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酸儒之语原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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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儒之语原相似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呀,主子又说了。孔圣人为了讲他那些道理周游列国,咱皇上分明开了口子收老百姓的札子,你们有主意不往皇上那儿递,自个儿一群人底下叽叽歪歪,甚么意思?” 小黄门端了架子挺腰背手,沉下脸道:“你们是不是觉着说给皇上没用,讲给宰相才有用啊?” 小黄门脸色愈发凶了,倒有几分威严模样,对面王妃却笑得花枝摇颤: “然后呢然后呢?” “那起人脸都吓白啦!尤其那个叫辜叔时的,脸上一点儿颜色都没有!他那脸原本就没点子活人气儿,这回更像个死人啦……” 王妃没听完便笑得直不起腰,小黄门不停比划,英王打外面跨进来,开口便拦:“行了,还没听够,单我在的工夫都听三遍了,还不腻?” 王妃一面笑,将头歪着饶过小黄门瞧向英王,娇嗔道:“谁教王爷不带我去!王爷若肯带着臣妾,这会子臣妾还用听旁人讲?” 英王也被说笑了,挨近了王妃道:“那岂是去玩的。万一我说得不好被他们骂将下来,在卿卿眼前丢了面子,卿卿日后岂不嫌我?” 王妃悄拧了身子,笑道:“我才不信。王爷嘴最是坏的,谁能说过王爷?” 英王愈听愈不像,便要挥退宫人,王妃却又说: “殿下说得这样好,他们必是都服了罢?” 英王一笑,“却也难说。梁溪学林,天下文脉所聚,岂能轻易驳倒。”说着往一旁圈椅上坐了。 “我不信!王爷必是将他们说服了!不然那个辜叔时岂能无话?他不最是话多的么?” 英王撑不住笑出来,“孤身份在此,也给他们留足了体面,若再不知趣收敛,便是一群蠢材了。” 王妃这才无话,歪头想起心思。英王拉过王妃手一面揣捏,笑道:“行了,卿卿何苦cao这些心。梁溪有个惠山寺极是有名,鼋头渚风景亦是好的,如今公事已了,后几日无事,卿卿随我随处逛逛如何?” 王妃正要回话,外头进来一个小黄门躬身告禀:“主子,宋纯仁有事求见。” 英王听见答应一声让人候着,起身对了穿衣镜扯扯衣裳。王妃还望着丈夫,忽道:“殿下的文章是自个儿写的?” 英王动作稍滞,却立刻恢复如常,对着镜子里的王妃笑笑并不多言。王妃若有所思,英王回身向王妃笑道:“卿卿何出此言?” “说不上,”王妃忖度着,“总觉着开头几句有股子宋纯仁的味儿……” 后头忽然“噗嗤”半声,英王往王妃身后的小黄门身上看一眼,小黄门抿着嘴唇绷着脸没一个字,英王这才向王妃笑道:“儒生那些话,到谁嘴里都是那股子酸味儿,没甚么稀奇的。” 小黄门更绷紧了嘴唇,英王递个颜色将人赶出去,又向王妃笑笑。王妃似懂非懂,默默点一点头。 待英王出来,纯仁早候在堂上,见了英王躬身作揖,英王忙命起来。纯仁在下头不知说的些甚么,英王还惦记着方才王妃那一问,全不曾听进去。 纯仁语毕看英王无话,亦不敢催,垂首侍立。英王过阵子回神,倒有些抱歉的意思。横竖只是润色,不算窃他的罢。皇子仍是沉吟。何况是卿卿面前,实说也于他无甚好处。罢了罢了,这也是他为臣子的本分。 好一阵子,英王终于道:“爱卿方才说的甚么?” 纯仁只得再问一遍,如今梁溪事了,殿下准备何时返驾南都。 “此事不急,既是事了,听人说鼋头渚景色极佳,如今亦算当时,孤倒想往笠泽一观,先在长洲时倒不曾去。” 纯仁立刻自担其咎:“学生思虑不周,令殿下留憾了。” “哪的话,原是吾去得急。”英王笑笑,“倒委屈你,这次往梁溪来,你等露面不便,倒害文鹤连岳丈也不得一会。” 纯仁口道不敢。 “这次见陈老翰林,不过两载,满头白发。”英王说着叹一口气。“实在难为了他。” “自大学士过身,太史着实老了许多。”纯仁语调低了些。 “……苦了他。”英王捻着手指沉吟一阵,“说甚么书生意气、事事关心,人若在得意时,何来许多牢sao。那辜叔时行动处确有几分像大学士,孤如何瞧不出来。” 纯仁无言。 “你还是要提点着些,教他莫与书院那班人走得太近。圣心着实不大喜悦。” 纯仁忙答应,英王又说: “还有结亲一事,如今也还不是说的时候。随有些对他不起,亦不能与他知晓。” “微臣明白。” 英王“嗯”一声,堂上一阵安静,英王忽转了话头,笑道:“先前连孤亦不知,近来才听御马监说,延陵有个御鹿苑,地方极大。我记着你家孩子们自来要演习骑射的,怕也不过是长洲就近寻个地方罢?” 纯仁垂首称是。 “既这样,不如后头就让他们往鹿苑来罢,正好孤那几个小崽子也来拉出来散荡散荡。你教荀玉他们几个也挑些孩子过来,若只是你家到底扎眼。”英王说着笑了。 后面几日纯仁等仍不曾露面,英王一行由延陵知府陪同游过惠山、笠泽等处,至春末芍药落尽才返回南都。 文鹤归后亲自去信向泰山大人致歉,亦说了英王意思。翰林回信瞧着倒有些置气的意思,要文鹤“顾着自己便好”。文鹤无奈,将信给陈氏看了,陈氏不过一笑,教文鹤不必放在心上。后果真见梁溪收敛几分,连叔时亦多了几分分寸。 又是一年夏日悠长,上秋过半,六房顾氏携着寒琅消夏归来,眼瞧着寒琅便同往年有些不同,眼睛里愈发有了神采,人却时不时一阵愣愣怔怔。陈氏不知从哪里又打听得来,拉着沈氏说得有趣: “听说是弄了好大一笼子流萤放给他meimei看, 扑了一晚上,费了老大的事。” “三jiejie哪里打听来这些,何苦背后说人家!” “你不必管,横竖我也不说给旁人。再说,这算甚么坏事?咱家孩子都是打这么过的,再合情理也没有。”陈氏冷笑一声,“不过在某人那里算个短处罢了。” 沈氏直咂嘴,“jiejie还不解恨呢。” 陈氏叹一口气,“我倒也不是这意思,是替那两个发愁呀。”沈氏说着渐渐郑重起来,“你还记得那年冬天寒儿求画儿求到三爷头上?如今又是这事,两个孩子已经认了真了。” 沈氏听得震撼,陈氏还道:“然而三爷私下同我说,顾家那丫头身子着实不大好。寒儿捱打那年,那边也病了。听说一个冬天下不了床,你说小小年纪这还了得?” 沈氏听得一阵刺心,抿了嘴没言语。陈氏一下瞧见,自悔失言,拉了沈氏手道:“有福也不在力气长短,有些人天生福气大,瞧着不大硬朗,实际活得比人都长,你别多心。” 沈氏勉强笑笑,摇头岔开了:“jiejie接着说,愁甚么?” 陈氏再叹口气,“是怕这两个孩子今后难啊。顾家丫头身子已是一件,咱家就未必许;如今还有另一件,三爷同我说,顾希孟亦未必肯呢。” “他家?”沈氏张大了眼睛。 “你来得迟些怕不晓得,当年顾希孟求过咱家三姑娘,托了许多媒人。大老爷没肯,将三meimei许了王家。顾希孟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后来他妹子嫁了六爷,照咱们看来,六爷才名传遍江左,再好也没有的。然而顾希孟却老大不高兴,嫌六爷是旁支,觉着大老爷轻慢了他。” “怎么这样……” “他家的人到底同咱们不是一路。如今顾希孟只这一个女儿,他同西安那位又走得近,怕是不肯再沾染咱们了。” “说掏心话,两个孩子这样,我倒情愿两家定下,给那丫头冲一冲也好。然而照如今情势,一家西安一下南都,迟早一日势同水火。” “再这样一年年的来来去去,咱家孩子在这上又是出了名的认死理,日后一个不成,莫说顾家丫头身子捱不住,连寒儿都未必受得住。这不是作孽?” 沈氏听得无言,心直往下沉。“一家有一家难处了。” 陈氏也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