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2 熔断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意识再度浮上水面的时候，不论是夏油杰还是伏黑甚尔都有从漫长梦境中惊醒的微妙感受。

    薨星宫内仍然残留着微弱的磷光，但星名彩、或者说那道色彩洪流却已经不知道流向哪里了，仿佛方才所见到的一切不可思议的奇景只是他们的臆想。

    “真是难办啊。”

    嘴角有着疤痕的男人反手抽出刀，对面是摆出架势的咒灵cao使，他不屑地嗤笑着，莫名的暴虐情绪在身体内部涌动，理智却明白是刚刚那个变成一团不可名状光芒的家伙带来的影响。

    要带走天内理子的尸体……伏黑甚尔的目光快速在薨星宫内梭巡，确认情况。

    还是得和这小子打一场啊，还有那边那个咒灵。

    ——几乎是纯白色的咒灵停留在薨星宫的上方，安静地漂浮着，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属于诅咒的气息。

    长及脚踝的白色长发垂落在身后，身上是样式古早但无比华美的和服，双眼则是被白色的缎布遮挡。

    “啧。”

    那女人真是有够麻烦的，还留下这么大一份【礼物】。虽然现在看只是静静地漂浮在那里，不清楚是醒着还是什么状况，谁知道会不会又和那个女人一样突然爆发。

    不过说起来……这咒灵长的和五条悟可有够像的，气息也有点微妙的相似。真的假的啊，有哪个六眼变成诅咒了吗，五条家可真是要笑死人了。

    “不去追那个怪物吗？”他对着夏油杰挑衅着，注意力却集中在那个疑似六眼的咒灵身上。

    似乎同样也听到了这句话，咒灵低下头，目光透过遮住双眼的缎布，落在伏黑甚尔的位置。

    “你在……挑衅我吗？”

    咒灵的声音有些暗哑，沁着冰雪的寒气，语速很慢，似乎很久没有开口，以至于忘记怎么说话。

    伏黑甚尔的动作一顿。

    有自我意识的咒灵？

    五条知伸出手，夹杂着黑色不详意味的蓝色咒力在掌心涌动，他轻飘飘地开口，目光在伏黑甚尔与夏油杰两人身上拂过，“正好，我也稍微有点不爽。”

    混战、开始了。

    ……

    好像捡起什么垃圾一样单手拎起地上少女的尸身，男人的动作一顿，散漫地挠了挠头发。

    “搞什么啊。”他啧了一声，让盘踞在自己肩上的咒灵吞下尸体，“不会这还能活下来吧……算了，不关我事。”

    ……

    盘星教的教徒都是普通人——没有像咒术师一样的能力，也看不到咒灵。和其他没有术式的人一样，他们被蒙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既看不见，也听不见。

    普通人都是愚昧的。

    夏油杰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然而。

    在明亮而冰冷的白色灯光中，在雷鸣暴雨一般的掌声中，那些教徒模糊不清、含着笑意的脸好像纷纷戴上能面戏中的般若面具，在他眼中逐渐异化，生出獠牙，露出属于恶鬼的真面目。

    如此可憎。

    ……猴子。

    “感谢你父母的恩惠吧。”

    那个被雇佣的恶徒，那个没有咒力、却轻易地打败了他的杀手，不仅打碎了他的自尊，也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踩在了脚底。

    “不过，你们这些得了恩惠的天才，也会败在我这种不会用咒术的猴子手上。”

    “要想长命，可不要忘了这一点。”

    男人不屑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玻璃，影影绰绰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现在是在盘星教的设施内吗？还是在高专地下的薨星宫呢？

    意识摇晃了起来。

    “要杀了他们吗？”似乎有人在询问，“如果是现在的我，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夏油杰甚至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没有意义。”

    他好像在劝说五条悟，又好像在劝说自己。

    ……讨厌的猴子。

    与他擦肩而过的同期，怀中抱着少女的尸体。五条悟的声音淡淡的，沁着碎冰的寒气，“意义啊。”

    “这真的需要意义吗？”

    “这很重要。”他对自己说，“尤其是对术士来说。”

    因为，非术士都是愚昧的猴子，仅此而已。

    ……

    彩正在观察伏黑甚尔的尸体。

    完全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这个男人，要是她再晚来一会儿，连灵魂都要脱离躯壳了。到时候要再把这家伙拽回人间，会比现在麻烦不少的样子。

    她伸手触碰了一下伏黑甚尔没有被血液染脏的皮肤。

    男人的身体消失了。

    只留下他身后被茈打穿的大洞。

    风呜呜地响着，回荡在一层又一层圆形的空洞之中，宛如幽灵的哭泣。

    “我说过不用担心的吧，”解决了一件事，那么就轮到了下一件。彩低下头，看向脚边正忙忙碌碌给自己舔毛的小猫，“行了，我知道你和伏黑甚尔还有夏油杰打了一架，别给我装傻。”

    猫——五条知——嗲声嗲气地喵喵叫着，伸出爪子，轻巧地攀着彩的身体，爬到她的肩膀上蜷缩起来，蓬松绵软的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扫着她的侧脸，小小的一只雪白毛发的猫咪，几乎与白色的发丝不分你我的混在一起。

    猫又有什么错呢，只是没忍住抓伤了讨人厌的家伙而已。

    星名彩叹了口气，用空闲的手挠了挠猫的下巴，“下不为例哦。”

    猫甜甜蜜蜜地舔了舔她的指尖。

    ——五条悟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从盘星教的设施内走出来的时候，所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站在伏黑甚尔身死的位置附近，那具尸体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白发虹瞳的女性撑着一把长柄黑伞，肩头盘着一只咒灵，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落日余晖中的星名彩，瓷白的脸颊上带着醉酒似的红晕，眸光潋滟。

    五条悟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仍然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仿佛端坐在高台上木塑石刻的神像，眼睛中凝着细碎的冰雪。这时候，终于能看出一点他幼年被称作神子时的影子了。

    但当他逐渐向彩的方向一步又一步地走来时，那张脸上冷冰冰的表情就像朝阳下的晨露，飞快地消散，满身的尖刺也一点点软化了。等到五条悟真正站在星名彩前面时，已经变回平常的模样了。

    啊、遥远的月亮……自己落到我的手心里来了。

    她微笑起来。

    但……这家伙真是一开口就维持不了帅哥的氛围感啊。

    “你怎么在这里，啊，不对，你是干了什么啊，比之前还要亮，闪的我眼睛好痛！”

    抱着天内理子的身体，五条悟不满地抱怨起来——在六眼的视角当中，星名彩简直比正午的太阳还要闪亮，流动着难以描述的奇怪色彩。

    他微微偏移的视线，恰好与趴在星名彩肩头的猫对视了。

    猫懒洋洋地扫了扫尾巴。

    五条悟的动作一顿。

    “还有，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啊，”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就是这家伙一直在诅咒你吧，要我帮你祓除掉吗？

    “稍微去吃了点东西，还没有全部处理完，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彩看了看被白布盖住的少女的尸身，又微微侧过身体，往五条悟身后望去。

    将伞往上抬起一点，她又向着盘星教设施的大门的方向招了招手。

    “不过来吗，杰？”

    受了好大刺激的样子啊，失魂落魄的模样看起来非常的可怜。

    ……也非常可爱。

    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大猫和小猫不知道为什么对峙起来了。

    明明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只小猫，那张毛茸茸的猫脸上却和人类如出一辙的出现了嫌弃又挑衅的表情。

    “你们两个——”

    声音严厉起来之后，一人一猫的反应也几乎同步了。一个低下头开始舔爪子，好像刚吃饱了小零食那样洗起脸，怎么看都是一只无辜的小猫，一个转头则转过头催起夏油杰来了。

    “杰、走的好慢哦！”

    夏油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星名彩了。

    对方并不是普通人，这件事他一直很清楚。

    但恐怕连人类都不是——这样的情况还是超出了他能够冷静接受的范围。

    “……彩小姐。”他迟疑地叫了一声，垂下眼睫，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疲惫感，让他只想立刻从这里逃离。

    在那了然的、带着笑意的目光之下，感到一切不想被人知道的心情都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