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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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 文鹤还回味着沈氏屏风后那一场骂,衔着笑,顶着日头往正殿去了。玉鲤进来服侍,文泽服过药安静睡下。 行宫正殿,人去尽了。英王府掌府太监——兼着东花厅提督副的大伴王矩独自奉在王侧,低眉垂首。王爷手上拎着一张字条,一声冷笑。 “确凿是他写的?” 王矩无言,头又低了些。 “他倒有精神,主意竟打到我这来了。” “也不光小殿下的侍臣,王爷身侧……他也说过几句,不过插不上手罢了。” “哦吼,还有孤?”英王颇觉兴味,挑眉向了王矩。“此事上头可知道?” 王矩深深作了揖。“职责所在,奴婢不敢瞒……陈师傅(东厅提督,司礼监秉笔太监)已知道了。” 英王微笑,“做得不错,不必瞒。瞒也瞒不住,倒腾出来,倒将咱们也牵进去了。” “是。” 英王思忖一阵,忽道:“他说的那几人,究竟如何?” 王矩并无隐瞒,直言道:“学问自然没甚么,都是名儒;若论心思……到底同辜叔时一个路数……” “那便先搁着罢,世子辅臣到底还是圣人作主,吾也不便自行更换,一并报上去,请圣人裁夺。” 王矩俯首称是,英王转身,自往架格前翻起一本书册。 身后却许久没动静,英王疑惑,回首道:“你还有事?” “奴婢斗胆……”王矩捧衣跪了。 “这是做甚么,有话直说。”英王忙温声道,王矩并不起来。 “殿下仁德……辜叔时这事儿不是头一回了。当日殿下谆谆提点,两年过去,此人不单不知收敛,连东楼(被斩首的前首辅之子)的事儿都敢插手!如此不识时务……如今殿下在南直,这人打南边儿伸手到翰林院去,圣人恁么想?殿下……” 英王听得慢慢沉下脸去,王矩还在劝,门口小太监高声禀告:“宋文鹤求见!” 王矩连忙止住,英王亲自扶起来,转头说句“让他进来”,朝王矩肩上拍两下。 一时文鹤进殿,向英王行了礼,见王矩在场,又朝王矩拱拱手。“王师傅也在。” 王矩立刻微笑:“三爷来得正是时候,奴婢就告退了。” 文鹤微笑,王矩也笑笑,辞过英王,转身去了。 英王便垂了头。半晌搁开书册,向文鹤笑笑。 文鹤立即撩衣跪了,向英王谢道:“微臣死罪!昨日蕴儿行为放诞、险些害世子受伤,皆因臣不能管束幼弟,致臣弟落拓无矩、训女无方,臣方才得知,侄女儿更在殿上无礼妄言、冒犯王驾,微臣万千死罪请殿下治罪!” 文鹤说着大大叩一个首,头伏在地上不起来。英王瞧得一笑,俯身拉他道:“今儿是怎么了,这个也死罪,那个也死罪,都不想活了。” “——行了起来罢!恁好一个哥哥,孤怎舍得治罪?” 文鹤听得松一口气,却跪在地上没有动,英王再拉一把。 “行了行了,啰嗦这些做甚么,有正事同你说。” 文鹤这才从命起身,英王给个眼色,门口小太监将房门闭了。 “上回同你提过辜叔时的事……” 文鹤忙答应,“臣等谨遵殿下吩咐,不敢生事……” 英王点头,“你们有分寸我自然放心。孤是问……陈老翰林——当真视他如大学士再世一般?” “……”文鹤垂了头,许久没说话。 英王负手长踱,“再如此下去,这个辜叔时怕是要将陈老翰林一齐害了……” 文鹤一惊,抬眸望向英王,英王深沉着脸色,文鹤正不知如何接话,英王忽道:“我不管你用甚么法子,三日内教辜叔时闭嘴。再不能,东厅若下了场,样子就不大好看了。” 文鹤一身冷汗,立即跪了,重声道:“微臣遵旨,臣以性命担保,必定教辜叔时奉时缄默,再不敢横生事端!” 英王望了文鹤,许久,他慢慢点一点头。“你听好了,孤这次是吩咐你,不是提点。是去是留,几条性命在你手上,你自掂量着。” 文鹤重重叩首,冷汗遍生。 许久沉默,英王忽又换个口气,一面扶起文鹤,笑道:“这话就到这儿罢。——倒是你方才不在,你侄女儿一篇策对滴水不漏,竟将孤怼在墙角,真真儿须眉不让。你家的丫头们在家时不学针指、倒专学呛人是怎的?” 文鹤一笑,低头禀道:“旁人不好说,臣这侄女儿有些家传……” ~~~~~~ 一个时辰过去,文鹤退出殿中,对了日轮一阵无言,冷汗、热汗激出一身,袍服涔湿。 他立了一阵,秋水赶进来接,文鹤急忙回东苑,往家主处去了。 无人处兄弟一番私语,纯仁的管事奔命似的往梁溪去了。 文鹤这才记起蕴儿。 方才路上只听寒儿说个大概,究竟是甚么状况,竟须蕴儿一篇阔论?文鹤没头绪,转头又叫了寒琅来。寒琅入得房中,四伯亦在其中,寒琅一一细细说了,撩衣跪在地上。 “都是寒儿行事欠妥,害meimei涉险,寒儿有错!”寒琅道。 文鹤连忙扶起来。“不同你相干,别难受了。”文鹤道,“照你这样说,是世子求情,殿下一定不许,话还说得有些冷情了?” 寒琅低头。“寒儿无知,胡言乱语……只是以寒儿看来,那些话,并不是王爷往日声口……” 文鹤回头将文泽一望,两人一阵愣怔,寒琅瞧伯父一眼。文鹤回神,忙向寒琅笑道:“行了,我明白了。此事不必挂在心上,好生玩去罢。”说着在寒琅颊上拍两下。寒琅望一阵伯父,文鹤还笑笑,寒琅这才作一个揖,转身去了。 文鹤望了门首。 ——出决绝之言,逼蕴儿开口。殿下究竟何意…… 文鹤渐渐出了神,身后却忽传两声咳嗽,文鹤忙赶回床边,文泽摇头笑笑。 “都说三嫂嫂同六嫂嫂不大投契,兄长对寒儿倒另是一般。” 文鹤闻言先是一怔,再垂了头,一回儿摇头笑了。 “……还真同女子去计较么……” “何况,你又如何不知?他父亲不在,这孩子夹在他母亲和咱家中间——还有他那个‘meimei’,愈大、身子一年不如一年……” 文鹤说着将药捧给文泽,“老六全没个算计,这样一个孩子就抛给顾氏,成天出岔子。那年正好碰上,我上手一摸,肩膀僵得捏都捏不动……” 文鹤忽然大大叹一口气,不往下说了。 文泽沉默一阵。 “——能不教人心疼么?顾氏再怎么着,寒儿到底是咱家骨rou。他父亲不在,我和家主不护着,谁护着?” 文泽垂眸,半晌才道:“……兄长多情,弟感佩……” 文鹤一笑,摇一摇头。“不说这个。倒是你说,殿下恁个意思?” 文泽不答,大大皱一阵眉,好半晌后没头没尾地问一句: “今日可曾见着敬哥儿?” 文鹤一怔,他倒不曾留意。文鹤摇一摇头,文泽脸色就转作苍白,却没再说甚么。 又几日过去,文泽渐渐就好些。原以为梅雨既至,鹿苑之行便要散了,岂知第二日又放了晴,鹿苑照旧骑马射箭,倒似无事发生。又两日,南都荀玉快马送过信来,文鹤从头拆阅,一切忽然对上,背后激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