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没有避孕

    詹姆斯很快办理好了所有的出院手续，在这期间，玛丽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那个金发小女孩如昨日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推开她的病房门，这让玛丽感到非常失落。

    住院后的时光里，她几乎将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这个叫劳拉的陌生小姑娘，她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很多的位置。

    她俩相识于去年的某一个午后，劳拉跟照顾她的护士玩捉迷藏的游戏，然后偷溜到了玛丽的病房里进行躲藏。

    在转身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劳拉立马瞪大了眼睛，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一脸非常惊恐的神情，玛丽不确定她是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给吓到还是因为看到自己的模样。

    当时她的脸还不像现在这样肿胀和很多的疮口，但也称不上好看了，甚至年纪轻轻就被折磨出了苍老的病态。

    小孩子见了害怕也很正常吧。

    玛丽有些难过，但她还是强忍着在胸腔里发酵的酸涩胀意想出声安慰被吓着的小女孩。

    “不要怕...”玛丽很急地开口，但话只说到一半就开始痛苦地咳嗽起来。

    劳拉呆愣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很快上前扑到病床上伸出手想学着瑞切尔护士照护她那样拍拍玛丽的胸脯帮她顺气，可惜她个子不太高，要努力踮起脚尖才能碰到胸脯正中央的位置。

    她还跑去给玛丽接水喝，虽然玛丽被喂得又呛得直咳嗽，但小孩子善良的本意让她无法说出苛责的言语。

    玛丽看着像是被老师罚站一样无措地捏着纸杯站在一旁的劳拉，低笑着顺了下气，脸上的神情十分柔和，冲淡了那份视觉冲击：“你好，我叫玛丽，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或许是感受到了来自玛丽的善意，劳拉也慢慢地卸下了防备，她将被捏扁的纸杯扔到垃圾桶内，然后爬上椅子坐好，小幅度地甩着腿面对着玛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劳拉。”

    劳拉有时候表现得很懂事，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天真顽皮的，她拥有每一个小孩都拥有的自由天性。

    很是招人疼爱。

    玛丽很喜欢她，一个人在医院里是非常无聊的，她只能靠着想东想西来打发时间，在遇见劳拉之前，她想的最多的是詹姆斯，而在这之后，她就会忍不住地幻想如果自己和詹姆斯如果有一个女儿，能不能也像劳拉一样活泼可爱。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避孕就好了。

    玛丽恍惚了一阵，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反而庆幸当初幸好因为太过年轻所以选择避孕，因为他们的孩子注定会在年幼的时候就失去自己的亲生母亲。

    玛丽知道自己永远都不能和詹姆斯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也知道这次回去大概就是永别了，于是她拜托瑞秋拿到了纸笔写了封信，并让她找到瑞切尔护士，在过段时间后（或许是秋末）转交给她一名叫劳拉的小病人。

    其实这样也不错，玛丽平静地注视着瑞秋离开的背影，总好过让她亲眼目睹我的死亡。

    出了医院，入眼的是与寂寥的病房截然相反的热闹繁华。

    微风吹拂着树枝扑簌簌地摇晃，没有白云的天空蔚蓝一片，照在身上的阳光是恰到好处的温暖舒适。

    因为是休息日，街道上闲逛的行人们很多，大多成双成对地出现，看起来氛围很好，时不时地就会打闹一下或是高声谈笑，形单影只的人的脸上也有惬意的笑容。

    总之不管怎样大家都充满了活力，就和路边墙壁上五彩斑斓的涂鸦一样洋溢着快乐的氛围。

    玛丽默默地注视窗外飞快掠过的场景，好像这样自己就能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

    詹姆斯打着方向盘，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和她絮絮叨叨地闲聊，和之前的模式差不多，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话，她在听，因为近三年她一直都呆在医院里没有事情做而且不能外出，生活一成不变。

    “....我这两天把房子打扫得很干净，还抽空收拾了一下花园，我本来想按照原来的样子先大概修剪一下多余的枝叶，不过我可能天生就不是干这行的料，还是瑞克他们说实在看不下去我糟蹋花园的行径，过来帮了我一把。”

    想起那些原本野蛮生长得非常漂亮的花草枝曼却被自己修剪得美感全无，詹姆斯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激：“他们真是帮了大忙了，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一定会耽误更长的时间还弄得很糟糕。”

    “你看到了肯定会生气的。”

    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拖了几天才说要接她回家的原因。

    詹姆斯在园艺这方面确实没有天分。

    玛丽心中高悬的石头落了几分，她嘴巴动了下，似乎是想说话，清瘦的身体却在下一刻突地弓起，喉咙不断地发出粗哑的咳嗽声，像漏风的拉风箱。

    詹姆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天气渐冷，她外面披了件他从家里拿来的圆领开衫。

    以前合身的衣服现在很明显地大了几号，看起来像是挂在衣架上，随着压抑的咳嗽声空荡荡地摆动。

    詹姆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在玛丽得以喘息后才故作轻松地问：“我听瑞秋说你今天早上只吃了点儿麦片粥，现在肚子饿不饿？我今早上煲了鸡汤，如果你有胃口等会儿回家我先给你盛一碗怎么样？”

    “....好。”玛丽回了口气，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学会煲汤了？”

    在玛丽的记忆里，没有她做饭的时候詹姆斯不是吃外卖就是吃从外面商场买回来的速食产品。

    现在詹姆斯在她没有参与的时间里学会了做饭，玛丽高兴他终于有了健康饮食的同时，又会忍不住地疑神疑鬼，想要知道他突然学做饭的初衷，又想知道都有谁吃过他做的食物。

    “你之前让我少吃垃圾食品，所以我买了一本料理书自己跟着学做了几样，不过味道不是特别好，所以一直没有拿来让你尝尝。”

    詹姆斯知道自己做的食物即便味道很差玛丽也一定会为了鼓励他而捧场地全都吃掉，但是她现在的胃口已经很差了，詹姆斯不想再给她多增添一些不必要的负担。

    “想把食物做的好看又好吃好难，料理真是个技术活儿。”他笑了笑，语气听起来却充满了遗憾：“我之前真该跟你多学两手。”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车厢内空气的流动让玛丽在詹姆斯身上闻到一股烟草味，詹姆斯不是个爱抽烟的男人，但在她检查出病后她就经常能在他身上闻到淡淡的烟味，这不是一两支就能积累下来的量。

    她知道詹姆斯有巨大的压力，她一直都看在眼里，也正是因为太清楚，对他和自己就越加不自信。

    玛丽很焦虑地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