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昏照顾,细心喂药,胃痛吃不下饭,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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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是俏如来连续工作了七十二小时后不堪重负,大早上就晕倒在了人来人往的办公大厅,把自己弄进了医院的那天。诊断结果为贫血基础上的脑缺血,还伴有低血压和低血糖等症状。 护士来病房给俏如来挂水,看了病历本都皱紧眉头,“二十来岁的年纪把自己搞成这样也是少见,别那么拼啊年轻人。” 史艳文接到消息很快,来得也很快,护士抬头打眼一看,面前这位奔五去的男士身材还很精干,看上去倒比正值青春的儿子更加有活力,只见他注视着还在昏睡中的俏如来脆弱苍白的脸,眼神复杂地涌动半晌,最终无声地苦笑,“我会好好劝他。” 护士也无可无不可地敷衍道:“嗯,去大厅一楼左数第二个窗口缴费。” “好。” 劝他什么呢。史艳文有种踏不到实地的不真实感,长子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就能碰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这样想着,他鬼使神差地探向俏如来无知无觉的睡脸,碰到那寸细腻的皮肤时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失忆的人瞬间被塞进了无数前尘往事一般。 上一次摸精忠的脸是什么时候? 史艳文很短暂地陷入了这样无意义的追忆中,接着他隐约希望在儿子的身上看到一个罕见的珍宝,那是俏如来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宝物。 ——俏如来的眼泪,不过对他来说,是史精忠的眼泪。 眼泪是一种只有在在乎的人面前才会出现的情感索求。史艳文是这样认为的,起码他从成年以来,就没再流过眼泪,一开始是出于各种原因压抑着不能流,后来就逐渐忘记了,落泪前的情绪如何,心酸?鼻酸?还是疼痛?他一概模糊了。 江湖商场沉浮多年,他一直丧失着这项能力,再后来精忠成人了,长得逐渐可靠沉默,他就只能在小空身上找到类似想要落泪的感觉,可是哪怕小空伤透了他的心,他却不能把眼泪流给小空。 小空不会在乎,而且也不会回应他的索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问起史艳文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大概会应一些官方至极的回答,艳文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些答案多么矫情又无力,牵强得让人尴尬。有时候望着孩子们长大成人的背影,不管是挺拔瘦削的,还是跌跌撞撞的,他才会醒过来,原来他就是那个被抛在原地的人,他想要一家团圆,前提也总得是有个家。 是从何时发现俏如来会在梦里哭呢?史艳文这件事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一天,小空离家出走一星期,终于有消息的前一天,几天几夜没有睡过的父子俩人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神经松懈后,困倦得想要就地睡去的那晚。 俏如来先一步倒在沙发扶手上,呼吸深长起来,史艳文也快睁不开眼睛,但还是想着把孩子叫醒回屋再睡。正当他恍惚地半蹲下身时,看到了俏如来的眼泪,清亮冰冷的液体,浅浅地在眼窝蓄起浅浅的一潭,细听他呼吸中带着细小的杂音,像是哭久了喘不上气的样子。 仿佛凌空一个耳光,史艳文摇摇头,彻底回神了,长子瘦削的身体一半倒卧在沙发上,一半还保持着坐姿,苍白干裂的嘴唇、紧蹙的眉头、憔悴的脸色都表示着他急需一场好觉来恢复精力。 然而史艳文做了一个他至今想起来也很奇怪的举动,好像不是不是出自他的本心,而是有人钻进了他的灵魂,控制着他迈向了地狱。 他愣愣地看着那浅浅的小水潭,缓缓地低头,舐了属于自己亲生骨rou的眼泪,刹那间,他好似也尝到了自己早就麻木的心,原来如此苦得发涩。 现代pa,奔五沉稳貌美老父与冷漠洁癖社畜俏。 俏如来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也可以说是没有晕多久,意识恢复时,头特别痛,他本以为是头脑深处的神经痛,可缓了缓之后才发现,是侧脑在痛。 他伸手一摸,居然鼓起了一个明显的包,再回想,应该是晕倒时摔的,再然后,他就想起早上淋淋沥沥的雨点,潮湿闷热的天气,以及紧张忙碌的项目进程,还有许多人都等着他指挥。 但他却没第一时间去摸手机顾工作,而是——现在岂不是还穿着摔倒时穿的衣服?俏如来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今天下过雨,大厅的地面并不干净,他挣扎着想起身,门忽然一响。 史艳文接了一大壶热水回来,见他醒来,先短暂一笑算是回应,紧接着就是叮嘱,“精忠刚醒不要乱动,针头要歪了。” “我想换衣服。”但俏如来已经坐起,听了父亲的话才避开了扎着针头的左手,用右手撑着身子,一想自己可能还穿着脏衣服就坐立难安,牵带着他胃也隐隐作痛起来。 史艳文笑意深了些,“我已经帮你换过了,头发上有一些泥水,也擦过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俏如来低头一看,果然是一件全新的衬衣,他不敢深入想父亲是怎么翻动自己昏睡后的身体,一点点褪去脏衣换上新衣的,只是动了动嘴唇,“麻烦您了。” 两人陷入沉默,只剩下史艳文用两个杯子来回倒水的声音。 不间断的流水声暂时熨贴了他胃部的不适,让俏如来走了一下神,他好像一条鱼,潺潺流水抚过全身,凉凉的刺痛和温柔的热雾,水声,密林深处,黏绿青苔,深邃的眼神,他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只得垂下脖颈暂缓。 “其实你手上的项目不应该再继续了,你的合作方比较……不懂门路,他们不知道,‘厚礼’应该送给哪个部门才算是敲门砖,再这样下去,他们只能进监狱了。”史艳文看俏如来脸色渐好,只是有点精神不振,认为俏如来应该会对工作上的事打起精神,于是指点道。 此番话已经委婉到了极点,却是在毫不客气地指出他识人眼光的差劲,并且强硬地要求他停止在创业路上可笑的试错,毕竟在父亲的眼光看来,他的坚持应该幼稚到了极点。 “父亲。”俏如来忽然道,“您说的我都知道。” 史艳文住了话声,注意到俏如来捂上腹部的手,十分轻巧地转过话题,起身去开桌上的饭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说,“那吃饭吧,我在附近给你买了点小馄饨,应该很适合当病号饭。” 摇高了床头之后,俏如来靠得舒服了一些,腰背一放松,整个人就有种说不出的柔和,比起他平时把宽大衬衣都能穿出棱角分明的挺拔模样,堪称难得一见。 他垂着眸子瞥见清亮汤水中碧绿可爱的葱花,几十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胃终于醒了,在一阵阵闷闷作痛的间隙发出一声轻微的鸣叫,于静谧的空气里格外明显。俏如来用咳嗽掩盖,见父亲握着饭盒不放,就说:“我自己来吧。” 史艳文没松手,把他按下去,又将椅子往前挪挪,坐定后重新端起饭盒,舀了勺汤仔细吹了吹,送到俏如来干燥的唇边,“你都不记得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吧?” “记得。”俏如来不知是固执还是别的什么的,偏开头声明道,“周二剑无极点的麻辣香锅,我尝了一口爆辣鱿鱼。” 男人轻轻皱眉的样子包含着太多含义,俏如来却只能从中读出这一点而已,剩下的便是他自己得逞般的痛快,肾上腺素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人的心理很复杂,一个瞬时可以变换千万心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父亲紧蹙的眉峰正中了他哪寸下怀。 史艳文第一时间没说话,只把勺子往前递了递,目睹俏如来鼓动侧颊咀嚼,喉结上下一动,把那颗皮薄馅大的小馄饨好好咽下去之后才说道:“你太久没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而且护士说这个药会刺激胃,如果想吐一定要告诉我。” 俏如来经他这么一交代,胃里真的涌上了淡淡的恶心,软刀子磨人一般的痛感闷得他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腹部,全部精力都集中起来才能忍耐,思路断裂了一瞬,忘记了自己上一刻是什么心情,好一会儿才恍惚问道:“您要去哪了?” 以他的经验,父亲交代这么多注意事项,一定是要离开他了,去工作、去找小空、去挽回银燕。 “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照顾你。”史艳文见他神色有异,特别自然地把饭盒搁在桌子上,身体前倾,把手放在他的胃部,“痛不痛?” 俏如来只这一会儿工夫就痛得冷汗满头,手臂软绵绵得使不上劲,还依然想要推开靠得太近的史艳文,“想吐……” 史艳文就势起身,拎过便携的床上垃圾桶,放在他手边,自己背过身,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他自己,“我去叫医生。” 等史艳文走了之后,俏如来才撕心裂肺地干呕出来,刚才吃下的馄饨也相当于没吃了,吐完之后他浑身无力,一秒钟都受不了地想漱口,就算眼前糊满了生理性眼泪,颤抖着手连杯子都拿不稳,也坚持着把自己收拾得尽量体面能见人,等平复好从食道到胃的灼烧感,他还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把套在垃圾桶里的袋子系了个结。 做完这一切,医生也跟着史艳文进来了,简单地问了几句话,顺便拔了见底的吊针就走了,说这是正常现象,就算会吐也要吃,不过要慢慢来,不能吃太多。 还是那几句,医生只能告知要怎么做,病痛还是要患者本人来受的。拔过针之后,俏如来就自己主动拿起饭盒吃饭了,两人都没有对这个举动表示反对。 反对什么呢?用什么理由呢?精忠,你现在是病人,让爸爸照顾你,好不好? 反对什么呢?要怎样继续接受?父亲,我很难受,没有力气,您能帮帮我吗? 让他怎么说出口呢? 让他怎么说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