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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把耳塞拿下来。蝉鸣和遥远的嘈杂人声倏忽清晰起来,周望觉得有种奇妙的尴尬感,事实上很少有事会让他觉得尴尬。草地上有几颗被人扔下的粉笔,他弯腰挑了一颗捡起来,然后在墙上写下了两个名字。“周瞭周望”他看着这两个如此相像的,被某个寓意美好的词汇拆解而成的名字,突然有种无法形容的满溢的感情,他才12岁,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哥哥是周瞭真的太好了。中午大部分同学都没回家,要留下来最后排练一次合唱,周望踩上桌子搭的预演台,站阶梯队列的最后一排。他实际上是个音痴,不耐烦地跟着张嘴,光对口型了,音乐老师还嫌他表情僵硬,一点都不朝气蓬勃。在他对着“海浪仙人掌”口型的时候,他看见周瞭站在教室外面,正杵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他。那个人是自己的哥哥真的太好了。他又一次这么想。=================================================================一个星期后周家两兄弟分别完成了他们的升学考,为了庆祝正式毕业,许晚晴提议全家旅行,附带福利是她不会为此准备任何盒饭或者零食。一家四口到旅行社报了名,出发当天却发现他们被分到了两辆大巴上,其他游客大多是一家三口或者情侣,许晚晴觉得自己跟周云之一起,两个半大儿子一起,不愁照应,于是她拉着周云之上了前头的大巴。这趟他们去的是一个交通尚不便利的古城,刚刚开发起旅游业,所以能走的路也是段非常漫长的盘山路,直达工具只有汽车。周瞭跟周望上车后挑了靠前的位置,哥哥很容易晕车,坐下来就要尽快入睡,否则得难受一路。周望让他靠窗坐,自己掏了MP3听歌。窗外晨曦微露,驶上国道后阳光正好能倾斜照进车窗。这时候时间尚早,整个车厢都有些困倦,因而很安静。这本来应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趟旅行。周望想,他会和哥哥,爸爸mama,共同度过这个在早晨就散发出慑人温度的夏日,在那个偏僻却清净的古城,然后大巴又绕过几个刁钻的弯道,越发刺目的阳光在窗格间闪烁,周望冷不防被刺痛了眼睛,他抬起手来,在遮挡将他手掌照成红色的光线时,从指缝里看到已经驶到对面山崖的许晚晴和周云之坐的那辆大巴。那个被周望的指缝拢住的小小的铁皮盒子,在转过一个急弯的时候轻飘飘地抬起了尾部,它想一只被笨重尾巴拖住的生物,失控地甩离了国道,腾空起来,随后狠狠撞在陡峭的山壁上,消失在周望的视野里。他忘记了呼吸,那段空空的山路里他越来越近。周瞭几乎在同时惊醒过来,他本能地去抓周望的手,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周望没有反应,像截木桩一样。“小望。”他喊了一声,心里着急,嘴巴莫名地发苦,弟弟还是没理他,他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抖个不停。“小望。”他掰过周望的脸,然后他被眼前的那张脸吓坏了,他从来没有那么惊慌失措过。周望满脸都是眼泪,他在几秒里淌了满脸的眼泪。大巴慢了下来,在稍微宽一点的路边停住。司机似乎也发现不对了,随后是乘客们,他们惊慌地低呼,但是没有一个人哭,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身边,只有那两个兄弟是被分开的。周望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车还没有停稳,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车门口,司机似乎才想起来他的父母在前面,可是面前的男孩看上去已经惊惧到了极致,他犹豫着没有开门。周瞭觉得腿软,他走到司机身后,揪住了他的衣领,他明明全身发软,却把那个中年人拎离了座位。“开门。”周望整个人都是乱的,门应声打开后他迅速冲了出去。周瞭毕竟没亲眼见到事故,还尚存一丝清醒,紧跟着追上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在山峦间徘徊的缓慢的空气,因为这场悲剧的余震而急促流动起来。周望堪堪在崖边停住,他整个身体几乎探到了半空,周瞭冲上去抱紧了他。“啊啊啊……妈——爸——”稚嫩的声带撕裂开,回音被高大的、不可违抗的、冷酷的山壁反弹,很久之后才安息下来。第3章[窟窿]有一年冬天浣城发生难见的雪灾,而周云之正好在从外地回来的路上,他被滞留在途中。窗外风雪交加,周瞭和周望被早早赶到温暖的被窝里,许晚晴一个人呆在客厅,空调运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让人更加不安。两兄弟同样睡不着,外面那么冷,交通和电力都局部瘫痪,这样的大雪会夺去人命也不一定。他们睡高低床,哥哥在上铺弟弟在下铺,过了好久,周望探出脑袋悄声问:“哥你睡着了吗?”“没。”“老爸好像还没打电话回来。”“嗯,你别担心,赶紧睡吧。”“你不也没睡。”周瞭在枕头上蹭了蹭,终于妥协说:“睡不着,我们都别睡了,跟妈一起等吧。”周望想了想,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找到拖鞋,抓着床边的楼梯问:“哥我想跟你一块睡。”“小心着凉啊你。”周瞭掀开被子,弟弟穿着小熊睡衣的,有些许凉意的身体钻了进来。他们一直睁着眼睛竖着耳朵,直到大门被嗑哒拧开的声音传来。许晚晴的声音里难掩担忧,连忙给周云之倒了热水,又跑进厨房热了两个菜端出来,温暖的灯光照在周云之被冻得有些苍白的脸上,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忙前忙后的许晚晴,在她给自己布菜的时候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两个已经不年轻的人都红了脸。半夜的风雪再如何肆虐,也被稳稳挡在了窗外。两兄弟的卧室门轻轻合上了,他们笑话着方才父母亲昵的举动,心满意足地爬上床。“哥哥晚安。”周望急欲想表达自己感到幸福的心情,说完就拿被子捂住了头。睡在上铺的周瞭笑了笑,“晚安。”他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冬夜了。往后漫长的人生,无数个春夏秋冬,不管这对兄弟如何瑟缩祈祷,也再不会有人将他们赶进被窝、给他们煲难喝却温暖的汤、用大手揉搓他们的脑袋、为他们撑开并不足够强大的羽翼,给他们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幸福。周望的哭声响彻山谷,回音反复后像柔弱的呜咽。他转过身,紧紧抱住哥哥的腰,张着嘴嚎啕大哭。周瞭机械地用手抚摸他的头发,眼泪将视野糊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