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困樵x封于修《封困于樵》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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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封于修的耳边除了电视广告嘈杂的声音,还有于困樵铅笔落在纸上绘画的细微沙沙声响,他为沈雪画的那张小像被封于修妥善放置在靠近心口处的上衣衣袋里,他阖眼,这周围的一切都让封于修觉着平静。在沈雪离世过后,他已经很少拥有这么平静的时候,毕竟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这样充满血腥气味的道路一直在封于修负伤昏迷后才勉强算暂停,他被于困樵给救下,带回家,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封于修的确重温了一次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宁静的时光,但也因此,他被麻烦的流浪狗给缠上,封于修将眼睛睁开,瞳孔中倒映着于困樵伏在桌上画画的背影。 桌上的台灯也打开着,因而细小的飞虫都聚集在更明亮的光源处,于困樵画得很专注,偶尔会抬起不握笔的那只手将飞虫驱散,这样看着于困樵作画时的身影和模样,封于修有时候还是会有些恍惚,他很难将这个怯懦的男人和之前做出那种事的变态联系在一起。 在起初,于困樵对封于修而言,与路边的草木并无太大区别,他不在意于困樵的讨好,也不在意于困樵想要做什么,他只知道于困樵把他带回了家,于是封于修就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留下养伤。 再之后,于困樵任劳任怨的行为几乎让封于修感到困惑,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没有一个男人会这样心甘情愿地去照顾另一个男人,而且还是在不图谋任何东西的情况下。 但就算是于困樵有所图谋,又能如何?无论是要钱或者要命,封于修自信自己会在于困樵那样做之前,先下手为强地杀掉他。 那时封于修已经作出决定,如果于困樵安分,封于修打算就这样与他相安无事,直到自己伤势恢复离开,如果于困樵不安分…反正封于修已经杀过很多人,即使于困樵对他算不上威胁,甚至能说不值得封于修用出那些杀人技,但只要于困樵对他造成威胁,他也不在乎手里的血再多于困樵这一个。 但在种种的怀疑与分析之下,封于修如何也没想到于困樵最后表现出的,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不安分”。 灯光昏暗,画面不堪,深黑与浊白实在刺眼,那这算是什么?封于修想,他注视着于困樵那双和沈雪有些相似,却涌动着并不相同感情的眼睛,沈雪的眼中是爱,是暖意,而于困樵更多呈现给他的,是软弱可怜,是渴望被爱。 封于修终于得出一个荒谬的,但的确是真相的结论,他竟算是一个被流浪狗捡回家后,就被急切认定的主人。 所以强烈的杀意不只针对于这样的行为,更多来源是被冒犯的怒意,他想抓起于困樵的衣领质问他,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怎么敢的?要从我身上来汲取依恋与爱意?又或者说,其实是谁都可以,只要是那天被于困樵遇到了,他这条缺爱的狗就会毫不犹豫的认主?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封于修来说,这都和他毫无关系,他没有那个兴趣去做一条流浪狗的主人,也没有那个闲心与时间对这种缺爱的狗施加关爱与呵护,他能付出的爱已经全然给了沈雪,耗尽后也再无法压榨出多余的去爱别人。 封于修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在于困樵彻彻底底黏上他之前,就必须将于困樵给甩脱开,伤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封于修可以自如地练武,这代表封于修可以走,再次回到那条失去妻子之后,他选择走上的,披戴一身鲜血的武林之路。 封于修没有打算要通知于困樵,这种矫情的道别不在封于修的范畴当中,何况他都能预见到这样做之后的结果,和他被于困樵拿走处理的那些衣服一样,封于修都不愿意去想象。 漫长的广告与令人乏味的电视剧结束后,就又重复播放起七点半曾播过的天气预报,伴随着轻柔舒缓的背景音乐,封于修又重新闭上眼,明天有雨,不是好天气,但择日不如撞日,他已经决定好明天就走,而且明天也是于困樵去交画稿的日子,这也为封于修的离开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靠在沙发上,眼睛微闭,酝酿出几分朦胧的睡意,但神智尚还清醒,于困樵应该是画完了,封于修听到椅子拉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收拾纸张时的细弱声响。 随后是于困樵的脚步声,似乎被刻意地放轻了,但闭着眼睛,另外的感官就更为敏锐,何况封于修本就是习武之人,他能听出,于困樵是在朝他这边走过来。 封于修没睁开眼睛,或者加以制止,就像吃饱喝足小憩的豹懒得理睬路过身边的小型食草动物,或许其中也有几分好奇的意味在,他想知道于困樵要做什么,也想看看于困樵敢对他做什么。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胶着的沉默,封于修能感受到于困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长久地注视着,他甚至都不用猜于困樵眼睛里所流露的情绪,无非是渴望的、黏腻的、依恋的,是那样的令人…生厌。 有细碎的声响发出来,混合着烟味的气息凑近了,大概是于困樵俯了身,或者半跪下来靠近他了。 封于修感到自己放在被子外的左手,被浸着清冷凉意的手指触碰,于困樵的体温似乎天生就要低一点,尤其是再跟封于修比对,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封于修的左手,似乎想要留恋地用自己的手去包裹住,但最后他没这么做,封于修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于困樵的手引领着,随后贴到了温热的皮肤上。 封于修的手心碰触到了于困樵的喉结,也听到了男人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像于困樵这种艺术家类型的变态还真是花样挺多,封于修闭着眼睛想,于困樵竟然是把封于修的左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前,这又算是什么玩法? 但在这之后,于困樵再没有下一步举动,封于修的手贴在他的脖颈上,感受着温热皮肤下呼吸的起伏,仅仅这样就够了吗?于困樵?封于修忽然想,果然是一条缺爱,却又胆小的狗,封于修心中涌起一阵恶意,他放在于困樵脖颈上的手徒然发力,五指成爪,紧紧地扼住了于困樵的咽喉。 不必再装睡,睁开眼睛后的景象果然精彩,于困樵跪在他的沙发跟前,此刻正因为封于修的钳制而艰难地一点点呼吸着,因为窒息,于困樵的脸色涨红,眼中也蓄上雾蒙蒙的泪水。 他可以用杀死沈雪一样的方式杀死于困樵,他折断一朵莲,此刻也能折断一株脆弱的草木,封于修眯起眼睛,咧开嘴冲着于困樵笑,这是他第一次对于困樵笑,也可以是最后一次:“于困樵,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封于修觉得在这种时刻,自己应该看到于困樵眼里的恐惧了,畏缩,恐惧,反正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可于困樵没有,他甚至连条件反射的挣扎都没有做,透过将眼前遮挡的一片模糊的泪水,他同样看着封于修,然后艰难地,一点点地,在封于修冰冷噬骨的目光中,于困樵轻微地点了点头。 得不到爱的,怕孤独,也怕死的流浪狗,那么如果是死在认定的主人手中,这是否也算一种美好的归宿呢? “你真他妈是…”他要怎么形容于困樵?不正常?疯子?变态?封于修咬牙切齿,他钳着于困樵脖颈的手恶狠狠地用力,也许这样最好,他杀了于困樵,摆脱流浪狗的纠缠,一了百了。 昏暗的灯映出墙上的影,电视再度播放起嘈杂的广告,飞蛾奋不顾身地扑上guntang的灯泡,带起噼啪,一声烧焦翅膀的轻响,那一瞬间的封于修真的失去了理智,直到…直到有温热的眼泪滑落在封于修的手臂上,是于困樵因为窒息而涌出的生理性泪水。 封于修忽然松开了手。 于困樵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嗽,急切大口呼吸着空气,他的脖颈上已经有一道深深的淤紫勒痕,封于修坐起了身,意味不明地望着。 “十秒钟。”封于修忽然说,他看着于困樵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过来:“给你十秒钟时间,你想做什么,我允许了。” 有时候人在一瞬间的千思万绪无法去用任何语言来解释或者描述,前一刻他还想杀了于困樵,可到现在,封于修却又宽容地给流浪狗一点甜头,也许是因为于困樵让他想起了之前的平静时光,也许是因为于困樵的确救了他的命,也许是因为那双湿漉漉的,含着泪水的眼睛…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封于修已经开始倒计时:“十、九…” 于困樵赶忙膝行着靠近了坐在沙发上的封于修,由于姿势的缘故,他抬头,封于修低头,他仰视,封于修冷冷地俯视。 “八、七、六…”倒计时仍在继续,封于修语气淡漠。 封于修的右手被于困樵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他抬眼,眸子里是浓稠到化不开的墨色,盛满虔诚、专注、依恋、渴望,他将唇轻轻地贴在封于修无名指的指尖,却不敢去吻封于修的指根,就像此刻他与封于修的距离,永远不敢再前进一分一毫。 被烧焦的飞蛾从灯泡上坠落,轻飘飘地落在水泥地面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溅起来。 这次的天气预报很准确,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天幕是灰蒙蒙的颜色,透明的雨丝划过同样透明的玻璃,留下一道又一道水痕。 于困樵早早地就起了,并且格外地欢欣雀跃,他给封于修买了早饭,粥和小笼包,自己则兴奋地收拾着这个月要交的画稿,将它们放进自己的背包。 封于修醒了,但难得的没有起,他懒洋洋地蜷缩在沙发上,像极了猫,他注视着于困樵来来回回的收拾,忽然隐隐有种错觉,于困樵身后有条尾巴,此刻正不住地,开开心心摇晃着,也许能摇出一朵花也说不定。 待于困樵撑伞推门离开后,伴随着关门的吱呀声,封于修也随之站起身来,他给了于困樵一点甜头,但此刻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封于修将自己身上于困樵给他买的衣服脱下,重新换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身,那衣衫上有洗不掉的血点,这很好,能提醒封于修现在的日子太安逸,而他应该回到自己要走的那条路上。 窗户外有混着雨水潮湿气味的冷风吹进来,吹落了于困樵桌上的画纸,封于修看了眼,善心大发地走过去捡了起来,重新放回于困樵的桌子上。 于困樵的桌子实在一塌糊涂,画纸凌乱地摆在一起,打火机危险地摆在台灯插座的旁边,抽屉也没推回去,而是拉开了一半,封于修皱眉,本着即将要走了,就当做次好事的心态,勉为其难地伸手,给于困樵收拾了一下桌面,画纸重新堆叠,火机摆到一边,封于修俯身去推抽屉,目光却忽然微凝,久久没有移走。 良久,封于修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在回家的路上时,于困樵的心情很好。归功于封于修昨晚的允许,所以哪怕现在他的脖子上仍有深深的淤痕,嗓子也疼痛的无法说话,于困樵仍能露出愉悦的笑意,他没遮着,唐仁看到了还吓了一跳,以为于困樵是被匪徒袭击。 他的情绪也体现在画纸上,这次的稿子唐仁很满意,还额外多给于困樵几张钞票,于困樵用这钱又给封于修买了几件衣服,他将装着衣服的塑料袋搂在怀里,撑着伞,几乎是脚步急切地跑回家里去的,带着期待与欢悦的心情。 钥匙在锁孔间转动,门发出长长的吱呀声,屋里实在安静的过了头,于困樵走进去,疑惑地看到屋中空无一人,但有时候也会这样的,封于修会早出晚归一阵,他想,将衣服放在封于修睡的沙发上。 但早餐也摆在桌上一动未动,于困樵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粥和小笼包已然凉透了。 封于修没有吃他准备的早饭,为什么? 一个毛线团抓出了一根线头,就能从头到尾的将凌乱的毛线抽离,于困樵心里忽然涌起极为不好的预感,他茫然四顾,又转身冲向放着封于修原来那件衣服的地方。 果然已经没有了,而是整齐叠着于困樵给他买的那几件。 于困樵意识到,这是封于修走了,他给于困樵一点甜头,然后再毫无留恋地离开,于困樵给他的,封于修什么都没要。 他曾以为可以获得一个家,哪怕是自己虚构的,幻想的,也没关系,但封于修此刻将这梦幻泡影给无情地吹灭,于困樵被抛弃了,他是一个人,他孤零零的,永远。 于困樵伸手拿出他给封于修买的衣服,将衣服抱在怀里,他在墙角无力地,慢慢地蹲下,将头埋在衣服之间,就像只被抛弃的流浪狗,发出受伤的、低低的呜咽。 封于修不会再回来,流浪狗为自己选择的,自己认定的,带回来的主人,不想要他,也永远不会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