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摆脱
束缚摆脱
“2016年,冬,晴天 哥哥把我骗到游乐场门口,说是买票去了,将我丢下,我不敢站在门口嚎哭,躲在角落偷偷落泪,我嗓子哭哑了,也没见到他。 半夜,哥哥接我回了家。 他以为我不懂。 我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七岁的姜眠全身裹得紧紧的,能穿的都穿在了身上,像只球。 昨晚她做完晚饭,照例蹲在门口等着哥哥下晚班。 外面风呼啸而过,顺着门缝悄悄溜进。 碗面热气吹得四处逃散,姜眠急忙端了进去,没有留意窗外站着个人影。 屋内灯光黑暗,透过玻璃,只散发一丝微弱光芒。 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门上布满刷痕,不知修了几次。 今日的风还不算大,李牧言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忙前忙后的身影。 就那么一点点,还没桌台高,踩着凳子,摇摇晃晃。 今日格外的冷,暖黄色的灯光没有丝毫用处。 这是他带着meimei独自生活的第四年。 他累了。 他想摆脱屋内的拖油瓶。 她爱哭,爱吵闹,爱生病,占据大量时间,付出大量精力。 他也不过是个16岁的孩子,她妈抛弃她关他什么事。 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环抱四周,催促他立刻执行。 李牧言压抑,直到情不自禁地问出:“那些人是怎么抛弃孩子的?” “带游乐场去呗,人那么多,谁知道哪家的,人贩子顺手牵羊,孩子算是彻底找不到了。”同事还以为是再问最近丢孩子的新闻。 “对哦。”李牧言低低地回应。 “你怎么了?”同事看他情绪不高涨,低头看向他。 李牧言这才反应过来,“没什么,最近太多孩子丢了,我就问问。” 当晚,李牧替同事言多值了一会班,请他明天为自己拖个两小时白班。 李牧言从风雪中踏入,身上飘着雪花。 姜眠听到动静,直直地从屋内跑出来,抱着李言的小腿,抓着手,带着李牧言 向屋内走。 “哥哥,我今天去隔壁大婶家学了做粥,你尝尝。” 姜眠迫不及待地拉开凳子,去厨房里面盛了碗粥。 粥很烫,热气糊满了李牧言的眼眶,他声音带着点阻塞,“眠眠,哥明天带你去游乐园怎么样?” “游乐园是什么?” “就是有很多小朋友、有很多玩具的地方。” 李牧言按着自己的想象描绘游乐园的场景。 “好耶,好耶。” “哥哥带我去游乐园了,去游乐园了!” 李牧言狠心低头,嘴角牵强地笑着,不去看眼前meimei手舞足蹈,喝了口粥。 粥里只有大米,李牧言尝到了一丝苦味。 “哥哥天下第一好!” “李牧言天下第一好!”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李牧言身旁的一团不安分地活动。 李牧言睡得很沉,很香,疲惫的身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缓解,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被窝里的团子咋咋呼呼地直起身,身上已经套好了衣服。 难怪在被窝里蛄蛹了那么久。 略微收拾了一番,李牧言带着姜眠出门。 外面依旧很冷,呼出哈气瞬间成了白雾。 李牧言理了理meimei的帽子,笑得温和:“meimei,今天玩得开心啊!” 游乐园门口人很多,姜眠紧紧抓住李牧言的手,李牧言无法挣脱。 李牧言蹲下身,狠心抽出手,镇定自若道:“哥去买票。” 嗓音带着自己未察觉的抖。 “哦,那你快点回来啊,眠眠就站在这里等。” “嗯。” 步履匆匆,离开姜眠,汇入人海。 姜眠在心里报数,没上过幼儿园的她只能数到十,数了不知道多少遍,她终于意识到她被抛弃了。 像小时候跟在方芸身后一样,随便地把她放在陌生的叔叔家。 刚开始她还会哭闹,后来也就习惯了,不吵不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蹲在角落,等着方芸接她回去。 姜眠哒哒哒跑到门口的灌木丛里,脸上皮肤皱皱的,干干的,像是伤口结了痂紧绷,缩成一团。 哭着哭着,眼不自觉地闭了起来,姜眠哭累了睡着了。 另一边。 “欢迎下次光临!” 李牧言心无旁骛地工作,他承认在跑回来得那一瞬间,内心得以释放。 她是方芸的孩子,关他李牧言什么事。 他向老板辞职,准备搬离老城区。 他的成绩优异,足够申请高中贫困生就读,他的人生从十六岁开始,即将迎来新生。 那晚他给自己买了一个蛋糕,不是橙子口味,小小的,15块钱。 他想回到家慢慢享受他人生最后一天拖油瓶在的日子。 等回到巷子口时,他习以为常的暖黄灯光不再亮起,他的心像是被利刃狠狠一击,疼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李牧言咬牙,明明还有几步就到了,他依旧过不去。 挣扎片刻,他能听见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急切、颤抖,告诉他,他的人生里必须有姜眠这个选项, 呼吸逐渐困难,手中的蛋糕早已打翻在地,劣质的奶油糊满了地面,化也化不开,擦也擦不掉,永远留下了一道印子。 李牧言呼出一口气,热气化为白雾,他妥协了,心脏和大脑才让他得以缓刑。 他朝着游乐场飞奔,好在不远,半个小时的路程被他缩减到了十几分钟。 夜幕低垂,唯有远处的灯火零星点缀。突然,一声巨响划破天空,烟花如繁星般窜入天幕,瞬间绽放,如瀑布倾斜。 一朵接着一朵,层层叠放,绚烂夺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夜不再沉寂,伴随着人们的欢呼声,充满了烟火气。 他的meimei蹲在地上,同他一起欣赏了人生中不再是步履匆匆的烟花表演。 小小的人将他扑了满怀,一言不发。 从那一刻开始,李牧言对幼妹有了别样的心思。 —— 那页日记,笔痕无数,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