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魔乱战报/刘备与张绣/被深爱和抛弃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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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的那棵桃花树凋零了一半,开的花是黑色的。” 张绣站在刘备身边,昏黄的灯火照得他们的影子像异形的黑块。他微微俯身,指尖划过绘着战区示意图的战报,这个姿势下,他鬓角垂落的赤红绣球冠带轻轻摇曳,总是碰到刘备的头侧。 “张绣将军,请……” 刘备叹了口气。在张绣的记忆中,刘备很少发脾气。这简直不能理解。张绣已不算年轻,但和刘备相比,仍是意气太盛。他想,若是我处在主公的位置上,几乎以平分天下的气势,掌管着以曹刘誓约为核心的人间联盟,连一场细微雨水都要精细地计算到,要集水滤藏以充当可贵物资,不要说就这么撑十几年,张绣知道自己几天也活不下去。 当年人间魔乱,惊险挺过日月粉碎劫难的零碎诸侯,强撑着残命爬出尸山血海,艰辛重组联盟。张绣拼了大半条命将宛城基本保住,留住疲惫的生民和贫瘠的物资,无论如何,大家总算还是“人”。 靠他自己是办不到的。当时豁命帮助他的那个人,至少在那个时候,是肯在意他、保护他的吧? 张绣很清楚自己的极限,他的武力智谋和拼杀妖魔的决心,经年以来越绷越细,勒进他的骨rou里,剧痛又飘摇地挡在粉身碎骨的命运悬崖边缘,让他暂时不要掉下去。 刘备分出宝贵的物资,重振宛城众生的生计,将其纳入诸侯联盟的版图。那时,接到刘备招纳书信的张绣,从围拢在他身边、疲极昏眠的百姓们中间站起来。他满身血尘、银枪已裂,怀里抱着失去家亲的孤儿,那样的孩子如今也已是军中的强兵。 “刘玄德仁龙在世,阿绣,我们去吧。这人间还不算彻底无有希望。” 当下,张绣在刘备轻微叹恼的低语中,抬手卸下战冠上的饰带,将染透风霜的赤红绣球串带抛在桌上。他的思忆突然断片,摘除绣球发饰的动作也同思海中的那道声音一起,短暂地把他的心挖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悲沉的情思化成脓血往外流。 这使张绣抛开发饰的动作都似千钧沉重。他沙哑地吸了口气,别过头剧咳几声。刘备没有追问,只将战报再展开一些,看着那上面刺眼的红圈。密密麻麻的红圈标记出魔染沦陷的区域,朝长江地带形成一个怪兽噬口般的恐怖包围圈。 张绣胡乱捋起额发,回身来指着一块战区标记说道,“此次荆州之战,虽然与留守在那里的诸侯同心死战,终于阻住魔侵沦陷的结果,然而……” 他将手边一封独立的战报拨开,那是刘备拿给他看的,是张绣去荆州救援远征期间,江东联盟这边收集的战果。 张绣想到那些内容,思绪稍微断裂,指着战报却说不出话。刘备深吸一口气,轻拍张绣有些发抖地僵止不动的手,站起身来。 两人的黑影被昏灯照碎。在这间成就过多少诸侯盟会、议论人间存亡的帅帐中,昏红的灯火和浓寂的长夜,它们比人更能占领这个人世。 刘备踱步舒展僵痛的身体。张绣呆立片刻,深深闭眼,将心肺倒空般沉喘一声,直起身望向刘备。 “就像我同主公报告的一样,这次惨重的伤亡主要来自内部。” 刘备转过头。他鬓角已有雪白,掺在黑发里,这温柔的人龙显得嶙峋又疲惫。他微微合眸点头,示意继续讲。 张绣正过身形。如果只是注视着刘备,组织起那些描述人间地狱的词句,他忍受不得,非暴跳发疯不可。他无意义地在身上摸寻,其实根本无所寻找。 他抱起桌上一堆繁重凌乱的战报旧本,叠合整理起来。刘备没有异议,也不催促。自从贾诩离开后,张绣的心就缺了一块,神思常不能应接。能成为吕布的副将,出入最凶险的妖魔战场,张绣是拼了命才做到这一点的,刘备不能有更多苛责了。 “我们这样活着,是否有意思呢?” 每当想起张绣的话,刘备只能以沉默回应。他的小儿子刘祯也问过这样的话。没有喘息、没有幸福,只为了还能是“人”而奋战到死。这样是否有意思? 张绣再度开口时,灯花昏摇起来,照明变得很暗。他探身剪掉积成油山的灯烬,把灯火弄亮。灯火照着他的侧脸,伤痕新旧交叠,还有一块兽类咬伤般的严重残伤。这块伤痕稍许扯歪张绣的眼眉,他虽整体仍是俊秀,但眉眼总似染着泪水般的湿痕一样,悲切又狰狞。 “魔毒蔓延天地之间,既污水粮,又侵风气。一旦侵入人身,人则异化为魔,除了饥饿与情欲外,不再是人。” 刘备倚在灯柱边。十余年来,多少次城池毁灭、人身魔变、诸侯相残的惨景,在他仁柔宽广的脑海里无声翻沸。 张绣将战报理成两堆,臂弯分别裹住,毫无意义地把它们从桌案这端送到那端,放下后又整理着翻折的纸角,继续说着。 “然而人身魔变,总会立刻撕裂人形,或为触手,或为骷髅,再怎么样都能立刻分辨敌我,我等死战也就是了。荆州此次异变,却在外形毫无异样的众人当中。百姓军兵摩肩接踵,忽有咬噬撕rou之事,各处爆起,来势太快,外有妖魔攻势趁机兵临,因此……” 刘备合起双袖,臂垂身前,交握的双手掩在袖下,捏着泛痛的指节。 “当年张绣将军加入诸侯联盟,来到这铁壁卫城之中,真心称我一声主公时,我便对你推心置腹地说过。人魔不共,终究是杀绝妖异,面对此敌,人间或能同仇勠力。但是,若人与人猜疑相争,人心异堕,天也难算。人祸恶于天灾,此话不假。” 张绣抬起眼睛,望向昏红灯夜深处。暗影埋没他的眼白,似只剩下沉静的瞳子,把眼rou淹成一片无情的黑影。 他缓缓点头,目光飘虚,不指望能看见什么最思念的东西,“我记得。黄巾军破墓重来,天公将军张角以身饲魔,争得诡绝功力。势力拓至今日,俨然妖魔之主。虽然他再称天命,所谓‘苍天已死’,但他早已认了新的‘天’。” 刘备看向虚空的天顶。充溢人间的黑暗、这无穷尽的妖夜,是一整个沉寂不语的妖魔,是综有这一切吞灭人间的恶愿与杀戮的、魔化的天命。它就在头顶看着众人,等它食兴到来时,就会像嚼碎一颗rou果一样,把人间万生的命运嗦吃干净,只为最多半饱的恐怖惬意。 那就是天公将军张角,和他那庞大的不人不鬼的魔兵们,所真心崇奉的“天”。摆脱人身、难伤难死,可以通天彻地,乃至将来与那魔化的天命融为一体,这就是他们的飞升之道。 “为了这个‘天’可以早日成形,降临于世,喂给它多少苍生血rou也不可惜。而且还想要更能令那无限的魔天满意的、腴美至极的牺牲品……” 刘备被心中的思语惊起一身冷悚,半口呼吸呛破嗓子,轻拳抵口咳嗽起来。张绣正看着桌案上揉皱的战报发呆,刘备将它拿给自己看时,他好像突然不能识字般,愣了一会儿才辨出那上面写着个名字。 张绣倒了一杯滚茶,送到刘备手中。他微微颔首,哑声道,“总之,这就是荆州一战的战报。安顿伤兵、再组战阵,这些事我会去办的。” 刘备喝了两口苦涩的滚茶,想要说话,咳喘的残气还在咽喉里乱撞。 张绣替他拍顺后背,这紧张悲凉的气氛让他也受不得了,他便勉强一笑,宽慰地说道,“小公子也在照料伤兵。即使人心惊恐浮动,他也总有办法抚慰大家。主公可以稍放宽心……” “不,张绣将军。” 刘备终于暂止咳嗽,又饮下两口茶,声息也带着苦涩气味,“其实阿祯他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深浸在众人悲苦倾诉的气氛中,心中无数遍演着那些血腥场景。他太能共情知心,别人的伤痛会百十倍刺入他的心。他说自己受得住,其实不然。” 张绣笑容微消,收回手来,合拳躬身行礼,“我明白主公的意思了。深入残军伤兵以抚众人,这事我会去做,让小公子不必心积沉重忧虑,至于心伤难愈。” 刘备沉吟片刻,缓步走到桌案边,将那团揉皱的战报抹平,层叠整理起来。 “张绣将军为我分忧,似自己便是铁打的身心一样了。你可怨恨我吗?” 张绣悚然瞠目。尽管已而立有余,他总不曾散灭那股率真赤诚,像有个长不太大的男孩永远住在他骨子里。 “为什么……主公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在真正经历这般恐怖乱世之前,刘备也想不到,爱还能以完全颠倒撕裂的方式表现出来,比恨更浓、更伤痛。他们这些拼命联合到一起、誓死也不肯异堕成魔的人们,彼此有多珍爱,恐怕连恶鬼都能理解。 但是他们不得不互相挖开心腔,踩在生离死别的伤口上,提醒彼此再无陷入温柔梦境的空闲。诡谲幻变的世情丝毫不能错视,事实再沉重也要往心里塞。 因此,刘备深知提起贾诩,张绣会像死了一样痛苦,但还是要告知他。 “当日贾诩叛逃,数年来踪迹如烟。张绣将军也说过,他死了才是最好,千万不要叛助黄巾妖魔,那样便是徒增人间杀伤。” 张绣这才懂得,刘备说那句“你可怨恨我”是何意思。怨这温柔博雅的仁龙,面对倾尽一切报答他、辅佐他的战将,血淋淋地揭起张绣的伤疤,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张绣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当年他叛离人间,联盟诸侯为保稳妥,当即就要连坐于我。是主公保下了我,您知道我还不能死。我的性命属于主公,属于这人间众生。我不怨恨您。” 那么,是否怨恨贾诩?在那次妖魔强攻的死战中,他是不是见自己伤得太重、败得太惨,躺在他怀里时,那血腥气味太过浓重,勾勒出无有希望的弱者的姿形,让他不得不靠向强者? 贾诩就是那样的人。张绣不觉得他的选择有多奇怪。张绣总是听贾诩的话、理解贾诩的心,即使被他扔在血腥晦暗的人间,他也能懂。 然而还是想问,尽管张绣并不想知道答案。为什么……文和,为什么这样对我? “总之……我将后续军务理成文书,张绣将军务必样样亲为。魔威势强,我们处处艰苦,一丁点纰漏也受不起了。” 刘备坐下来,探手拿起桌案上的赤红绣球发饰,捋顺丝带,双手轻捧起来,向张绣示意。 张绣接过来,合拳深躬。也许他余生可说的话,都没有今夜多了。 “是,主公。” 张绣离去后,帅帐门幕上的雨铃招摇轻鸣,慢慢渐息。刘备坐在无有星月的长夜中,眼望虚空,默默思涌。 这长江之上,何时再见太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