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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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毓秀山庄正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在正厅的主位上阖目养神,想来就是那所谓的贺庄主了。旁边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留着一抹短须,低头喝茶时神情严肃,看起来稳重又威严;女子则面目柔和,清丽可人。见厉若海和杉木枝进来,立马起身相迎。 “厉大哥!这位是?”她看着厉若海身后的杉木枝,面上带着些许疑惑。 见到杉木枝进来,贺庄主也起身相迎。厉若海将情况简短说明了一番,杉木枝这才明白,原来那小环,竟是贺庄主身边的一个婢女。今日厉若海陪着小环回家探望生病的爷爷,就在他出门买药的空挡,小环就被山上的土匪给劫了去。之后的事情,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厉若海又简短的介绍了一下杉木枝的来意,简短到跟没说没什么区别。杉木枝不得不再次自我介绍一番。 “在下杉木枝,来自冀州,此次出门一是为了游历,开阔眼界;二是前来寻师问道。只是途中出了些意外,银子被人骗光了,实在无奈,便想前来借住一晚。” 贺庄主走到杉木枝面前握住她的手。杉木枝一个激灵,正要挣脱,却发觉对方并无恶意,此等行为,更像是在把脉。 贺庄主闭眼凝神片刻,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女侠步履矫健轻快,神色光彩照人,为何这内力,却似有若无啊?” 杉木枝想起师傅走前对她说的话,尴尬一笑,解释到:“小女只是学了些皮毛功夫罢了,并没有修习内功。” “原来如此。”贺庄主笑到,“寻常的江湖少侠前来我这里求助,我都会为他们提供帮助,更何况女侠于我有恩。这小环是王伯唯一的孙女,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还真不好向王伯交代。” “对了,”贺庄主手心朝上指向方才的一男一女,“这位是陈元封,原先是军中一名百夫长,现在为我庄中一位门客。” 陈元封起身,对着杉木枝拱手一笑,这一笑,带着眼角皱起几道褶子,原本严肃的面容瞬间变的和善许多。 “这位是苏念雪,出身于岭南苏家。” “在下苏念雪,见过杉女侠。”苏念雪对着杉木枝拱手行礼,杉木枝也弯腰回了一礼。 “剩下这位便是厉若海,你们二人应当已经相熟了,我就不用再过多介绍了吧。” “不用介绍,已经熟的很了。”杉木枝哈哈一笑,同时眼睛快速的朝厉若海的方向瞄上一眼。见对方坐在客位上,低头擦拭着自己的刀。 好生无趣的人。 杉木枝腹诽一番,转眼又与贺庄主和陈苏二人相谈甚欢。她本就健谈,又爱好读书,知道的很多,因此能抛的出题,也能接得住话。四人连同一个精致的木雕在正厅中欢谈良久,直至厉若海起身告退,几人才发觉天色已晚。 贺庄主令人给杉木枝收拾出一间客房,让她先在此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作商议。 几日劳累奔波,她早已又累又乏。简单洗了个澡,穿上贺庄主送来的粗布袍,把自己的脏衣服胡乱扔在地上,倒头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厉若海和陈元封正在院中切磋。陈元封使了一手好棍法,厉若海的刀也用的漂亮,但毕竟资历浅薄,比不过陈元封在军中丰富的经验,两人过了数招后,他还是败了下来。 杉木枝看的极其舒心,直到二人比试完她方才发觉腹中饥饿。 在庄子里一边溜达一边寻找厨房,忽然眼前闪过一抹靓丽的身影。只见苏念雪正蹲在水池旁,手中搓洗着几件衣物,旁边的晾衣绳上也已经挂上了好几件衣服。 再定睛一看,嘿,中间飘着的那澜靖锦衫,不正是她脱下来的脏衣服吗? 杉木枝连忙上前看了个仔细,确定这就是自己的衣服。 “杉姑娘,你醒了。”苏念雪见杉木枝过来,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吃饭了吗?” “还没有,”杉木枝神色复杂的看着苏念雪,问到,“你这都是帮谁洗的衣服啊?” “啊?”苏念雪看了看绳子上挂的衣服,道,“有我自己的,有厉大哥和陈大哥的,也有贺庄主的,小环的帕子我也一并洗了,还有你昨天身上穿的。我今早去房间叫你时见你并未起床,衣服被扔在地上,显然是脏了的,我就顺道拿来一起洗了。” 苏念雪温柔的笑着,好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让杉木枝更加惭愧不已。 她扶额犹自懊恼一番,苏念雪也看出了她的心情,笑到:“不用在意的杉姑娘,这只是顺手的事罢了。贺庄主帮了我很大的忙,陈大哥厉大哥平时待我也极好,什么事都不让我做,我平时也就只能趁着他们不注意,把脏衣服偷偷拿来洗了。除了这个什么也帮不了了。” “可是我何德何能啊……”杉木枝抱臂沉思片刻,忽然一拍手掌,“对了!我有个东西,送给你正合适!” “啊,不……”没等苏念雪说完,杉木枝一溜烟的就跑没了身影。 等苏念雪追到她房中时,发现她正跪在床上,伸手摸着什么东西。突然她面色一喜,从床缝中扯出一件狼皮袄。 “我昨晚上在那土匪窝里搜出来的,估计能值不少钱。”说着杉木枝将袄递给苏念雪,“你把它卖了,给自己买件新衣服吧。” 苏念雪笑着接下:“多谢杉姑娘了。” 来的路上,苏念雪顺道就吩咐了厨子做些吃食,没过一会儿便有人端着饭菜过来敲门。 杉木枝让人进来,却不曾想进来的人是厉若海。杉木枝看着厉若海将食案端到桌子上,道了声谢,还顺带问到:“厉公子吃了吗?” 这句话纯属废话,现在已经未时三刻,午饭时间都过去了。好在厉若海是个心善之人,并未开口讥讽,只是点点头道:“我吃过了,你们吃吧。”说完便离开了。 苏念雪一直绷着嘴看着厉若海,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才偷偷摸摸的拉着杉木枝说到:“你知道吗?我刚和厉大哥认识的时候,以为他从来不换衣服,每天都穿着一样的蓝布袍。于是我当时就给他做了一件衣服,结果你猜怎么着?” 杉木枝挑眉:“怎么着?” “结果他拒绝了!”苏念雪皱眉,“我心道那怎么行,怎么能只穿一件衣服呢?就缠着他要给他量尺寸,我当时年纪也小,才十五,不懂分寸,缠着厉大哥到了他的房间一看,竟发现他房间里挂着七八件一模一样的蓝布袍!” “哈哈哈哈” “哎,厉大哥其实也不让我帮他洗衣服,但因为他衣服都是一个样,多一件少一件也不知道,每次我都是偷偷拿走洗完,再偷偷给他送回去。”苏念雪笑着摇头,“当时是两年前,厉大哥才十八,未及弱冠。这两年里他明显又长高了,前几日我见他和陈大哥一起回来,手里抱着一个布包。我没问,但第二天我就见他换上了崭新的,加大版的蓝布袍。” “哈哈哈哈哎呦~”杉木枝本来就饿,如今笑的肚子疼了起来,赶紧扒拉了两口饭,“这衣服就那么好看吗?让他如此喜欢?” “我也不清楚。”苏念雪叹了口气,“虽然厉大哥不爱说话,但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也非常注重细节,你看。”她指着食案上被削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西瓜,“他自己吃西瓜的时候就不会这样,但是给女孩子切时就会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好看又方便。小环曾经还开玩笑说将来要嫁给厉大哥呢。” “哈哈。”杉木枝笑着插起一块西瓜,那瓜应当是在井中冰镇过的,入口冰凉香甜。 “你们都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呀?”杉木枝忽然问到。 “怎么来到这里?”苏念雪道,“我是独自一人出来闯江湖的。陈大哥是因得罪了jian党而被迫遁入江湖的,至于厉大哥,我不太清楚,他从未与我说过。他好像不太喜欢谈论自己的事情。” “唔,这样啊。” 吃完饭后,苏念雪端着食案离开,杉木枝则到村子里四处转转消食。路经一个小酒铺,她摸了摸身上那几十文钱,想了想,决定乐在当下,于是抬脚向酒铺走去。 走到酒铺门口时,店主正站在门口,有客来了他也浑然未知,眼神痴痴的望着前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杉木枝看到一位妇人。那妇人面容憔悴,脸上已经生出岁月的痕迹,然而身材却依旧不错。 杉木枝轻手轻脚的走到店主人身后,幽幽的来上一句:“你喜欢她?” “哎呦我的娘嘞!”店主老王被她吓的一个激灵,“你这小丫头,走路怎么连个声儿都没有?” 杉木枝一脸戏谑的看着老王:“怎么我走路没声了?是你看的太入迷了,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吧。” 老王脸一红,立马羞的低下头:“看你年轻,和你说说也无妨。实不相瞒,我这个年纪,至今仍未娶妻。住在我隔壁的吴寡妇勤劳能干,屁股还翘,指定是个好生养的,我……” “你就想和她搭个伙儿,过个日子?”杉木枝朝那边一抬下巴,“那就去说呀!” “你说的简单,这哪儿能轻易说的出口啊!”老王白了她一眼,转身不再理她。 “你不说,还指望人家一个妇道人家前来和你说吗?”杉木枝摇了摇头,“你年纪大,不合适的话我就不说了。好在本姑娘人美心善,今儿个就帮了你开个口,牵个线,也算是积德了吧。”没等老王反应过来,她便抬脚朝隔壁走去。 老王来不及阻止,只能犹自懊恼跺脚,同时心里也有些许期待。却见杉木枝与那吴寡妇攀谈甚欢,过了一会儿竟朝他这边指了过来。老王顿时四肢僵硬,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动弹。 没过一会儿,杉木枝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踱步回来。老王见状紧张的问:“如何?她怎么说?” 杉木枝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老王呀,你要有媳妇儿了!” 老王激动的瞬间想跳起来,但被杉木枝一把按了下去。 “这么激动做什么?还是先去备好礼准备成亲吧。” “对对对,得找个好媒人。”说着,老王就要关店去找人,被杉木枝拽了回来。 “唉,”杉木枝叹了口气,“还找什么媒人啊,我不就是你的媒人吗?有找媒人那钱,你不如给我两坛好酒,也算是报答我的恩情了。” “哎呦,你这丫头,”老王笑着摇摇头,从酒铺中拿出两坛米酒,“给你,拿去喝吧。” 杉木枝接过米酒,却还是不满足:“就没有烈一些的酒吗?” “烈酒?”老王惊讶的看着她,“你个小姑娘还能喝烈酒?看不出来呀。”说着,老王又到酒柜里给她拿了两坛烧刀子,“这个够烈了吧?行了你也快走吧,我要关店去请媒人了。” “真要请啊?” “废话,你算个什么媒人?” 回毓秀山庄的路上,她经过张铁匠的铁匠铺,正巧看见毓秀山庄后院的陈师傅与张铁匠坐在一起。她闲逛之时从山上采回一些矿石,正好昨晚贺庄主说了要让张铁匠帮自己打造一把兵器,她就走过去告知了张铁匠自己的来意。 “竟然是贺庄主所托,张某也不好推辞。”张铁匠接过赤铜,“不知姑娘要什么样的兵器啊?” “一把短剑即可。”杉木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陈师傅,我都要被你看穿了,你想要酒就直说嘛。” “哈哈哈,小姑娘真上道,”陈师傅乐呵呵的伸手接过一坛酒,打开喝了一口便喷了出来,“这是什么呀?” “米酒啊。”杉木枝皱眉,“莫非你想要烧刀子?那可不行,这是我给别人准备的。” “哎呦,酒不烈,那喝个什么劲儿呀!”说着陈师傅站起身来,“我自己去买吧。” “今天老王有喜事,酒铺关门了。”杉木枝见陈师傅停住脚,一脸沮丧,好心到,“哎呀,看您这样子我也真是于心不忍那!不如这个吧,我卖你一坛吧。也不是我不想送给你,主要我现在也实在是囊中羞涩,这三百文于现在的我而言可是一笔巨款呐。” “好说!”陈师傅顿时喜笑颜开,“我还能贪你这点儿钱不成?”说着便一把夺过杉木枝手中的一坛烧刀子,开了封喝了个痛快。 “爽!”喝完他从兜里摸出三百文钱递给杉木枝,“拿着钱快回去吧小丫头,天色不早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厉若海坐在一棵大树上,不时的转动着自己手中的弯刀。刀身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他将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抹,一道口子自他指尖破开,鲜血顺着修长的指节划入手心。 若有人在一旁定会感觉,他想要划破的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自己的脖子。 “何必自残呢?”树下传来一声疑问,厉若海低头一看,发现杉木枝不知何时站在树下,仰头望着他。她白皙的皮肤在月光的沐浴下愈发柔和,像是镀了一层银光的冷玉。 她轻轻一跃跳到树上,和厉若海并排坐在一起,将怀中的烧刀子开封递给他。 “人类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善于使用工具,用斧子砍树,用铁犁犁地,用美酒浇愁。” 厉若海接过烧刀子,仰头痛饮一番,再低头时脸上却不见丝毫醉意,好像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要少了。杉木枝心想。 二人沉默的坐在一起,又是杉木枝先开口:“我明天便准备离开了。” 厉若海点了点头。 “你要和我一起吗?”杉木枝问到。 “……我?” “嗯。” “与你?” “嗯哼。” 杉木枝笑着挑眉:“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的什么,但你竟然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正好我明天就要离开此处,看你也不大想就这么待在这里,才对你做出邀请的。再说了,”杉木枝朝厉若海那边倾了倾身,“路上多个人,也多一份照应,不是吗?” “我们两个,不太合适。”说完厉若海便跳下枝头,“你可以找苏苏与你同去。” “苏苏自会遇到她的有缘人。”杉木枝微笑着说,“而我也是在邀请我的有缘人。” 厉若海站在原地半晌,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便离开了。 杉木枝将仅剩的一坛米酒开了封,痛痛快快的喝完了一坛。她从树上摘下一片树叶,清理干净上面的灰尘后,晃着双腿用树叶吹起了小曲儿。 第二日,杉木枝收拾好东西,向陈元封和苏念雪等人挨个儿道别后,接过贺庄主递来的包裹和书信。 “你继续西行,到达南阳渡后,将这封书信给予张府的张玄清,他会帮衬着你一些。”贺庄主向她交代着一些事情,末了对她微微一笑,“天下无不散筵席,杉女侠,我们后会有期。” 杉木枝朝贺庄主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毓秀山庄。 行至忘忧村村口时,她终于找到了不见踪影的厉若海。对方正弯着腰,手被一个老婆婆拉着,默默地听着老婆婆絮絮叨叨的讲着什么话。看到杉木枝后,他告别了老婆婆起身朝她走来。 厉若海来到杉木枝的面前站定:“要走了吗?” “嗯,耽搁太多时间了。”杉木枝越过他往前走了两步,过了一会儿厉若海也跟了上来,与她并排而行。 “我今早在毓秀山庄没有找到你,没想到你竟在此处。”杉木枝边走边道,“在做什么?” “那婆婆生病了,我帮她去山上采了些甘草,熬了一份甘草汤。”厉若海负手而行,配合着杉木枝的脚步不快不慢的走着。 “嗯~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杉木枝感慨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眨眼间便到了村口。杉木枝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厉若海:“前方便是南阳渡了,我们就在此别过吧。”说完,她对着厉若海点了点头,转身便继续向前行去。 走了几步后,她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仍旧站在原地未动的厉若海:“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厉若海沉默片刻,终于抬脚向她走来。 “来跟随我的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