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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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宅,明月阁。 红芳将三小姐想知道的消息如一禀告:“二小姐回来后,神情看着很愉悦,她回了趟葳蕤轩换了身衣服,很快就又去了老太太那里。” 江月明若有所思,“知弦哥哥约她出来,是说退婚的事。她非但没有伤心还神情愉悦?想必是对知弦哥哥开的条件很满意吧……”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大高兴。 她的心理可真是怪,别人觊觎她的男人,会憎恨吃味;若不觊觎了,她又觉得那人实在没眼光没品味。 知弦哥哥是父亲的学生,与江家门当户对。他很有才识,十三岁就中秀才,是同科最年轻的学子。 父亲很看好他,私底下没少给纪知弦开小灶,上个月还跟母亲夸赞,认为他明年定会中举。知弦哥哥前途一片光明,就江月眠那丧门星的命格,退了这门亲生后,无论如何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夫婿了。 “二小姐从小在庵里长大,自然不懂纪公子的优秀之处。”红芳恭维道:“哪有小姐您的见识远?” 被奉承的江月明脸上挂起得意的笑,“那是自然。” * “你要退婚?” “是的,祖母。”江月眠神情哀婉地垂着头,“实不相瞒,孙女身体早已垮了,无法生育……若还要坚持嫁到纪家,结局只会让两家生怨。” 江老太太不可置信,“那胎毒竟如此霸道吗?就连静心庵主都无法祛除。” “庵主说,孙女最多还能再活五年。” 江月眠的生父是老太太的长子,少年成名,只因太过优秀,竟被爱而不得的江湖毒师迫害,长媳也跟着殉情,徒留下个三岁多的江月眠。更可怜的是,她生下来就中了十分罕见的胎毒。 为了让江月眠活下来,六岁时已危在旦夕的她被送到水月庵治病,本以为医术高明的静心庵主能治好孙女的胎毒,毕竟她已平安活到了16岁,结果……还是事与愿违。 “我可怜的眠儿。”江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轻泣,“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祖母,孙女舍不得您。”江月眠也随之哽咽。 祖孙俩在房中哭了一阵儿,江月眠才离开回到葳蕤轩。她命下人们退下,关上房门开始打坐练功。 其实她撒了谎,自己根本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一个金蝉脱壳的计谋罢了。 她已经在外面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自然不想被关进雀笼里过余生。 * 江月眠和纪知弦的娃娃亲很快就解除了。在洛阳的官家圈子中,大家都知道纪家和江家的小辈有婚约,只是不清楚是跟江家的哪位小姐。 如今江月眠主动提出退婚,退还出当年定娃娃亲时交换的信物,二老爷江益元立即按原先的商定,把女儿江月明的八字交给纪家。两家互换庚帖,这庄婚事算是拍板钉钉了。 九月底是江老太太的寿辰,江月眠打算给祖母过完寿就以回水月庵静养的由头离开,到时候再过个三五年假死,算是跟江家彻底割离了。 某日清晨,江月眠因熬夜看话本而起晚了,她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丫鬟绿荷在门外唤她。 “二小姐,您醒了吗?” 江月眠应了一声,边起身下床边说:“摆膳吧。” 绿荷进了内室,神情略有慌乱,“还请小姐快些更衣,奴婢刚得到消息,今早小姐要跟着老太太她们去白马寺上香,晚上要在寺里歇上一夜。” “刚得到的消息?” “是,现在您只有两刻钟的时间准备了。”她边说边动作麻利地打开箱笼,给二小姐找身今天要穿的裙裳。 一般大户人家去寺庙上香,无论当天留宿与否,皆会提前两天告知,好给女眷们准备的时间。像江月眠这种都快出发了才说,一定是有人故意给下绊子。 “就带这几身衣裳吧。”江月眠悠闲地走过去,指着最喜欢的两个颜色说。 绿荷受她影响,心情也平稳下来,“是,小姐您先更衣洗漱,奴婢马上给您梳妆。” 两刻钟后,收拾妥当的江月眠来到江宅侧门。 早已坐在马车里等候的江月明撩起帘子刺她:“二jiejie怎么这么慢,叫我们好等。” 江月眠没有理她,只对江老太太所坐的马车屈膝行礼:“让祖母久等了,是孙女的不是。” “无妨,眠儿跟祖母坐一块。” “是。” 见祖母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江月明瞪了眼弯腰上马车的江月眠,将车帘重重地甩下。 “祖母真是偏心。”她不满道。 与她同车的二太太林玉芳掀了掀眼皮,“哪里学来的小肚鸡肠,这点气都沉不住。” “娘~您怎么不向着我。” “我是不明白这有何生气的。”林玉芳给女儿分析:“纪知弦如今已是你的未婚夫婿,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还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江月明在心里问自己。 她想起幼时的记忆,那个时候大伯和大伯母还活着,江月眠是长房嫡长女,她这个二jiejie只比自己大几天,却有比她还要多的宠爱。 在她为数不多的幼时记忆中,全都跟江月眠有关,二jiejie的漂亮衣服、精致的玩偶糕点,还有所有长辈们的关怀,全都是她渴望的。 哪怕后来大伯和大伯母去了,她依旧是家里备受关注的女孩。江月明不懂,为什么都是嫡出的女孩,她怎么就没有这些待遇呢? 直到江月眠离开江宅,被送到水月庵治病,江月明这才成了江家唯一的嫡女。 是了,她害怕,怕江月眠回来,把她在乎的全都抢走了。 正要开口向母亲吐露心声,就听母亲又说:“你祖母的寿辰结束后,她就要回水月庵了。我听说她只有几年的活头,你啊!不要跟一个死人计较了,出嫁前好好跟我学如何主持中馈,这才是你最当紧的事。” “是。”她努力压制上翘的嘴角,“女儿谨听母亲教诲。” 江家的一众女眷抵达白马寺时,主持早已命僧人打扫好入住的厢房。刘玉芳把最好的房间给老太太用,而最差最偏僻的则分给了江月眠。 对于这个安排,江月眠毫不在意。本想和先回去收拾的绿荷一起走,回厢房里睡个回笼觉来着,却听闻纪知弦也在白马寺,当即改了主意和女眷们在慧远祖师佛像前,与他打了个照面。 纪知弦的到来是个巧合,他本是跟同窗的公子哥们来城外打猎。路过白马寺时发现了江家的马车,知道这是江家的内眷来寺里上香,于情于理都要进来打声招呼。 给江家的长辈们请过安,纪知弦本应该立刻退下的。但余光落到江月眠身上,脚就像是生了根,不太愿意走了。 自那次他与江月眠在别院颠鸾倒凤,往日的每个夜晚,他都在做春梦。春宫图里看到的姿势全都在梦里对江月眠实施,早上醒来亵裤必然被jingye浸透,这叫刚开了荤的他愈发思念起前未婚妻来。 男子厚着脸皮又逗留一阵,得知江家内眷今夜会留宿在寺里,纪知弦心中有了计较,这才向长辈告辞离去。 “三jiejie,姐夫舍不得离去呢……”排行第四的庶女小声对江月明说着。 江月明心里泛甜,嘴上却说:“别乱说。” 身后的江月眠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在众人还要去下个佛祖面前上香时,她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 出了殿门刚走到一处僻静地方,左边拐角处突然闯来一个和尚。那和尚脚步匆忙拐得太快,即便是发现有人也来不及刹住脚步,与江月眠装了个满怀。 “哎呀!”江月眠不经意摸到对方腹部肌rou,感觉身材不错,故意将重心倒在他身上。 “女、女施主请见谅,小僧唐、唐突了。” 清禾结结巴巴道歉,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想推开怀中女子,又怕女子大喊大叫引来旁人。若是让寺中同门发现他犯了戒,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女施主,请您站稳好吗?”他小心翼翼问道。 江月眠抬头打量,眼前的和尚大概十八九岁,站姿如松,唇红齿白,脸颊通红一片。他双眸紧闭,浓密而卷翘的睫毛颤巍巍的,像是蝴蝶的翅膀,真是又俏又俊。 “好啊。”江月眠仰着头故意对着他的下巴吐气,待察觉对方身体紧绷,她立即站直身体,并把按在他胸肌手一点点往下移至腹部后才收回。 腹部若有似无的痒令清禾身子抖了抖,他小心翼翼后退三步后,这才睁开眼睛,但视线只敢落在自己合十的手上。 江月眠轻笑一声:“小师父,下回走路可要注意着些。”说完,她便抬脚与之擦肩而去,很快身影消失在清禾的视线里。 察觉自己无意识地偷窥,清禾立刻收回目光,在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为何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钻入鼻中,是僧衣沾了女子的脂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