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一春梦一
席间一春梦·一
茶茶一夜好梦。 一觉醒来,雨停了天晴了。不知是不是睡梦的缘故,茶茶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再看枕边的少年,仍沉沉睡着。 好消息是,他没有再像昨天那样铺着层死气成成的灰色。 “我要去渡人,不能再陪你啦。”临走时,茶茶又依依不舍地摸了摸他额间的火焰印痕,“俏哥儿。熬过了昨晚,你可得快快好起来,好不好?” 她依稀觉得有些古怪,又不知道古怪在何处,一点儿也说不上来。 看被褥上的大片水渍痕迹,老天昨天一定时看到了她的努力,让他半夜发了汗。 但他要是一直昏迷,该几天还得找师傅来看看,是不是人真的给河水冲坏了。 背后的少年睁起一只眼,用鸦羽长睫掩饰偷看茶茶渐远的身影。 她还就真好骗哈。 小小竹筏水中坚守,经过一夜大风大雨还安然无恙。 过到那岸去赶集的客人便问茶茶,昨晚有没有睡好,一个人有没有怕的。 便有人替她回答,姑娘家家哪有想象中的娇气,狂风暴雨又如何,照样是顶着精神气大清早摆渡来了。 茶茶趁着这会儿照见了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咦,好像是比之前还要有健康精神头了不少。只是想到昨晚窝在那人的怀里睡了一天的情形,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她以前确实害怕哩。不过因为屋里多了个阿哥儿,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啦。 客人见她笑了,又问,“既然如此,茶茶一个人一天只做这一件事,看起来孤独也有。这样,三月三,不如来参歌会——” 按苗岭的礼,三月三,上歌山。妹子跟着的都是唱赢她的情郎哥哥,有情人到山上野地做有情事,享天地之气,受阴阳之华,哪有女孩子随便就跟人走的道理。 有人立刻道,“想听人唱歌就直说,莫要拐弯抹角地拐走人妹子,镜平师傅答应了我都不答应。” 茶茶不搭理他们。 她清了清嗓子,接到唱起歌。 她心思简单,想的的无非是都拿她打趣开玩笑。等那榻上的少年快快醒过来,她要借了他的面子,带他去歌会上煞煞这些人的气儿。 忙活了大半晌,茶茶午间趁着各家各户吃午饭的功夫进了屋子,想找水喝。 她借光见着有个人影就倚在床脚处的茶碗柜具间。家里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他醒了! 于是喜出望外,连水都顾不上喝,撩帘进了里屋。 那双眼终于睁开了,眼尾燕子尾巴似地上挑,妖冶却又在平静时蕴藏着冷静自持的气韵。 他眼珠黑沉,和初见他时的服色一同深渊不见底的深不可测。 他只是望着她,就让她赏心悦目。 “呀,你醒啦。”茶茶喜笑颜开,红扑扑的脸蛋更有神采了,叽叽喳喳地开始说个不停,“我是茶茶。就是茶花,哎呀,到底是哪个字,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师傅说,捡到我的时候,山里红彤彤的茶花开得可好了,就要叫我茶茶。” “你见过茶花吗?” “说起来,你和我一样,都是这条河里来的!我捡你的时候,你的身上出了好多好多的血……” 茶茶给自己说急了,连忙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 少年还没见过这样乌溜溜转的大眼睛,不带一点掩饰的直白。 他被盯着盯着,简直都快被她的目光烧出一个洞。 眼前的少女灵气逼人。她的眼是碧水泉,唇是茶花红,两颗小小的梨涡缀在嘴边。 这个可人儿不知道她天生就讨喜。 她还在喋喋不休,“你睁开眼,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少年眼眸幽深,权当是默许。他眨眨眼,要茶茶继续说。 茶茶点头,继续开心道,“我看着就觉得特别特别欢喜。” 他听罢,眼神里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死死抓住了漆黑瞳仁里的少女倒影,有丝微暗火苗在跳动。 “我欢喜的还在于,之前救的都是山兔和雀雀。”茶茶举起一根手指,“你是我救过的第一个同龄人,以后可以陪我说话啦。” 少年抿唇,听到这里,稍稍拧起了眉头。 原来他和山兔还有雀雀是一个样的吗。 茶茶才想到,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说话,没给他半分机会:“天,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空气中一片寂静,他还是不吭声。 “哎呀,哑巴也没关系。以后我护着你,才不能让你像上次一样被人欺负了去。”茶茶看他的眼光中多了一丝怜悯,说着把袖子往上挽起,她显然认为他是因为不会讲话才被人打得半死丢进了河里。 她那个麻秆胳膊麻秆腿,除了用蛮力乱拳打死老师傅以外,还能替谁出气呢。 “但是我不可以一直叫你喂喂喂。这样,我也给你个名字。”茶茶略加思索,坦然道,“这事儿我也有点经验,依我看不如就叫阿水。水多嘛,你是从河里来的。” 差点被叫作阿水的少年想到昨夜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女,唧唧歪歪被弄出了一床的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水多。 他舔了舔半干的嘴唇,终于出声了:“我不是哑巴。” “我有名字,我叫同骋。” 换她激动地凑近与他对视,鼻尖对着鼻尖,恨不得看进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面;“太好了,你会说话。你还有名字,你叫阿骋。” 同骋在海堂里排十六,又是暗器署里最小一个,人大都叫他“小十六”。 他听惯了数字代号,杀出来后又一路流浪受尽白眼,听遍了和“腌臜”“臭小子”等数不尽的蔑称,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么亲近地唤他的名字。嗓音清脆,嫩嫩地掐出一把水。 “阿骋,我花了那么大代价救你。如果你能快快好起来——”茶茶直起身,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尖。 “自然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同骋抬眸。 “你听我说完嘛,我是希望你今后惜命。”她说得口干舌燥,转身去找茶壶,没看见他逐渐变得复杂的眼神,“把你捞回来可太难了,我不想再来一次。” “下次记得可莫要挨打到不还手,被揍成这个鬼样子咯。” “你也不想问问,是要怎么个报答法。”同骋清冷的声音里盛着一碗弯月亮,慢悠悠地要用目光穿透茶茶的后背,“如果我能好起来。” 不着急,她就在这里。 同骋守株待兔也要把她逮到。 他当茶茶是女儿家迟来的羞涩,要想个明白。 这端的少女“啊”了一声,却没听懂里边的弯弯绕绕。 她摇了摇头,还是喝水最重要。 他醒了,岂不是会有人陪她去歌会了。 会少了很多同她纠缠的人。 这不就挺好。 —————————————————— 同骋:而且她说我好看诶,她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