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好风凭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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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委书记荣云来,主持完上交所十点的开业仪式,紧接着就在上交所的会议室里和上交所建立的几个功臣开了小会。 上海证券交易所又是浦东开发的重要抓手,浦东开发是国务院总理指挥,发展沿海经济的核心项目。 如此重要的项目,今天第一天开业,荣云来自然是要密切关注这里的情况,预计在这儿呆到中午十一点半收盘,之后的行程是和香港贸发局访问团共进午餐。 从庆功会的会议室出来,荣书记扶着欧式实木栏杆,从证交所二楼往下看,金碧辉煌的大厅之中,人头攒动,交易的形势看起来还不错。 引人注目的是,抱臂站在门口那个小孩。在几乎全是成年男性的人潮中,一个11岁的小孩如此打眼;在衣冠楚楚的股迷中,他又穷得如此打眼。 “什么家长会带小孩儿来证交所?”一时有点空闲的荣云来起了兴趣,“浩南,能替我把那位小朋友请上来吗,我向他了解了解情况。” 李秘书下了楼梯,贴着墙走到门口,和小孩说了几句话,就把小孩领上来了,还有几个好事者想跟着上二楼瞧瞧,被李秘书指着“非工作人员请勿入内”的牌子喝退了。 离近了再看,这小孩长得乖巧又聪明,一看就是那种家里虽穷但立志苦读的好学生,这更和这个纸醉金迷的证交所格格不入了。 和小孩一起进了正好空着的理事长办公室坐下,荣云来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你家大人呢?” 小孩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叫高启盛,十一岁,我哥哥在下面买股票。” “你知道什么是股票吗?” 小孩咬着薄薄的嘴唇想了一会儿,大眼睛定定看过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脱口而出,“股票就是企业吸纳投资以求发展的手段,银行没有那么多钱,也承担不了这么多风险,就要向全社会借钱发展。” “你还懂这个?”荣云来大感惊异,他本来以为会听到一些“股票是股份公司部分所有权”这样陈述客观事实的观点,“股票是私有制尾巴、投机倒把的中介”这样政治立场出发的观点,更大的可能是,这么小的孩子对股票这样的新兴事物根本没概念。 但是高启盛这句话,却更宏观,直指改革开放的要解决的根本问题之一,这角度、这见识,可不一般。 荣云来问,“你是看过什么书吗?”但转念想想,这又不太可能,此前,经济类书籍一般被视为资本主义的遗毒,很难在国内流通,更别提被这样的小孩看到了。 上辈子,高启盛确实是读过很多书的,毕竟那些知识,曾是他带哥哥脱离泥潭的唯一指望,他曾经废寝忘食地苦读。可最终,这些都成了无用功,哥哥其实不需要他,哥哥自己就能一飞冲天,他再一次成了被哥哥护在身后的那个累赘…… 不过现在好了,他们重生了,他的所学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哥哥为了供他上大学付出的汗水与尊严,又重新有了价值,高启盛为此由衷欢喜着。但就眼下来看,以他的条件,是看不到那些经济类书籍的,所以也只能回答:“看过些报纸。” “看的什么,‘姓资还是姓社’吗?” “在街坊那儿能听到各个厂子的经营情况,报纸上又能看到沿海经济特区招商引资的报道,然后就懂了点。” 如果只看这些歌颂多、数据少的报道,就能悟出这些经济规律,那这小子可真不是一般的聪明,“你这个年纪,怎么会想起来看这些呢?” “我,我想找办法挣点钱,” 看他穿着,就能知道他过得苦,想求变也是正常的,荣云来摸着小孩的脑袋,一时无言。 小孩偏过头去,“我哥,我哥他应该办完事了,我得下去等他,我不能让他担心……” “别急,”他拍了拍小孩的肩,“浩南,你把启盛他哥哥也请上来。” “是,”李浩南转头向高启盛问,“你哥哥叫?” “高启强,我哥是高启强。” 李秘书下楼,没一会儿,把高启强也领上来了。 这个一看就十分质朴老实、刚刚成年的青年人,眼中别无外物,一进屋就把弟弟紧紧搂进了怀里,似要把这小孩揉进骨血之中。 “阿盛,阿盛……”高启强叫着弟弟的名字,捧着弟弟的脸,弟弟也紧紧反搂着他。高启强心上曾经透了十五年冷风、刚刚又豁出口子的大洞,再次被怀里这具温暖的小身体填地满满当当,这陈年伤口,是永远无法愈合如初的,只因这颗心永远渴求它缺失的那一块。他们两人本就流淌同样的鲜血,生着同一颗心脏,离了谁也活不了,最多只能剩下一具行尸走rou,苟全于世间。 半天,高启强终于抱够了,扭头一看,荣云来书记正笑吟吟看着他们俩。荣书记穿一身条纹灰西装,系一条提花红领带,虽然上了年纪,但头发依然乌黑茂密,气质儒雅随和,毫无架子,笑起来极亲切。 高启强心里一惊,本来以为这个想见他的“领导”最多是个副部级的上交所理事长,却没想到是刚才开业仪式上发表过演讲的荣云来。上海是直辖市,上海的市委书记是上海的一把手,行政级别为副国级,而全国也就几十个副国级的干部,就高启强所知,这位后来甚至做到国务院总理的位置,真正是金字塔尖的人物。 青年人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问了声好,有些窘迫地沉默了下来,手里死死抓着弟弟不放。 “小同志,别紧张嘛,就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刚才不是去买股票么,买了多少钱的?” 高启强刚要回答,高启盛就先开口了,“我让哥哥买了14万的‘豫园商城’,其他七支股又总共买入了5000。”高启强惊讶低头看他, 14万对于荣云来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他眼前这对兄弟,怎么看也不像能有这么多钱的样子,着实匪夷所思,“你们哪儿来的钱?” “是我让哥哥抵押了房子,又拿了银行的贷款,才凑出这么多钱。”高启盛也和龚开江之流混过,荣云来的级别他也明白,他还明白,和这种身份的人有接触,你幼儿园尿过几次床都能被查出来,与其祈祷他们挪用贷款不会被发现,还不如提前坦白从宽,争取一个从轻发落,甚至努努力,还能来一个绝地求生,转亏为盈。 荣书记一路上来管的都是经济,怎么不知道银行贷款不能被挪用的规定,脸色立刻就变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如同积雨层云,引而不发,却又压得人喘不过气,“你让你哥抵押的房子,你爸妈知道吗?” “我爸妈都是工人……他们早死了。”小孩的眼眶一下红了,瘦瘦小小的手难堪地拽着那件毛衣的下摆,几乎要把本就松散的的衣服扯开线了,薄薄的嘴唇也快被他咬破了。 荣云来一听这话,心不由得软下来一点。他自己也是打小没了父母,是入了党,才感觉有了家。 高启盛接着说,“爸妈死的时候,我哥十三岁,辍了学,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才把我和meimei带大……我,我就想帮帮他。” 短短几句话,藏着数不尽的辛酸苦辣。 “那你们也不能挪用贷款啊。” “我知道这违规,但哥哥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听我的意见就做了。我也知道,这种违规只要教罚金就行了,等股票赚了钱,我就能连贷款和罚金一起交上,事情就可以了结。” “你怎么知道你炒股一定会赚钱呢?” 高启盛心脏砰砰直跳,热血上涌,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他侃侃而谈,越说越亢奋,“其一,国家改革开放的脚步不会停下,外国资本流入,中国经济会上行,股市自然会红火;其二,从供需关系来看,现在上市的股票很少,而有理财需求的人很多,只不过现在大多数还在观望,但将来肯定会供不应求,价格上涨;其三,我查到‘豫园商城’地处城隍庙黄金地段,但现在他上市的市值明显没有把这部分地的价值算入,这一股升值的空间非常大。” 这样条理清晰、具有洞察性与先见性的话,是一个十一岁小孩能说出来的? “那你对今后股市的发展有什么看法?” 高启盛敏锐地察觉到了荣书记态度的和缓,他兴致愈发高昂,就股市的监管制度、涨跌限制、交易规则、发行模式等方面各洋洋洒洒提了很多建议,除了当初所学,还讲述了很多他个人的看法和思考。 一旁的李秘书本来还有些不以为意,没听几句,立刻拿纸笔开始记录起来,半个字也不敢漏掉。 小孩神采飞扬,说到口干舌燥,还有点喘不上气,才堪堪停下。中间还兼有一些提问和交流,既是荣云来确定他所说的不是别人教给他的套话,而是他真正的学问理解;也是理论和实践互相补充,两个人都获益匪浅。 交流到最后,荣书记蹙眉思索了片刻,语重心长,“这些建议我们之后会酌情采纳的。不过小盛啊,你非常聪明,这是好事,但聪明要用到正道上,用到建设社会主义上,这才能真正实现最大的价值。” 高启盛点点头,“是。” 荣云来伸出手,眨眨眼,“挪用贷款,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孩笑起来,“下不为例!”小小的手掌和宽大的手掌碰到一起,两人击掌为誓。 年长者转头沉吟片刻,“小盛,你有没有考虑过去报考清华少年班呢?” 高启强本来一直在欣慰地注视高启盛的指点江山,听到这话,一下激动起来:“书记,他真的可以吗?” 上辈子,以弟弟本来成绩能去清北的,但是为了省理工许诺的额外奖学金,也为了能隔三差五回家看看,弟弟最后还是选了省理工。自己没本事让阿盛无后顾之忧,导致阿盛没能去成最好的大学,这一直是高启强心里莫大的遗憾。 荣书记笑起来,“怎么不行,你做哥哥的,对小盛还没信心?我看小盛能行。清华是我的母校,小盛进了清华,我们可就是校友了。” 高启盛快乐地几乎要飘起来了,挺胸抬头,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眼睛亮晶晶地,充满了希望,语气立军令状一般掷地有声,“我当然行!” 李秘书送兄弟俩出了门,正好十一点半点,交易所收盘,他携着报表回了办公室。 “书记,今日总成交1016万元,其中股票成交仅为64万,高启强一个人就买入了14万……难道我们真的不追究他们的问题了吗?” “交易额的问题,就像小盛说的,现在大部分民众还没有信心,正在观望,我们稳住了,以后情况自然会好的。 至于他们兄弟两个,没有违法,只是违规,还说了会主动上交罚金,国家没有受损失,也正好提醒正在立法的同志们补上这个漏洞。再说,上交所第一天开业,客户就被我们查了,影响太坏,民众很可能对证券市场更加投鼠忌器。” 荣书记沉吟片刻,“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管,浩南,你派个人去密切关注他们,一方面是看他们的承诺是否会落实,一方面也要预防小盛再凭着聪明钻法律的空子,另一方面,也别让他们再遭受什么不公。出了事向你汇报,你处理不了再汇报给我。 说到底,小盛现在年纪还小,日子过得那么苦,性子难免走偏,不过,从现在开始把他护起来,掰一掰,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是,书记。” “说起来,虽然我在公开发言的时候,老是强调改革开放,强调中国经济的腾飞,但对中国经济能不能起来,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啊。这孩子竟然这么笃定……真是个可造之材。” “经济能不能起来,不靠人相信,不然中国早就像那帮洋鬼子的传的那样崩溃了。经济是靠人做起来的,靠的就是您这样的人,为之奔走cao劳、费尽心血做出实事的人啊。” “你这张嘴,可越来越油了。” “我可说的都是实话,也是书记您教得好。” 办公室内,好一派上和下睦。 旅馆屋内,却一似泰山压顶。 高启盛很识相,一进屋就直挺挺跪下来了,跪姿十分漂亮,道歉十分诚恳,“哥,我错了。” 高启强靠坐在屋里唯一的沙发上,眼神沉如黑洞,咬肌绷得死紧,“自己说,错哪儿了?” “我不该不打招呼就离开原位,让你担心。” “继续说。” “我,我……”他支支吾吾,实在说不出来,他真觉得自己除了让哥哥担心以外,没什么错误了,甚至把事做的很完美,还扭转了荣书记对他们俩的印象。 “你觉得你没错?” 高启盛举起手做投降状,“不不不,哥说我错了,我肯定就错了。哥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 “不用想了,你说,你反复强调‘我让哥哥做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下意识地……下意识地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啊。高启盛反应过来,终于明白哥哥到底在气什么了,上辈子自己不就是为此而死么。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但打死我都不会改的,我也改不了。 “你真是……性不改。”“死”字被高启强人为消音,对弟弟重蹈覆辙的恐惧和焦虑,让他再次控制不住地薅自己的头发。 他软下声音,“阿盛,算哥求你,你能不能多看重一点自己,多护着一点自己。我又想起婷婷当年……”带人上门兴师问罪,谁打我,你打谁,根本不知道护住自己,没几下就被人打趴下了。 高启盛不等他说完,冷声打断他,“你还提那个女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