晃晃,仿佛在展示他的成果,“说起来,这个系法还是先生教寡人的。” 盖聂似乎仍不死心,费力拽了拽。无奈嬴政抓的太牢,几番尝试未果后他颇为无奈,“还望陛下放开在下。” “先生此次回咸阳,不知住的还习惯吗?” “盖某本为江湖中人,漂泊已久。” 这话便是不习惯了。 这是二人头一次对视,彼此的眼里掺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陛下,您要的药浴已经准备好了。”门外的小太监躬身跪在地上,“请问您何时前去?” 嬴政眯着眼,看向身下被束缚的盖聂,心情太好。 “长夜漫漫,寡人会让先生再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