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噩梦

    不仅是钟隽本人，就连孙舒颖听到这话也是极为惊愕，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流转，语气有些慌乱：“我没有说过你的身份。”

    姜宁瑶神色不明，“是我自己猜出来的，那日在茶馆，我认出了那是你。”

    那个戴着贝雷帽、脸上有一条刀疤的男人。

    他们都是共产党，姜宁瑶笃定钟隽在有了让孙舒颖活下去的机会之后不会放任她死在雾城不顾。

    至于会不会因此让钟隽的身份暴露，姜宁瑶根本没有工夫考虑这么多，于她而言，现在的钟隽远远没有孙舒颖重要。

    钟隽扯起唇角，像是在笑，他的掌心甚至都掐出了血，“姜宁瑶，没有第二次了。”

    姜宁瑶看着他，说道：“你只要护送她平安抵达上海……”她又看向孙舒颖，“你可以在那里衣食无忧地生活几年，风波过后你是想留在上海还是回来，都行。”

    孙舒颖的表情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好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姜宁瑶。

    姜宁瑶拍拍她的背，“记得给我写信。”

    孙舒颖埋在她的颈窝处点着头，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等中秋节的时候，我给你寄鲜rou月饼。”

    “好。”

    ＊

    姜宁瑶目送二人上了船，孟温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这时的天色终于开始暗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还以为你想和她一起走。”

    渡轮尖锐的鸣声响起，快要开船了。

    她转身往回走，“我是走不了的，和我一路，她也走不了。”

    孟温跟上她，问：“因为你哥哥？”

    姜宁瑶似笑非笑，“他都能让你来绑架我了，你说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孟温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太多惊讶，“你果然是猜到了啊。”

    “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什么？”

    “怎么说的让你绑架我的？”

    孟温回想了一下，丝毫没有出卖好友的心虚，直言道：“他觉得你和陆家那小将军待一起太危险了，唔……大概是想让你意识到他的危险，然后离他远远的。”

    姜宁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可是他在我这里的说辞，是鑫门想要对姜家下手啊，想要拿我当人质。”

    孟温皱了下眉。

    他和姜宁瑶的接触不算多，也不敢说自己了解她，但是他有一点很清楚，姜宁瑶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方才在码头他听得一知半解的那出戏更是加深了他这种认知。

    因此他没有仅凭姜宁瑶的话就全然相信她的说法。

    好歹他和姜钰之有着近十年的交情，这点信任还是应该给他的。

    只是他是真的看不懂姜家这对兄妹之间是个什么情况了。

    姜宁瑶多少存了点挑拨离间的心思，她又道：“我哥哥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你大概也不能算是个好人，要是有一天你们真的发生了矛盾，你大可真的绑了我当人质。”

    孟温表情古怪，“姜大小姐，你还真是……”他舔了舔后槽牙，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我倒是不希望真的有那样一天。”他说道。

    姜宁瑶笑着，“这世道，又有什么事情是说得准的呢？”

    孟温的语气更加复杂起来，“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想搞死你哥哥？”

    姜宁瑶斜睨了他一眼，听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那你有本事搞死他吗？”

    “啧。”孟温不说话了。

    ＊

    姜宁瑶知道自己安排称不上天衣无缝，只是在她的设想中，钟隽明面上的身份是足以让孙舒颖安全到达上海的。

    因此在第二日一早听到月牙带回来的消息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坠江……怎么可能？！”

    昨日傍晚，姜宁瑶没有亲眼看到那艘船离开，却没有想到那艘船根本没能离开雾城。

    说是在刚开船不久，渡轮甲板处的那一圈栏杆就因为老化突然断裂，导致当时站在甲板边缘的几名乘客都掉进了江水里。

    渡轮当即就停了下来，然而江水汹涌，船上又没有配备足够的救援设施，直到联系上岸上的救援队，水手都没能成功捞上来一个人。

    到了半夜，救援队变成了捞尸队，捞起了孙舒颖的尸体。

    因为她身上没有识别身份的证件，尸体现在还摆在码头等着人认领。

    姜宁瑶匆匆换好衣服，这么大的动静，行动处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放任孙舒颖的尸体摆在那里，多半就是为了钓出更多的鱼。

    他们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刘心梦和陆德仁约定的三日之期已过，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不过她从行动处的一把手退到了第二位，现在负责行动队的人，是陆德仁的儿子，陆临翊。

    这起事故真的是意外吗？姜宁瑶感觉自己的思绪非常混乱。

    她刚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钟隽的声音：“姜小姐。”

    他已然换上了平日里在军政大楼里穿的军装，神情温和却冷淡。

    姜宁瑶让他上了车，把司机赶了下去，问道：“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隽神色微变，却道：“我先下了船。”

    没等姜宁瑶出声，他就开始解释道：“是孙舒颖的意思，她的身份已经暴露，船上的乘客没有经过事先调查，她担心我跟着她一路也会暴露身份。”

    “你的意思是怪我没有事先调查清楚？”

    “即便你调查过，可是你并没有和我们说不是吗？”

    他的话算不上指责，可姜宁瑶瞬间感觉如坠冰窖。

    她确实没能把船上乘客的身份调查清楚，可是这买票乘船登记的信息本来就不能作为凭证，不然她通过教堂里的教士买到的票怎么能让钟隽和孙舒颖上船？

    她总不可能守在码头上盘查每一个登船的乘客吧？且不说能不能盘查出些什么，她又哪里有这样的权势和本事？

    但是在这瞬间，她还是不可抑制地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孙舒颖。

    “是她吗？尸体，真的是她吗？”她抓住钟隽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然而钟隽却点了点头，眼底有几分沉重，他也尚不清楚所谓的栏杆断裂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想要是他没有下船，孙舒颖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具苍白冰冷的尸体。

    在他点头之后，姜宁瑶抓着他的手就松开了。

    “我会去打听具体的情况，码头你不能去。”

    姜宁瑶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这么大的太阳，她会很晒的。”

    到现在，孙舒颖出事这一惊雷般的消息依旧让姜宁瑶没有什么实感，这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连一点铺垫和预兆都没有，明明她们才刚刚见过面啊。

    钟隽本该是耿耿于怀她的欺骗的，那不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而是像当年一样，在他勾勒未来之际骤然破碎一切的谎言。

    在江畔码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把那段最痛苦的回忆经历了一遍。

    但是他也根本没有想到这次居然是这般结局，人命在这个时代并不值钱，可是孙舒颖这条命，是不一样的，至少对于他和姜宁瑶来说，是相当沉重的。

    “今天是个阴天，不会很晒的。”他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