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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实的银衣。姜灵洲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朝外瞥去。街道上的雪倒是打扫得七七八八,只是地上仍残着雪水,任往来马蹄行人践踏。车轮碾过,便溅起一小圈水珠子。店铺鳞次栉比,很是热闹。往来穿梭行人,既有汉人,又有高鼻深目的外邦人。那衣衫更是花里胡哨、款式繁多,既有窄袖的劲装,又有折裥的长裙,色泽鲜丽,譬如湘妃、檀、雪青、墨缁,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忽而间,姜灵洲见街道上聚着一小团人,手举火盏,向前躬身而行。白日点火,颇有些奇怪,姜灵洲忍不住盯着他们看了许久。萧骏驰原本坐在她身侧,见她好奇,便替她解释道:“羯部人信火祆,大祭小祭都要请火神去祭堂。竞陵郡里有羯人,白日捧火而行也是常有的。只要不做的过火,便随他们去。”姜灵洲听他解释,愈发好奇了:“我听闻王爷身上也有羯人血脉,为何王爷不信祆教?”萧骏驰的母亲,大魏的太皇太后大且渠氏,便是羯部的公主,可萧骏驰偏偏信佛。而且,他是毫不虔诚地信佛——他于战场上杀人无数,丝毫不以慈悲为怀。“从前是信的,后来大哥亡故,便觉信得这祆教无甚意思,改了。”萧骏驰答。“……原来如此。”姜灵洲道。她一扭头,又见到街道上有卖陶泥玩具的,顿觉得十分新奇。“那是什么?”她指给萧骏驰看:“有些有趣。”“你没玩过?”萧骏驰纳闷了:“泥巴蟾蜍,背上有两个洞,吹一吹便有声音。”“没有。”她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不大玩这些东西,从前也只有……”她差点吐出一句“从前也只有安庆王陪我玩儿”,好在及时刹住了。要是在夫君面前提起了刘琮,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从前只有什么?”萧骏驰追问。“从前也只有皇兄陪着我。”她做出愁闷的样子来,说:“可无聊了。”萧骏驰看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用手中的经书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沉声道:“王妃果真还是个小孩子,长不大。”忽然被轻轻地打了一下,姜灵洲有些恼。这竞陵王怎么像逗小孩似的逗她。她可是他的妻子……!!马车行至了钟府门前,萧骏驰下了车,撩起车帘,朝车内的姜灵洲伸出手来:“王妃,请。”车帘撩起,一阵夹着细碎雪花的冷风便迎面扑来,让惯于南方温和的姜灵洲抱着手臂悄悄打了个哆嗦。但她很快摆正了容色,搭着萧骏驰的手臂,下了马车。白露上来为她掌了伞,替她挡去了细雪。萧骏驰却自白露手中接过伞,撑在姜灵洲头顶。这柄红纸伞不大,两人便只得站在一块儿。钟家一门数十人,都来门口恭迎他二人。见竞陵王车架到,门口浩浩荡荡站着的一众钟氏族人便相继弯下腰去,恭身行礼。“见过王爷、王妃。”钟家的当家人唤作钟贤,最擅见风使舵、趁风扬帆。他将萧骏驰请来钟家,自有一番自己的如意算盘——钟贤的小女儿钟小燕,也是十八岁的年纪了,正适合订个人家。若是能让钟小燕攀上萧骏驰这根高枝,那自然是极好的。钟小燕生的明姿飒爽,身材姣好,是竞陵郡内芳名远播的明艳美人。凭借钟小燕的容色,再兼之钟家的势力,想要做个王府侧室,还是极有可能的。怕只怕,萧骏驰继承了他父皇的臭毛病,一生只得一人为妻,娶了河阳公主,便不再纳妾。不管如何,先得试探一番才行。好不容易等到萧骏驰回竞陵,可不能平白放过这大好时机。想到此处,钟贤暗暗朝站在身后的钟小燕使了眼色。但是,任凭钟贤把眼睛眨得抽了筋,钟小燕都没有理会他可怜的父亲。此时此刻,她正直勾勾地盯着新王妃。看着看着,钟小燕的两颊竟然渐渐泛红,眼神也微微闪动,如泛春水,就差在面上写上“一见钟情”四字了。“……燕儿?”“燕儿!”钟贤有些绝望。钟夫人亦有些绝望。听闻老爷请到了竞陵王,钟夫人便下了苦功夫调|教钟小燕,定要钟小燕在萧骏驰面前博得个青眼,好为钟家铺好前程。可是现在……钟小燕看都不看竞陵王一眼,光顾着看新王妃了。怪只怪,萧骏驰身旁的女子,艳色夺人,稠艳无端。偏鬓边缀着一枚碾玉蜻蜓,手上垂落窣地秋色披帛,形如洛神,又似湘女,叫人心驰神往。谁不喜欢看美人?便是女人,也不能免俗。钟家人絮语不停,萧骏驰亦有所觉。于是他挑着眉,不动声色将姜灵洲遮在身后。姜灵洲不解,问:“王爷,您做什么?”“无事。”他笑答:“王妃不必在意。”顿了顿,他又道:“本王只是怕,时人目光灼灼,看杀卫玠。”作者有话要说:大狗:我万万没料到,作者又走了这个套路【笑容渐渐消失.jpg】第22章雪中诗入V通知竞陵王府。宋采薇在窗前坐着,手指勾绕着自己的发梢。萧骏驰与姜灵洲不在,平素里最热闹的几个婢女也一同出去了,这王府似乎陡然静了下来,只余落雪之声。阿茹勾着膝盖,缩着身子,在躺椅上睡得正憨。有些毛糙的棕黑发丝乱糟糟地在头顶盘成一团,仿佛在雪地里滚太久了的野猫,乱了一身的毛。换做其他人,断无婢女在主子面前熟睡的道理,可宋采薇对阿茹一向宽忍温柔,从不在意这些小事。宋采薇听着落雪之声,摸索着拾起了台上的木梳,将梳子朝发间落去。发梳还未碰到头发,那梳子却突然被另一个人拿走了。指尖落空,宋采薇轻轻一愣。是傅徽。傅徽与宋枕霞,一直都能自由出入王府。宋采薇借居于东院,傅徽时常来东院探望她,王府里的仆人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魏国国风开放,寡妇犹可再嫁,婚女也可和离。因而,男女私会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若有情投意合再结为夫妻的,还可传为一桩美谈。便是后来不成夫妻,也无甚大事,顶多说是一拍两散,各自生欢。此刻,乌发俊颜的年轻人,一手持木梳,另一手撩起了宋采薇的一缕发丝。他腰间系着一枚香囊,杜衡的香气夹着山萘的气息,微萦于身际,淡薄怡人。“这次,傅大哥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我竟一点都没有听见傅大哥的脚步。”宋采薇的两只手绞紧了袖口,唇角有一缕青涩的笑意。“才来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