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 本心尚乃如空

    梁曼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手里提着的包袱散开，里面的乱八七糟的行李滚了一地。

    她蹲在地上拾东西。旁边有双脚走过来，停在一边。

    梁曼寻思，她这一下摔在大门口的，定是自己挡人路了。她提着包袱皮蹲在地上，一边低头打结一边往边上挪了挪。那人却还是不走。

    一会儿，那人也蹲下来。

    梁曼从地上爬起。她发现司言半跪在一旁。

    他眼睛看着别处，手却伸过来。

    她抬头一看，才发现那手挡着上面突出来的一块窗沿。若是刚刚她猛地起来，脑袋必定会撞上。

    司言跪在旁边，只留给梁曼个后脑勺。他淡淡道：“混元门和太初峰有过节。你离他们远点。或者别独自出门。”

    梁曼没听明白：“什么？”

    司言收回手站起。他仍不看梁曼，只是背着身，指了指那边地上凭空多出来的石头：“他们门派都带着黑头巾。”说完就直直往外走。

    一口气走到游廊尽头，司言停了停。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一句。…因为你是小叔的朋友。”

    梁曼在身后犹豫一阵，还是礼貌地道句谢。

    也不知对方听没听到。他拐个弯就不见了。

    两人一个走得急，一个抱着包袱纳闷，却不知有人把故事从头看到了尾。

    对于唐北川这种自小在人堆里摸爬滚打的人精来说，所有的人情世敌都逃不过他的眼。什么欲说还休什么暗潮涌动，他全在旁看了个明白。

    一踏进屋，唐北川的腰杆就挺得笔直，似乎满背的伤一点也不痛了。

    罗怀忙站起：“唐师兄，你回来啦。你见到司师兄了吗？”

    唐北川笑眯眯地径直往里走，面上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当然见到了。司师兄嘛，嘿嘿。他想来是好得很。”

    坐在角落里的宋临天站起：“…唐师弟，你背怎么样了？好些没有…？”

    唐北川不理她。只是扭头对罗怀说：“怎么不问我司师兄到底怎么个好法？”

    罗怀无奈地看了看一旁有些失落的师姐。他叹口气，只好道：“是，师兄。司师兄怎么个好法？”

    唐北川挑了挑眉，神神秘秘地凑近罗怀，声音故意掐的不大也不小：“我呀，看到司师兄在那边，和个白衣姑娘混在一起…”

    罗怀悚然一惊：“什么？！”说完又条件反射地拿眼去瞧师姐，他不知所措道，“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唐北川正色道，“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说完他又复述了一番刚才的事情，顺便添油加醋地着重描绘了两人间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暧昧情愫。

    待他讲完，屋子里静的可怕。

    唐北川察觉到不对，他顺着罗怀看着的方向看去。师姐坐在那里。

    唐北川突感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师姐…”

    宋临天没有回应。她微低了低头怔怔地看着屋子的一角，向来严肃凛然的神色没有了。

    屋外一半的光亮打在她脸上。平日里，一直光彩湛湛的眼垂了下来，显出一点点被雨淋湿似的脆弱。

    唐北川原本的神气一下子就没了。平日里满肚子的坏水和心眼现在一招也使不出来。

    他脸上难得的有点无措：“不是…！这其实都是我猜的…！司师兄，司师兄他只是好心而已！他不一定就和那个姑娘有什么…”

    见宋临天没有反应，唐北川急了。开始口不择言：“说不定…是那个姑娘诚心勾引他的！对，定是这样！咱们少阳派的弟子向来都是恪守本分，严守男女之防的，司师兄不是那种轻浮孟浪的人。…这一切八成是，是那个姑娘诚心勾引！”

    宋临天立时大声呵斥：“不要胡说！”她虽心里难过，但嘴上却仍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说话，“姑娘家名声的清白，怎能是你我随随便便就拿来诋毁揣测的…！”

    唐北川不敢再说，只好走过来站在她旁边：“是。我知道错了，师姐…你别…”

    唐北川想说你别难过了，这些都是我在胡言乱语。

    可是看着少女微低的眉眼，他只觉得心中万分后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梁曼最近很清闲。

    原本她还到处在六合镇里转悠，晃荡着四处看热闹。但因为莫名摔倒之事，她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再随便出门。

    若是掌门出去她就跟着一起。但掌门一般也是被司大人喊去的，因为掌门只有司大人一个朋友嘛。毕竟，一般人是很难和掌门熟络起来的。

    但是司大人没找其他朋友倒是很出乎梁曼意外。这几天里，司大人除了去和他师父打了声招呼外，其他时间都和掌门宅在一起。掌门和梁曼被邀请搬去馆舍住，梁曼喊他一起他也不来，只道自己在客栈住惯了不愿挪窝。

    武林大会明日便正式开始。

    因为初试是在六合山脚下搭起的一座擂台上，太初峰两人一起跟着司景去山脚看今年的比武场地。

    路上，司景和他们讲起些武林逸事，以及武林大会的相关事宜。

    目前的江湖上，林林总总共有二三十个说得上名字来的门派。因为前些年来魔教四处行风作浪胡作非为，已有不少门派被逼得快要退隐江湖。但截止今日，最是知名的门派有大概四个。

    太初峰少阳派自是不提。除此之外，还有穹玉山庄，移星阁这两门位居前列。

    但在所有门派中，一直在江湖里执牛耳的便是以仁义之名名满天下的少阳了。（这点司景自然没说，这是梁曼从路人那里听来的消息里总结出的。）

    此外，每家每派都有各自较擅长的部分。例如太初峰内功独步天下，少阳剑法出神入化，穹玉金刚不坏。移星阁却神秘莫测些。他们本门没什么擅长的功夫，但移星阁的慕容阁主精通各类武器，因此他们的弟子使什么武器的都有。

    武林大会参赛是有身份要求的，必须是正派的弟子或者无门无派的正道人才能参加，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前些年，大家还无所顾忌些，不管有没有名号的都愿意下场切磋一阵。但渐渐地，参赛的弟子越来越年轻，稍微有些名头的人都自恃身份不愿参赛。因此，武林大会现已变成各家弟子崭露头角的最好舞台。

    今年参赛的武者拢共有四十八位。本次初选就分为六场，每场八位武者。

    比武以鼓声为号。鼓声起，场上武者便开始混战。待擂鼓停，场上只允许有三位武者站着。少于三位无妨。若超过三位，则此场比武无人晋级。

    初选比武的难点在于，擂鼓者是蒙住双眼背对擂台的。因此他不知场上剩了多少人，而武者也不知擂鼓声何时会停。

    一般来说，擂鼓者一时半霎是不会停下的。毕竟要是开场就结束，那还比个什么。

    但凡事总有意外。有一年，有位使飞镖的豪侠刚开场就将流星镖甩的满天飞。不巧其中一支被另个甩枪的挑飞，不偏不倚地插中了远处擂鼓者的肩膀，疼的人大叫。

    他这一疼，手也跟着停，鼓槌也脱了手飞出去。而按照规矩，鼓声停则比试停。最终场上的十位好汉也只得悻悻而归。

    但也不是每一次的初试都是鼓声停则比试停的。

    像云凌参加的那一年。他开场便一剑将整个擂台击穿凿出个大坑。

    所有人都掉进深坑里，唯独他一人轻飘飘立于废墟上。因此，这场比试也是第一回在鼓声停下之前结束。

    听到这里，梁曼吃惊地瞪大眼。因为上次司景和司言讲的时候她压根没听。

    梁曼不可置信地瞅瞅旁边云淡风轻的峰花掌门：“掌门竟然这么厉害！不愧是天下第一啊…那然后呢？掌门就这样一路赢了吗？”

    云凌没有反应。司景拍着他肩膀大笑：“当时呀，众人都被云兄震惊地说不出话。只飞雁门门主头一个站起，不断追问云兄的名字。但云兄没有理会。他环顾四周，在人群中找到我，遥遥指着我说要和我打一场。”

    梁曼不解道：“为什么？为什么掌门非要和司公子打？”

    司景摸摸脑袋，脸上浮现出点尴尬：“…这个…唉，此事若是说出去，总觉得有损少阳脸面…司某实在是不太好说啊…”

    在梁曼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司景只好俯在她耳边说了实话。

    原来，那年他独自前去雪山，邀请太初峰新任掌门下山坐镇武林大会。在此过程中两人大打出手。因为实在打不过云凌，司景只好使出歪招，耍了个不上台面的小计谋才勉强胜过云凌，并激得他下山。

    少阳向来最重名声，少阳弟子无论身在何处身处何境也不得做出任何下作、卑劣、有背道义之事。可当时的司景也实属无可奈何。

    那一年因为魔头连夏的横空出世，各地都被搅得鸡犬不宁。不少武林世家纷纷宣布要退出武林大会。有人提议不如今年就不办了，大家好好休养生息。司景却坚决反对。他说，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不办不就等于我们名门正道向魔教低头认输，这岂不是不战而败吗？

    司景力排众议，独自揽下了筹办武林大会一事。为了鼓舞士气，他还自告奋勇，挨个上门亲自去请各位掌门宗主。

    因为去太初峰之前在众人面前立下过誓，说请不到云凌绝不返回，所以司景抱着豁出去的想法爬上山。但他没想到，太初峰掌门竟然如此不近人情，任是他在雪地里等了三天三夜也不出来见客。

    司景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违背师门教诲。他先是想办法逼了云凌出门，最后又使计击败他，激得他下山…

    后来，两人在擂台废墟上打了个昏天黑地。但司景确实不敌。最终，他当着天下众豪杰面，对云凌拱手认输。

    再之后，两人奇迹般地成为至交好友。风云榜前三甲上，也多了一位“不世出”云凌。

    与“事必出”司景一起，云凌司景两人共称为年轻一代的风云双雄。

    而前三甲的最后一人，便是恶名纵横天下的绝世大魔头——连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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