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章1】
【第二卷——章1】 ——两年半载有余—— “嘭!——” 轰鸣巨响,校场不远外,就连宫城梁上的燕雀都惊走了大片。万里无云的青空之下校场上聚满了衣装奢华的贵人们。一旁看台上的帐子内斜躺着个身姿高瘦,宽肩窄腰的美男子。他异域白皙的皮肤犹如蛋白似的光洁毫无一丝瑕疵半点,高挺的鼻梁下一双粉润的薄唇微微嘟着,漂亮惊艳的蓝瞳微眯。一头浅姜色的长发被梳的服服帖帖扎成了个马尾辫子甩在背后。 初夏难得炎热,然而男子面前彩瓷大缸中还是满满放了大冰坨子乘凉用,还有一旁的宫人们为他的执孔雀羽扇扇风。他只肖使个眼色,面前的女官们便为他递上了放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碟凉果子。 “嗯嗯——”贵妃榻后方站着的女官清了清嗓子。关切着:“娘娘,陛下嘱咐过……过凉之物不可多用。” 此言一出,男子悬在空中正想去拿果子的手微微一顿,但后又噗嗤一笑:“他人又不在天命宫,慧心……你可真不解风情。” 慧心无奈,心道陛下倒是细细嘱咐了前后将近十来百来件,可眼前这顶顶尊贵的人却有恃无恐从来都不大服管。这时,不远处校场的一名贵夫人对着帐内的金贵之人招了招手。喊道: “娘娘——这大好的初夏之日,您召集这一伙子人来校场比试。怎的自己却歇息起来了?” 说话的人本是朝中新贵状元之夫,如今新贵仕途红火正是炽手可热。他出身南部乡野倒也没有月都京中贵门的架势,此话虽然有几分逾越,但大月庆朝岩庆帝最宠爱的皇贵妃娘娘的宴请已经赴了数次。倒也是早习惯了,也显得自如…… 只是这话,倒是让贵妃榻上的人不再懒怠,挥挥手朝伺候的人示意退下,只见美男子起身走到帐外不远。抬眼看了看顶头高挂的艳阳,眯着眼笑说:“看着诸位夫人玩儿的开心,我倒是不容易插进来妨碍大家了。”语罢,这时有别的夫人走上前,屈膝行礼:“娘娘喜好火铳枪械。要像是平日早早巴不得与臣妇们一起比试枪法。今儿如此,可是凤体抱恙?这初夏日头毒,娘娘以防中了暑气啊……” 被奉为娘娘的男人浅浅一笑,摇摇头:“倒也不至于,只是司宝局新改进了猎铳,万国宴将至,早些年就听说西方诸国有火枪打猎的风俗在。想着平日里不是打马球便是投壶,今日到想让诸位夫人们试试新的玩法。届时万国宴上,也能让万国使臣开开眼界。” 此话,倒是让校场诸人佩服之余也议论纷纷着。这时男子伸手接过一旁宫人递来的贴身枪械。那是一双手柄嵌了花丝雕金蔷薇纹的燧发长口径小枪,样式虽然淑气,可也透着几分热兵器的凌厉。 【呀,娘娘要来打环了!】人群中有一两夫人惊喜的交头接耳。要知这两年多,宫闱之中这位金尊玉贵的皇贵妃娘娘最喜欢的活动便是热兵器射击,并且还带动整个月都也时兴起了这一项运动项目。然而就这热兵器的生产,却在这一两年里仍然紧紧地把握在皇家手中。岩庆帝偶尔会将枪械赏赐有功之臣,但却严格限制起民间的作坊习枪械制造。 枪械制造,所耗银钱众多。两年前宫内大批量开设皇家作坊进行制造时开销巨大,那时铺天盖地的御史本子扑向皇帝的龙案,指责出主意的皇贵妃狐媚惑主,挖空国库用心不轨。不过,那些枪械生产出后不久便尽数由朝中颇受信重的灵王殿下亲自押运护送至北境战场,并在年末时成功以少胜多的赢了几次战事后。朝中便不再有过多的异议。这些年朝臣们虽说并不能对皇帝独宠一人有多满意,但也不至于像一年多前那样弹劾训斥。 只见男子面对圆环时两手平举,微微眯眼对准角度,接着只听清脆的两声“嘭!嘭!”……诸人面前,两座草编圆环的正中央各被打穿了两个洞。 “好!!”这一发过后,众是人群发出的鼓掌喝彩。男子却低头打量了几眼手上精美绝伦的枪械,嘴角默默勾起一弧意向不明的笑意。 —— 达达利亚走在几人前,身后跟着皇贵妃掌事大宫女慧心以及一众服侍皇贵妃的宫内官。出了立夏,天气好歹也是温热,可他却也不敢贪凉多少。京城月都昼夜温差大,这个季节又是时不时来风,遂在校场运动过后他还是老老实实披着防风的斗篷。慧心见眼前的主子沉默寡言着,琢磨了片刻问道:“娘娘回去沐浴洗洗身上的枪火气吧?” 达达利亚一时间没搭理慧心,只是顿了顿,一边走一边问:“公主还在东后宫书斋?” “今日习文,想必与平南伯二公子一起和太傅大人温书呢。” 他【哦……】的答应了一声,转身迈开腿跨进太极宫侧门的门槛。“叫厨房做些吃的喝的,时令瓜果切一些送去书斋。行家二公子身子弱,小小年纪就要进宫学习,可不能在各方面委屈着人家。” 慧心点头应下,又说:“进宫与皇子公主一同听课哪能委屈了平南伯二公子?娘娘也有些太过谨慎了。” “可不敢不谨慎啊……”达达利亚叹了一嘴,进屋解开斗篷,袖子随手擦了擦泌汗的脖颈。他笑说:“年前陛下与平南伯家敲定了重云和行秋两个孩子的订婚事宜。又许诺二殿下十六岁后便册封郡王,连封号陛下都亲自拟定。如此恩宠我也不得不对行秋那孩子多照顾些。” “说的好像您不喜欢那位小少爷似的。”慧心打趣了一句。而面前的皇贵妃虽然没回答,却点点头。身上的骑装脱下,他坐在内间龙床旁的圆桌上喝了一会儿水休息休息。看了眼空荡荡的大床,眼神落寞片刻又问道:“今天呈上的奏折还没看吧?” 慧心闻言便耷拉下了脸,“娘娘,虽说陛下南巡,灵王前阵子又赴东港迎瀛洲国大将军使团,宫中需得您来坐镇……可您也别如此不知休憩,现下时辰还早,要不用些汤水歇歇觉罢?” 达达利亚却摇了摇头:“累倒不累,只是不敢不上心。都快三年了,前朝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慧心不说话,心里却颇有琢磨。 说实话,这两年半载的一晃而过。她至今还记得与这位与众不同的皇贵妃娘娘初遇时的光景。这两年多,宫中的一切都因达达利亚而变得不同,但却正因为这种不同,带来的是双向的影响。 岩庆帝对皇贵妃的宠爱是毋庸置疑的。这两年半载——陛下盛宠皇贵妃至后宫空置为无物的传言已经走遍了月国的每一个角角落落。皇贵妃无子,这对于后宫内人而言可谓与社稷无功,这些年御史们的奏折冲着这一点便将皇贵妃斥的一无是处。可皇帝也将【任性】一词发挥的淋漓尽致,凡是谏言后宫选秀与声讨皇贵妃善妒失德的奏折,统统被退回不说,朝堂上但凡有人感提起只字片语,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皇帝的偏爱与宠幸,却并不能算一把没有漏洞的保护伞。百密总有一疏,风声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传入后宫,官员贵族们也想办法的往后宫里送些好颜色的男男女女们。如果不能明着给,那就暗中作为宫女内官安插进来,再趁机接近皇帝身侧。 “你说补汤和草药吃了喝了那么多,我这辈子还会有孩子吗?”达达利亚茫然的问了一句,靠在龙床自己那一侧,看了看身旁的空位若有所思。慧心一听立马有些焦急:“娘娘您不能消极下来。这么多年灵王妾妃替您温养着,孩子一定会有的……” 达达利亚听着这话,无奈摇头笑笑,接着攥紧了带着些钟离气味的被窝,缓缓闭上眼小睡片刻。 一晃这么久,到这个世界大抵已有两年半……从最开始的诚惶诚恐步步小心侥幸到现下——除了些许侥幸与幸福外,凭空也多了很多踏实。 只是就像自己早些年听钟离说过的那般,万人之上的位子即是无人的孤寒巅峰。他当年何等威风胆大的认为自己有能与钟离携手一生共同在这孤寒战栗之地并进,那今日他就有多无奈于这个地方带给他的苦恼与为难 而他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现正处于鼎盛时期的钟离替他挡下了多少的明枪暗箭?只是他总希望自己能成为对方的助力,可又清楚的知晓接受过现代社会思想教育的他始终无法真的融入进这个礼法尊卑严苛的古代世界。 钟离南巡实属一早便有打算的事,距离万国来朝大宴时日尚早,本来这南巡一事是皇帝携皇贵妃同去。可谁知在这节骨眼当下,瀛洲国使团的船队却提前数月靠近月国东港,此次使团中竟还有瀛洲国手握大权的大将军……无奈之下钟离只好派原本应该在南巡时监国的灵王前去接待。而朝中不可无人,便只好嘱托皇贵妃与二殿下代理朝中事。而凡有大事,天命军便会将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陛下南巡落脚之所。 达达利亚躺在床上数刻未眠。心思凌乱不说还有些烦躁。遂起身披了件明黄缎面外罩鱼鳞纱,绣百鸟朝凤牡丹纹样的宽大外袍。前襟的衣带随意系好。走出太极宫大殿时只见慧心不在,二等宫女的小昭正候在殿外,见皇贵妃时她有些惶恐。“去书房。”达达利亚没有过多寒暄,但却还是体恤的笑了笑。 来到书房,看着桌上放着的需要自己处理的公务。达达利亚没说什么。只挑了一半送到东宫二皇子所居的云仪宫,现下重云人在翰林院听讲学,这些年过去他也算是翰林院中的熟面孔。但要知道最早的时候达达利亚向钟离恳求让重云小小年纪进朝廷事物部门历练,可是遭了御史许许多多的冷嘲热讽。 然而好在陛下的孩子都是好的,重云虽然不如灵王魈那般骁勇善战,于政事上多有建功;可重在心地真诚善良,为人也谦虚且仔细认真。他的许多有点在皇家都是难能可贵的优点,就连钟离自己,也曾在这两年之中没少夸赞过重云。 慧心吩咐过小厨房熬上皇贵妃的汤药后听闻达达利亚正在书房办公,急忙赶回太极宫中。达达利亚见她时正用红笔划完了一副奏本。“你慢些,我看小昭也是很有用,有她在你也能休息休息。” 慧心了然,看了看身旁的小昭,这孩子是钟离亲自从天命军高等将领的学徒中寻来的姑娘。身怀武功不说,有天命军一脉身法的真传,是难能可贵的女子人才,可以说进宫算是屈才。不过慧心看人总还是会用宫中那一套标准,小昭刚来时毛手毛脚的,现如今她教了许久却也还是没什么大用,丝毫不改她那副在宫外养出来的散漫性子。 比如此刻,达达利亚身旁的杯子便是空的,茶壶里的茶也早早地凉了。 慧心无奈,只好倒了陈茶换新茶。达达利亚不喜欢苦涩的茶水,然而办公的时候为了提神会饮用红茶来驱赶困意。去年从孔雀国进贡的玫瑰香料红茶很是得皇贵妃的喜爱,虽然数量不多,达达利亚都是省着喝。慧心瞧出他心情不快,遂用平日里达达利亚很喜欢的孔雀国琉璃茶具沏了一壶玫瑰红茶。 “今天事情倒是不多。”达达利亚解决完一摞奏本甩了甩手。接过芳香四溢的茶水抿了一小口。“不过陛下也快回来了,想必此时已经在路上呢。” “是呀。”小昭答道,自从帝妃二人分开,这么久天命军一直负责秘密为两位主子传信。慧心笑说:“娘娘就是想陛下了。” 这时小厨房熬着的补身汤药送来,达达利亚没注意到,只是顺手撩起桌上最后一本墨灰外皮的奏本。慧心多了副心眼想着貌似御史台的奏本通常都是墨灰皮。然而当她想说什么时,达达利亚已经打开开始读了起来。下人不动声色的把补汤奉上,放置在书案旁,奏本遮挡着达达利亚的脸庞,慧心瞧不见皇贵妃的脸心下有些打鼓。可没过半晌,那奏本却被‘啪!’的合了起来,随手一扔。这一下差点让那本子外皮沾着砚台上的红墨。 只见达达利亚冷着一张脸,刚想抬头却看到面前的补汤。他没动声色,只是默默凝视了许久,过后整个人像xiele气一般瘫坐在了龙椅上。 “娘娘……”慧心不敢多嘴一问,倒是小昭胆子大,上前拿着奏本就打开来看。“你这妮子!”一旁的人还想教训她,却也瞄到奏本上的字眼。 【多年无子】【专宠专政】……等等辛辣的字眼无一不在斥责当下宫闱之中皇帝独宠的皇贵妃的局面。原本这些奏本是进不到内宫书房的,钟离手眼通天,就算人不在京中,他身旁的眼线却还是肩负着保护皇贵妃的重责……可今日却被人悄无声息的捡了空子,说明那些人就明摆着皇帝不在,把奏折送到皇贵妃让他自己看的。 慧心当即脑内警钟大作,转身斥责:“今日的奏本是谁送来的!查!这等腌臜东西也敢呈上娘娘眼前,怕是不想活命了!” “罢了,慧心。”达达利亚食指刮了刮人中,叫停气急的姑娘。“这些话我早该料到的,只是从来不曾亲眼所见,没想到话打在自己脸上是这般疼。” 语罢,他皱了皱眉。啧了一声摇摇头,虽然万分不情愿但还是伸手拿起补汤喝了下去。小昭胆大却肚中没什么墨水,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主子,慧心倒是自觉的很,忙上前想要为主子揉揉肩松乏松乏。可谁知这个时候被支到东后宫服侍三公主的莺儿匆匆忙忙的跑进太极宫书房。“娘娘!娘娘不好了……!” 一波未停一波又起。达达利亚一边揉着人中,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啦?大惊小怪的……” “是公主殿下……殿下她……” “说啊?是捅了鸟窝还是砍了陛下喜欢的花树?”达达利亚不以为然,这才过了两年胡桃就跟个皮猴一般上蹿下跳整的东后宫侍奉的下人们苦不堪言。可奈何她天资聪颖,资质甚至远超自己的两个哥哥;所以每每闯祸达达利亚都万分无奈,见她也完成学业,且又不是大事遂也不好重惩。 莺儿惶恐,赶忙道:“娘娘,公主殿下真闯祸了。今日朝中文南伯之女按例进宫侍奉西宫外永安楼的章太妃。谁知道逛园子竟逛到了东宫御花园,章小姐出言不逊被下课休息的公主殿下和行二少爷听见,殿下气不过就狠狠教训了章小姐……” 章?章姓?!达达利亚脑内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拿起方才被自己随手扔在桌上的奏本一看……果不其然,这斥他专宠专政后宫的本子,就是来源于一位御史台中章姓官员。 他一时间火就窜到了嗓子眼儿。“慧心!更衣!” 要说服侍达达利亚这么多年,莺儿和慧心各自有功,然而她二人却也从未见过达达利亚如此气愤的时候……兴许很久以前教训还是大殿下的灵王时颇有几分气怒,可达达利亚却是个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而和钟离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两个人慢慢的互相影响下皇帝御下变得更加放松,而皇贵妃便更显威严……慧心有些怕这样的皇贵妃,拿衣服为主子着装时都有些瑟缩。小昭却不以为意,照惯例的为皇贵妃换上衣服梳了头发。 赶往东后宫的路上,莺儿虽然害怕却还是多了几句嘴:“娘娘,一会儿见了殿下您千万为她留几分面子。奴婢斗胆,那位章小姐确实也出言不逊;事关于您,所以公主才会气的不惜对人……” “她都说了什么?” 达达利亚突然停下快走的脚步,转脸问向一边的莺儿。莺儿不加以隐瞒,屈膝行礼后直言:“章小姐虽是来永安楼为太妃侍疾。却带不知为何能进内宫御花园里散心。身旁带了不少章太妃的近侍,还放言说这后宫偌大,一枝独秀于庆朝盛世实乃荒凉之景。公主听后气急,谁知章小姐还与身边的小姐们打趣若是她们进了这后宫,定是……百花齐放,三春艳丽。” 这话一听达达利亚气都气笑了。莺儿接着回话:“公主殿下听到这才冲出去理论。谁知章小姐还一正言辞的辩解自己这是为国之社稷着想,还说公主交友不慎,出言侮辱行二少爷进宫与公主伴读,想必也是别有用心……”、 这便是诛心了。陛下与平南伯家议亲一事实乃隐私,本打算等着行家二少双六之年再过问两位主子的意愿,随后公之于众,也是不想最后闹个乌龙。现下平南伯家颇得盛宠,如若此刻说出来恐怕会使得这贵门恩宠过盛。达达利亚无奈……行秋比起胡桃还小半年,如今才七岁的年级,便是成日练字都写不出几个横平竖直,他如何别有用心?这难道不是在侮辱人家贵族少爷的清誉吗? 这章小姐的话过于夸张,听过细节后,滑稽之于反倒是让达达利亚心里都不怎么气了…… 众人赶往东后宫,然而谁能想到莺儿口中胡桃【狠狠教训人】的手法不是命人下跪或是掌掴。只见几位贵门小姐此刻就立于与御花园湖畔旁,一个个站的笔直腰杆子撑得如同三军之首的旗杆,头上还顶着瓶啊罐啊的。贵门小姐说是按例给家中长辈侍疾,谁曾各个衣着鲜亮珠光宝气的,倒不像是要照顾人,而是颇有几分进宫献艳的架势。 只是这等好颜色,皇帝南巡是看不到了,倒是便宜了他这么个皇贵妃……。达达利亚刚瞧着那些年轻女孩此刻像杂耍贩子们一般的架势就没绷住的想笑,但为了不得罪人,最终还是整理了情绪缓缓踱步上前。 —— “都给我顶好了!谁若是感把瓶子摔碎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如此哗然荒唐之语,达达利亚听了都觉得有些过了。慧心传唤了一声:皇贵妃驾到。胡桃见母亲来了,方才教训人的气焰立马十分消了五分。一旁的行秋本笑的直不起腰,现在见皇贵妃来了,眼瞅着就要跪地行礼…… 达达利亚适时的命人把他扶了起来。 眼前几个花瓶的小姐们此刻面面相觑,她们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可谁知明明消了气焰的胡桃见她们有偷懒之意,竟是高声怒斥:“动!再动一下就再加一个时辰!谁要是把东西摔了,就推到池子里喂鱼!” “胡桃!”达达利亚听着这话越发的猖狂,张嘴高声喝了身旁的红衣小姑娘一句。胡桃如今八岁了,正是淘气又逆反的前期。她从未听母亲如此严厉过,当即心里有气,跺着脚伸手指向那几个顶壶的小姐们便稀里哗啦的解释:“母妃你怎么能说我!她们进宫侍疾还打扮的和红脸猴子似的,还跑来东后宫瞎晃悠!还口出狂言!就是喂鱼还脏了鱼的嘴巴呢!” 达达利亚深吸一口气,他也不是看不懂情况,但是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如此张狂,更何况她是集所有人眼光瞩目的公主殿下。平缓了情绪过后他转脸看向一旁扯着自己衣袖的小胡桃:“但这些小姐也都是名门出身,你不能因为一些只言片语就如此折辱她们。” 说罢,达达利亚挥了挥手,指使下人把那几人头上的壶啊瓶啊的都拿下来。这些小姐见得救了,赶忙上前跪做一排。达达利亚低垂着眼眸看向下首正中央一位身穿靛蓝外袍的姑娘,心中了然……照顾病患本来就要衣着轻便,永安楼又不算内宫地界,是钟离早些年单独修建来安置前朝一些孤苦无依的太妃们的,所以也就更没有着装要求。他心里默默叹息,面上也显示几分不耐烦。 “慧心。” “奴婢在。” “去看看是哪些懈怠的士兵,竟是连个小宫门也看不好。今日让这些小姐们误闯进内宫,险些犯了大错丢了颜面!若是以后日日如此,岂不是以后偶然放一两个刺客进来,让这内宫陷于不安之地?” 这话所提及的隐患便是巨大。虽然明眼人都能瞧得出这些贵门小姐定是得了太妃的打典才得以从永安楼附近的小宫门混进内宫。达达利亚若有心思,那定是会拿方才几人的狂妄说辞来开刀。但她现在没这个闲心闲情,更多是为了保护胡桃身为嫡公主面子。 慧心等人领旨,手下一批内官赶忙转身离开御花园。眼下这些小姐们头低着毕恭毕敬的不敢吱声,然而达达利亚缓缓踱步走到一侧,从侧面倒是观察到那位章姓小姐果然姿容不凡。也定是得了她家人多日的上下打点才得以在今时今日这个巧妙地时机,与她家中人的奏折一起送到自己跟前。 也正巧皇帝不在京中,天命军宫中大统领被带着一起南巡,宫禁并不是铁板一块。但达达利亚很好奇,章家想给他一个下马威,难道就不怕他日陛下回宫再给他章家来个秋后算账? 难道她章太妃在陛下眼中就如此有面子吗? “都起来吧,现下时辰也不早,该送小姐们回家了。”达达利亚本就不想深究这个事情,遂也没多刁难,命人将眼下这群姑娘扶了起来。胡桃见势不服气,刚想说什么,却被身后及有眼力价的行秋拉住,对着她摇了摇头。 达达利亚心想:好聪明的孩子! 今日这矛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胡桃万万不能如此行事莽撞霸道。命人送走了行秋后达达利亚一言不发的领着胡桃返回太极宫。一路上也不说一句话,小丫头见母亲这幅严肃的态度一时间也有些害怕,像个耷拉脑袋的蔫草似的低着头跟随了一路。直到太极宫门口,达达利亚才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 “知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他难得一本正经,胡桃抬眼瞧了瞧母亲,又低垂着眸子嘟噜着嘴巴,颇为无辜又不服气的摇摇头。 “胡桃,你是公主,前朝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而她们是贵门小姐,生来娇贵。你若想教训她们随口骂几句我都不会像今天如此生气。只是你不能待她们像市井奴仆一般,让内宫多少下人瞧她们出丑……!” “可是母亲你不知道她们说话有多过分!居然想给圣人做小媳妇,我当时听了就来气,什么身份也配进宫跟您平起平坐……”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达达利亚一听这胡桃嘴里蹦出来的词儿就脑仁一阵抽痛。“什么掉脑袋,推进池子喂鱼,又说那些小姐打扮的像红脸猴子,又在这用‘小媳妇’……这种粗鄙的词,你是如何学得?” 胡桃不好意思说是行秋每天偷偷带进宫给自己看的话本子里写的,这样把行秋卖了自己日后就没有玩伴儿了。虽然自知理亏,每日读的都是圣贤书,然而她确实一急就容易嘴巴打瓢…… “你说的这些话今日被那几个小姐听到,传出去定是会被议论你这个公主教养不善出言粗鄙,到时候众人矛头所指的还是你母亲我!” 达达利亚无奈,接着说:“虽然贵为公主,但身居高位并不代表有多自由。日后不可再如此蛮横行事,就算再气你也要保有身为公主的威严;万万不能随随便便将自己的怒火撒在别人身上,需想到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有多大……我看你今日就在这里罚站半个时辰,想想自己错在哪儿了,然后回宫温书写功课吧。” 语毕,他便转身不再理会胡桃。小丫头被母亲这么一说很是委屈,噘着嘴心里怄气。谁知一旁原本跟在达达利亚身侧的小昭见状,缓缓开口安慰了起来:“公主您别生气,娘娘今日之举也是身不由己。” 胡桃转脸看向这个宫女,她并不是特别熟这位跟在达达利亚身后,总是沉默寡言的二等内官。只是小昭在她耳边细语了几句后,胡桃面上原本的委屈却变成了气愤。 【娘娘今日收到了那章家的御史本子,里面便是指责娘娘专宠于后宫且无所出。陛下不在宫中,娘娘无法发作,所以也不敢多怪罪于那位章小姐。公主先忍这一时,待陛下回来再做处置。】 她颇有几分不忿。“他们真这么说母亲?” 小昭点点头,接着便屈膝行礼转身回到殿内。 殿外,胡桃捏紧了拳头,一双秀气的小眉毛拧的紧紧地。然而想到方才达达利亚的那些话,半晌却只能xiele气;但她却没有听母亲的话乖乖罚站,而是扭头便离开了太极宫,身后的莺儿本想叫住,却愣是被甩在后头…… 达达利亚在殿内喝水时听闻胡桃自己回宫了,想着小孩子闹脾气,没有多怪。 这一日事端颇多,也不知怎么他觉得非常之累。入夜后随便吃了点饭,随便看了看书就更衣准备睡下。古代世界的没有电子产品能做的事相对少很多,不过作息也就比现代社会要早。达达利亚睡前便遣退了众人让他们别来伺候,洗漱完毕和从前一样自己穿着睡衣回到了寝间。桌上留有热水和些许吃食,不过他没有睡前吃东西的习惯,喝过水后便把自己缩进了龙床温暖柔软的大被子里。今天已经是钟离南巡离去后的第四十七日,说不想是不可能的……二人这两年半载的从未有一日分开。而这次突然分离便是如此之久,更别说也没有视讯电话这种条件存在。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便会加重再加重,而日渐久远达达利亚也渐渐的感受到这座宫城的冷清和孤单。 这时他便会想,没有自己的那些许经年,钟离是如何在这空荡清冷的宫中度过的? 从未接触过的事,想必如何想都是想不明白的;达达利亚翻了个身后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安睡。而太极宫外,却有天命军密密探悄悄地给内宫递了消息进来。 小昭的作息总是晚一些,她虽不用像其他宫女一般为皇贵妃守夜伺候,可钟离却给过她命令让其在离宫时期,护皇贵妃前半夜安眠,后半夜则由另外的天命军暗卫护其周全。倒是慧心都不知,只以为这妮子每夜都会自己偷偷跑去哪里玩儿才落得白日起不来床偷懒…… 护卫不似宫女们守在宫门外,小昭喜欢另辟蹊径的坐在宫殿房檐上。只是天命军信使的暗号让她心生疑惑,闻讯便从高空跳下地,倒是吓得宫女内官们好一阵胆颤。信使传信通常都会在宫外将讯息塞进信鸽腿间的竹筒中放入宫墙内。小昭见太极宫大殿前的石地上落了一只鸽子便开开心心上前去拿起查看竹筒中的信。谁知打开后才知,里面竟是写着皇帝陛下提前结束南巡,已携一支千岩军小队加急赶回京城。 夜渐渐的安静,这大半个月都城都歇下,连慧心今日不守夜也早早就回房安置。小昭一看着消息便有些苦手。她不是伺候人的宫女,可看这消息,怕是前一日便写下,由多人信使着急忙慌的送来皇宫之中。如果算算脚程,以陛下的骑术再加上等不及想与皇贵妃重逢的心情,此刻估计已经要接近回宫了! 果不其然,接近子夜时分,宫门外有守夜宫女跑回太极宫传讯,说是陛下秘密回宫,已达东宫侧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