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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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生(心肝上) 三、心肝(上) 从局子里出来后没几天,高启强就花了一大笔钱亲自去林芝请了一尊佛回来。 高启盛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原来家里奉大圣或者泰叔徐江之六奉关公,在江湖上都很正常,无非是求一个心安。 可是当哥哥在他面前打开佛龛,高启盛看到那六臂佛两颗金黄的眼珠怒目圆瞪,且龇牙咧嘴地立在火焰之上,面对着佛像脖子上一串骷髅念珠,他很难相信这是一尊佛像,反而觉得这种诡秘的模样是魔王—— 浑身漆黑。 后来小虎告诉他,这佛唤做大黑天财神,佛像手上承接甘露的小碗,叫做嘎巴拉,一般是牛骨做的,但是高启强请来这尊是清代的老古董真家伙,是用真人头盖骨做成的。 晚上,高启盛看着电脑屏幕上对大黑天的介绍,整个人产生了一种惶惑,他敏锐的意识到,他哥哥某些想法似乎发生了根本性的大变化。 冬冬冬,敲门声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高启强开门,走廊的光穿进漆黑的书房,把他的影子勾勒出来,却隐去了他的面目,整个人都是漆黑的。 开了灯,高启强关上了门。 “你刚才怎么不跟着小虎去游戏厅?”高启强问。 “我网上有别的事。” “阿盛,只要你左右而言他,你就是犯错了” 高启盛转过椅子,他咽了一口气,说:“你还要我怎么样?小灵通公司也没去了,我都不敢随便离开家,甚至陈书婷都不乐意的那些玩法我都没拒绝……” 话还没说完,高启盛就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银链子,紧紧地卡着喉结,随时随地都在提醒他他yin荡的身体是属于哥哥的东西。 高启强摸出了手机,慢条斯理的回复信息。 “光头勇有一个四岁的儿子。”高启强漫不经心的说。 “你什么意思,高启强!” “你知道的啊,高家家法是什么。”哥哥翻过眼主,凶光毕露,“你难道不知道我高家地人犯了事是什么下场吗?” “哥,别杀人,真的,那个厂真的很挣钱的……” “你知不知道是谁联系光头勇把厂卖给你的?还高价搜罗你们学校化学系的人,织好了一张大网等你跳。” 高启盛怎么可能不知道,谁这么好心会给他一个制毒工厂呢? 他就是不服,凭什么干得好好的小灵通公司就被高启强夺走关掉了。什么李主席周经理,都是他哥的替身,高启强连他一个月公司报销了几支中性笔都知道。 后来的事其实也不用高启盛不服,小灵通暴跌,如果按照原来的经营计划,公司也会破产。 可是失去了自由的小狗虽然狗盆里有和牛,但他还是回疑惑为什么自己不能出去和别的小狗抢骨头。所以连泰叔和程程的算计也会欣然接受。 安欣也罢,陈书婷也好,还有一些高启盛都叫不出来名字的人,甚至高启强和老默都有过露水情。 即使那是哥哥为了让高启盛断掉对老默的念想,高启盛也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下贱,被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所以束缚。 明了了高启强身边乱七八糟的关系之后,高启盛总在期待着和他撕破脸的那天,他多想看他哥哥那张永远绷着劲的脸会不会因为他的忤逆而龟裂。 然而大概是看不到了。 他哥发现了高启盛的忤逆行为,借着高家的名头卖毒品。 还没有明说,高启盛就已经被高启强隐忍的怒火所吞没,他没想到,对和自己一块儿长大的光头勇,他哥都能下死手。 “哥,少造杀孽吧。” 高启盛闭上眼,他其实会恐惧。 三个月前有个经常在游戏厅玩的毒狗上劲之后发狂咬死了自己的老婆,那个女人肚子里还有六月大的孩子。警察差点就查到钟阿四,为封口钟阿四又把毒狗的父亲给撞死。 光头勇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在就着药片喝几千块一瓶的洋酒,一点也不担心自己那个四岁的儿子会不会被他咬死。 任谁都会说一句毒贩死有余辜。 “你说这些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接下那个厂子的时候?”高启强瞥他弟弟一眼,“不过也要谢谢你,有这些物件就能把李宏伟给送上断头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日本弄了一条冰冻鲥鱼,能把人脑浆子给敲出来。” “他骂你臭卖鱼的,高启强!” “我看你真的读书读傻了。” “是不是我只能按你说的方式生活?当第一、读大学找个体面工作,就像是小兰那样,在你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的做你的小狗?” 高启强停顿了一秒,思考了片刻,甚至觉得那样真的不错,也不必他每次都亲自拽着狗绳调教这个弟弟。 “你不懂你的meimei。如果不是她在国外耳聪目明,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你的生意四面透风?” “对,我做什么都是错,是我走不上正路丢了你的脸。可当初陈泰让你送我去上海电信部门,你怎么就是不愿意呢?我现在说不定也混成龚开疆了。你没日我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愿意让我去香港过平凡的日子好好经商呢?甚至为此tmd还要欺负老默。” 越说越头疼,高启盛只觉得脑仁在颤抖,他不愿意伤害本就扭曲的感情,他也想就忘掉一切安安心心待在哥哥身边…… 可是贪欲是无止境的。 他被哥哥锁在行李箱,听到看到他哥哥和陈书婷zuoai的时候,他无意中发现安欣时不时为了线索去旧厂街他们的老屋的时候,他听见瑶瑶无意间说他爸爸带回家一个狗项圈的时候,高启盛的心都是裂开的…… 高尚的情爱是如果得不到全部,那宁愿不要。 可高启盛只能是害怕失去到接受残缺的情爱。 “小盛,小盛。” 魔王的声音柔软了,微微侵入高启盛红肿发炎的脑,他看着哥哥如水的眼眸,虽然理智知道那是恶魔的召唤,却也无法摆脱这种虚妄的温柔。 高启强把他摁在椅子上,银choker和他手指的力度抵住高启盛的喉结、把他的呼吸完全控制住。 “你怎么这么傻。你难道能接受我们分开吗?你真的能像小兰一样,提着小行李箱就去了美国留学,只给我留下一个背影?” “你好假,高启强。” 仅有的理智在咆哮,脑海里无数次的痛苦在叫嚣,你只是爱错了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他恰好是你哥哥罢了,赶快戳穿他那副温情脉脉的嘴脸,做回你自己! “哥,你常说你没退路,你觉得我有吗?” 高启盛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要窒息,连心领深处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得掐住了他的气息,让他动弹不得,让他神魂颠倒,给予他死亡的恐惧,又让他渴求呼吸的畅快。 太熟悉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从最深的梦境里归来的爱欲和恐惧。 高启盛这二十多年一直把那件事遗忘了,单这一刻,伴随着熟悉的窒息,又想起了永远也不想要想起的那件事。 “哥,你当时怎么就没能狠心把我掐死呢?” 第一次,在哥哥时而波光粼粼时而深渊沉底的眼睛里,高启盛读到了一丝慌张。 这是魔王真正的封印。 安欣也不得不感叹早年的档案遗失太多,又因为旧厂的倒闭,在京海各处的档案室里花了大半年时间他都没能找到关于高家父母的更多信息。 甚至为了一些情报,安欣不得不继续和高启强周旋,有时候高启强把他约到旧厂街的家里,就在小窗边上的小床上和他zuoai。比起他们曾经假装情人的时候,高启强在情事上温和了许多,甚至有时候安欣恍惚会以为这个男人的动作里含着一分若有若无的亏欠。 有一次,情浓之前,高启强趴在安欣的胯下,卖力地取悦他,安欣企业抬头看着老旧的天花板,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些细碎的往事。 他忽然发现,这个房间的门最上方上挂着一个葫芦。 安欣想,高家父母是厂里的工人,烧锅炉的,都没有渔业相关经历,高启盛高启兰也都是正常读书的孩子,没有什么宗教信仰。 那个葫芦,很可能是高启强这个卖鱼佬挂上去的。 想到这里颇有点茅塞顿开,安欣也一下子浑身松软丢了,高启强没反应过来,满脸痘沾上了安欣粘粘的壮男jingye。这老家伙颇不害臊,当着安欣的面就把他嘴边的东西给舔了,给安欣羞得气血充沛。 安欣后来问安叔,他才知道原来勃北的渔民认为葫芦可以化解横梁压顶,勃北的老船工的船上都有挂。 可是高启强虽然卖鱼,但他并没有真正的渔业从业经验,这个行为是怎么来的呢?安欣从新排查了相关的文档,他忽然发现,虽然高家父母一直在旧厂,可是他们的资料比一般的职工缺很多。 缺的正是文革结束之前的零星材料,这两个人和高启强的资料,就像是文革后忽然加进去的一样。联系到渔船的问题,安欣终于在06年找到了调查的线索。 正好张彪认识勃北的渔业局的档案人员,安欣便启程去寻找勃北文革结束76年前后的一些资料。 一个人的名字,被他注意到了。 过大海。 过大海曾经是勃北大渔生产队的队长,管着六七条船,很有名望,他的连襟蒋建军是个湖南人,娶了他的小姨子。 76年生产队发生了一件大事,过大海的一条油船晚上起了大火,把他和他儿子还有三个船员都烧死在船上。柴油带来的火势太大,根本不好扑灭,到第三天才自然熄灭,三条船都烧烂了。而从这天起,蒋建军和他老婆还有他们的儿子就失踪了。而活下来的过大海的妻子两年后久郁郁而终了。 那个时代偷渡去香港的人很多,所以这个案子理所应当被理解为蒋建军为了偷渡所以放火烧死了姐夫。 让安欣感到奇怪的是,还记得这件事的人都说,过大海的妻子因为身体不好且晕船,很少去船上所以免于一劫。但过大海的儿子一直在船上,过大海逢年过节还回家,但见过的他们儿子的人都很少,那个孩子也没有读书,甚至过家的亲戚都有点不记得这么个人。勃北自古重男轻女,极其看重子嗣,怎么可能这么大一个儿子家里人都没有印象呢? 按知道有个孩子存在的老船员的说法,那孩子在过大海死的时候五六岁,算下来和高启强应该差不多大。老船员还说,在过大海的船上见过他的母亲,还挺漂亮的,可过妻子根本就没办法长时间待在船上。而且安欣也不得不说,过妻子那眯眯眼矮壮的样子,根本谈不上清秀,也很难说漂亮。 安欣推测,这个孩子并不是过妻子亲生的,很有可能是他的私生子。 且因为柴油火灾船烧没了,没有留下尸骨,如果那个孩子没死呢?安欣直觉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高启强。那么他和高家父母又是什么关系呢? 线索太多时间不够,安欣也只好回到京海。 这回回来杨建告诉他,莽村的李宏伟又被捕了,这一次不是假的,他实打实从他和李有田的办公室里搜出来1kg的彩色麻古。 李宏伟只说自己确实从一个叫钟阿四的人手里买过麻古,但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也从没有贩过毒。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在莽村的一处废屋里发现了一辆带血的面包车,车里的矿泉水瓶里检测出了李宏伟和大小庆兄弟的指纹。 经过勘察,这辆车的主人就是那个钟阿四,而血迹就来自于几个月前被车撞死的吸毒人员的父亲……李宏伟嘴里的钟阿四,就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了。 李宏伟始终不认罪,他不知道什么面包车矿泉水瓶,他不断叫嚣是高启强栽赃陷害,钟阿四就是他弟弟高启盛的马仔。 安欣想,自己还是得去会一会高家兄弟,但是大概率无疾而终。如果事情是高启强做的,那么他会做的非常干净。就像是他这个人zuoai之后,会把床铺和衣服重新整理到看不出一丝痕迹。 高启强的别墅安欣不是第一次来,带着陆寒,两个人敲了敲门。 保姆开了门,两人经过玄关,安欣发现原来放等离子彩电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檀香木佛龛,上面雕着五条神龙,各个盘虬卧龙,十分神气。 高启强站在神龛的前面,手里端着一小杯茶水,正是他多年的习惯。 “给安警官备了最好的藏茶,我专门叫人去林芝带回来的。”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高启强笑看安欣,他想这人还是这么板正,上个月在香港看到的有件皮衣很适合小盛,应该也挺适合他的,说着就坐下顺手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而且你还要让小盛也在。” 陆寒看高启强虽然在对着他师傅笑,但是眼神非常地黏腻,就好像要把他师傅刮了一样,很让人讨厌,他正色道:“有人举报你弟弟贩毒。” “安欣,现在都是你徒弟来审我啦?” “确实有人举报你们兄弟俩贩毒。” “安警官是不是有点儿戏,你们杨队时不时就来我仓库查。要是真的有什么证据我早就被你们铐走了,何必到我家来旁敲侧击?而且刑法上难道有兄弟贩毒罪吗?这是什么道理?” 高启盛缓缓从楼上下来,他坐在沙发上,直接拿起高启强喝过的茶杯就喝。安欣注意到桌上放着四五个盛满了茶水的杯子,可高启盛就要喝他哥哥喝过的,为此还盯了他一眼。 “那你认识钟阿四吗?” “这是谁?”高启盛白了安欣一眼。 “有线索指出钟阿四曾经和许勇一起去过白金瀚。” “许勇?”高启盛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说,“光头勇认识的人那可多。你说是吧,哥?” 高启强没有回应,他坐在沙发上,甚至看起了报纸。 “光头勇失踪五天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没做小灵通之后一直在家呆着炒股。哥哥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掺合。” “高启强,你怎么不说话呢?” “安欣,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这些内容边边角角的你觉得你在我家能问明白吗?” “你知道过大海吗?” 高启盛看到哥哥的眼色,它忽然想起了神龛里的大黑天财神,都是漆黑的,令人惊惧。 他想起 那夜的网页里大黑天财神的介绍里写—— “须奉活人心肝一副。” 如果现在安警官打开这座飘着异香的神龛,他就会看到神像手上的嘎巴拉碗里,盛着浓黑干涩的液体,而前面的供桌上,红褐色的rou团正在腐烂。 杀鱼的手也擅长片rou。 高启强曾见过有人在昏暗发黑的船舱里把活人的头盖骨卸下来,用来盛放鲜血和五脏。然后进行特殊的仪式,通过大火来上达天听。以此作为投靠某个大佬的投名状。 这么就这么多人都信什么劳什子东密大黑天这种奴隶制时代的意识形态,他不懂。 他高启强是读过《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人。 只是高启强确实觉得比起赵立冬那样诡计多端的同性恋,还是孟德海这样单纯的封建迷信要容易伺候得多。 今天的他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安欣接起了一个电话。 “喂,安欣大事不好了,莽村工地起大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