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借诗传情

    园中秋色正浓，金菊簇簇如繁星坠地，余氏特意命人在曲水边设了诗案，铺开雪浪笺，备下松烟墨。一众少年郎围在案前，或执笔凝思，或谈笑风生。杜子清立于案侧，青竹折扇轻叩掌心，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不远处那道鹅黄身影。

    "子清兄，该你了。"赵子谦笑着递过狼毫，笔杆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杜子清接过笔，指尖在宣纸上轻轻一抚。他闭目深吸一口菊香，再睁眼时，笔锋已落纸如游龙："云霞映日裁霓裳，仙袂飘飖染菊霜。但得冰心酬素月，不教清影负韶光。"

    最后一笔银钩铁画，惊得砚中墨汁溅出几点，恰在"仙"字旁晕开一朵墨梅。四下响起喝彩声，女郎们团扇后的低语声却陡然一静——这藏头诗里分明嵌着"云仙"二字。

    顾云仙手中的湘妃竹扇"咔"地一声收拢。她抬眸望去，正撞见杜子清转身望来的目光。他白玉似的耳尖泛着薄红，却仍强作镇定地笑道："献丑了，不过是应景之作。"

    顾云仙心中微微一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她自然明白杜子清这是在借诗传情，字字句句皆是对她的倾慕与期许。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杜子清自幼待她温柔体贴，从未有过半分怠慢。他的诗虽含蓄，却字字真挚，将她比作那高洁的云霞与明月，愿以冰心相酬，不负韶光。

    她轻轻以竹扇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目光与杜子清相接时，她微微颔首，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算是回应他的心意。然而，她的心中却并未因此平静，反而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感动之余，又夹杂着几分愧疚与犹豫。

    杜子清见她回应，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转身继续与众人谈笑，仿佛方才的诗作真的只是应景之作。然而，他握着折扇的手却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泄露了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顾云仙低下头，指尖轻轻抚过扇面上的湘妃竹纹，心中思绪万千。她知道杜子清的心意，也感激他的深情，但她的心却似乎早已被另一道身影占据。那种矛盾与挣扎，让她既感动于杜子清的温柔，又无法完全回应他的期待。

    秋风拂过，卷起几片金黄的菊瓣，轻轻落在她的裙摆上。她抬手拂去花瓣，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远处——云峥正倚在一株枫树下，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眸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顾云仙心中一紧，慌忙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扇柄。

    云峥斜倚在十步外的枫树下，手中把玩的银杏叶突然碎成齑粉。他眯眼看着诗笺上淋漓的墨迹，那"不教清影负韶光"七字刺得他眼底生疼。忽见顾云仙起身走向诗案，鹅黄裙裾扫过满地金蕊，竟俯身执起另一支笔。

    "杜哥哥既以菊入诗，小妹便斗胆补幅墨菊。"她嗓音清凌凌似玉磬，笔尖却悬在"仙"字旁的墨渍上迟迟未落。杜子清忙伸手要扶案角，却见她突然侧首对侍女道："劳烦换张新笺。"

    云峥喉间逸出一声轻笑，手中碎叶随风散入菊丛。他分明看见，顾云仙转身时，耳垂上那颗明月珰正荡出慌乱的光晕。

    顾云仙的话音刚落，侍女便轻盈地递上一张崭新的雪浪笺。她微微颔首，接过新笺，置于案上，那双明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众人屏息以待，只见她手腕轻转，笔尖在纸上翩翩起舞，墨菊的轮廓逐渐清晰，每一笔都显露出她的匠心独运。

    云峥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顾云仙，他的嘴角挂着淡笑，眼中却藏着深深的思绪。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既欣赏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情愫。

    顾云仙的笔触细腻而有力，不多时，一幅墨菊图便跃然纸上，那菊花栩栩如生，浑然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她收笔的那一刻，四周再次响起赞叹之声。杜子清望着她的作品，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微微一笑，赞道：“云仙meimei的画技，真是越发精妙了。”

    顾云仙轻轻放下笔，转身面向众人，微笑道：“子清哥哥过誉了，云仙只是随意涂鸦，不敢与子清哥哥的佳作相比。”她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最终落在云峥的身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的脸颊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

    云峥站直了身子，缓缓走向诗案，他的步伐坚定而从容。来到顾云仙的身旁，他俯身细看那幅墨菊，低声道：“顾姑娘，你的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他的话语中透露出由衷的赞赏。

    顾云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她轻声回应：“云大人过奖了，云仙只是随心所欲，不敢当此殊荣。”

    园中的秋色愈发浓郁，金菊在夕阳的余晖中更显灿烂，而这场秋日的诗画雅集，也因为顾云仙和杜子清的才情而变得更加难忘。只是在这美好的时光里，云峥的心中却悄然生出了几分不属于这个秋日的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