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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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江家还是苏家,皆是钟鸣鼎食的高门大户,所以迎亲的花轿格外地稳当,小梧未受颠簸就到了候府。临下轿,原本还算雀跃的心,忽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他不是公子吧。 他尽量回想公子的作派,将步子迈得既端方又有几分新嫁郎的娇羞。 苏冠月的手就在红绸的另一头,白净秀气,小梧不免得又欣喜几分。 他从前和公子同仇敌忾,认为表小姐油腔滑调,行事乖张,着实不算正经人。但决定替嫁之后,却又察觉出了表小姐的诸多好处,以往眠花宿柳算得了什么呢?起码在床榻上会心疼人。 想到接下来的新婚之夜,小梧羞涩又期待,满面透着红光,幸好他的头脸全被遮盖住,不然准有人笑话他。 他恍恍惚惚地被领到正堂,和苏冠月拜堂,之后便独自待在新房里,等着夜晚的到来。 苏冠月在外应酬往来宾朋,喝了不少酒,推杯换盏间,她忽地瞥见了一抹白影子,似乎是冯曜灵。苏冠月心念一动,攥着酒杯和亲友寒暄几句,不动声色地跟上了那人。 正此时,张恬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这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别做傻事。” 苏冠月如梦初醒,筹划这么些时日,自然是为了和冯曜灵天长地久,此时必不能被人抓了把柄,她便停下了脚步,目送着那人出了侯府。 酒席结束时,已近三更,苏冠月满身酒气,被众人抬进了新房,她挣扎着爬将起来,大着舌头道:“出去,都出去,别坏了我和表哥的好事。” 张恬会意,也顺着说:“对,人家妻夫要亲热,咱们就别掺和了,去折春柳续摊如何?” 说罢就将一众人都请了出去。 随着院外的脚步声叫嚷声归于沉寂,苏冠月涣散的目光忽然多了五分神采,她低声道:“小梧,可以把盖头掀开了。” 小梧道:“可是盖头是妻主才能掀的。” 苏冠月:“既然是假的,就没那么多讲究。”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斗篷和一个大包裹,随后穿上斗篷遮住身上鲜红的婚服,“桌上的点心都是给你准备的,饿了就吃。” 走到里间,苏冠月打开后窗,嘱咐小梧道:“我没回来之前,谁来都不要给开门。” 小梧忙地扯下盖头,问道:“表小姐要去哪儿?今夜......”今夜可是他们大喜之日。 “这你不要管了,只管照我说的做,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之后她便灵巧地一跃,从后窗跳了出去,接着又关上窗户,在夜色之中翻出院墙,直奔冯曜灵家去了。 不过路上有值夜的卫兵巡逻,苏冠月如同过街的老鼠,躲藏了好一阵子才抵达冯家。 半月以前,冯曜灵听说苏冠月和她表兄定亲的消息,初时她只当是个笑话,直至某日遇上张恬,她才得知,原来苏冠月真的另觅了良人,要抛弃她了。 冯曜灵想要找苏冠月亲口问个明白,可苏冠月一直被关在侯府,连好友张恬都见不到她,更遑论自己呢? 她便也一直半信半疑,直到侯府给她送来了喜帖,那差人道,这喜帖是苏冠月特意让他送来的,希望冯大人届时一定赏光。 冯曜灵想,一定不是苏冠月派人来的,如果真的要和她一刀两断,苏冠月也想不出这等恶心人的招数,想必是苏侯妵的主意。但就算不是苏冠月故意,冯曜灵依然感到自己的胸口闷闷地发疼。 一旦苏冠月成了亲,她就是有家室的女子,若依然和她纠缠,那便不仅仅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而她冯曜灵饱读诗书,万万不可同一介男子争风吃醋,堕了读书人的体面。 冯曜灵自认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但接到那喜帖之后,她犹豫许久还是去赴了宴。她想看看苏冠月到底是不是自愿,没成想就看见她红光满面地牵着她的新婚夫郎拜堂成亲,哪里是有人强迫的模样,分明是周瑜打黄盖! 早就知道她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为何当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她呢?浅喝了两杯水酒,冯曜灵就负气而走,随后一直气到此刻,苏冠月敲门时分。 冯曜灵一手拿着酒壶,语气不悦地问道:“门外何人?” “是我,夫子听不出了吗?” 一听便是那个油腔滑调的负心女,冯曜灵冷哼一声:“二小姐不在侯府洞房花烛,来寒舍作甚?” 苏冠月道:“不是夫子想的那般,我今夜就是来与夫子细说的。” 冯曜灵却依然不打算给她开门,“那就这么说吧。” 苏冠月支吾几句,灵机一动打了个喷嚏,软声道:“夫子,院外有些冷,冻坏了夫子我可要心疼的。” 见惯了她胡搅蛮缠的招数,冯曜灵本不愿管她,但又想她长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说不准真的受不得风吹,万一再被吹得头疼脑热,又要在床上躺几天。 冯曜灵便一时心软,去开了院门,没成想,苏冠月早做好了准备,直接蹿到了她身上。 幸好冯曜灵身体还算健壮,又比苏冠月高上不少,才勉强接住了她。 “你下来,既然已经娶了夫郎,这般成何体统?” 苏冠月紧紧抱着她,将脸贴在她的脖子上道:“我不,我要进屋。” 闻着她满身酒气,冯曜灵想,此时和她道理她是听不懂,也是不愿意听的,便将她抱回了房,放到了桌子上。 苏冠月松开冯曜灵,又将背上的包裹解开,抖出一件喜服,递给冯曜灵道:“穿上。” 冯曜灵皱眉,看着大红的衣衫,“这是什么?” “嫁衣。”苏冠月脱下斗篷道:“今夜我来,就是要和你成亲。” “曜灵,你愿不愿意?” 冯曜灵怔住,一张白脸上缓缓浮起几丝窘意,“你......你说什么?今日分明是你和你那表兄成亲的日子。” “都是假的,我表兄早跑了。”苏冠月就着话头,将江远岫那骇人的奇闻添油加醋了一通,竭力将自己打造成一位善解人意的名门淑女,成全了表兄那一对傻鸳鸯。 冯曜灵陡然听到她的求娶之言,本就愣怔,又知晓苏冠月今日成亲不过是作戏,之后抛下新房里的假夫郎反而专程来和自己解释。 过往的芥蒂一时之间消失大半,冯曜灵接过嫁衣穿上,但始终不蒙盖头,也不说自己愿不愿意,只是压着苏冠月像白日一般拜了堂,喝了洞房前的合卺酒。 到了床上冯曜灵更是改换了往日彬彬有礼的文雅模样,将苏冠月困在身下,低声地问:“二娘知道女子之间如何洞房么?” 将各类杂书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的苏冠月,此时倒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只未经世事的小白兔,单纯又羞涩地瞧着冯曜灵道:“不知道。”说罢钻到她怀里,“夫子教我。” 自打和她捅破了窗户纸,冯曜灵也抽空看了她的杂书,俯身吻将上来,问道:“教得会吗?” “教教就会了。” 屋内的红烛不知何时燃尽了,月光透了进来,竟然是温暖的。那一方狭窄的床帐内,两个昏头之人在月色之下,勤恳地教学了一夜。 天色微明,苏冠月满面春风地从冯家回来,接着从后窗跳进新房,小梧正在桌前拄着脸打盹,听见她落地,忙着要去侍奉她。 苏冠月却道:“去床上躺着,把衣领子撕开。”说着她脱掉斗篷和外衫,抖开喜被,顺手将小梧塞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就有丫鬟小厮在院子里忙活起来,苏冠月贴身的大丫鬟弄影敲了敲新房的门,问小姐和姑爷可起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新房内响起一声质问:“你是谁?我夫郎呢?” 是苏冠月的声音,她衣衫不整地推开门出来,面上十分茫然:“我表兄呢?” 弄影急忙进门去看,那委顿在床头的,哪里是表少爷呢?分明是他的贴身小厮。 一夕之间,娶回家的女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弄影已经想到侯妵雷霆震怒的模样了,但她还是两股战战地去了家主的院子,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秉报上去。苏侯妵果然气得七窍生烟,飞也似地到了苏冠月的小院。 小梧稀里糊涂地被仆妇们拉下床,跪在了地上,他记起表小姐方才在耳边说的话:“一会儿我娘问你,你就往我表兄身上栽,说得越惨越好。” 小梧本也不想污蔑江远岫,但是大难临头,主仆义气也就顾不得了,拿出毕生的委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奴是替公子嫁来的。” 随后便将江远岫描绘得比周扒皮也要黑心三分,他这样势单力薄的一个小厮,怎么敢反抗公子,公子一条粗胳膊就捏死他了。 苏侯妵暂且信了小梧的话,毕竟他一个家奴,没有自作主张的胆子,但是她那个逆女,真的就什么也不知道?是一朵干干净净的白莲花? 她双眼射出两道金光,逼视着苏冠月,“你少糊弄你娘,前半月你和远岫还好得蜜里调油,昨天他说逃婚就逃婚了?” 苏冠月扬起她那一张无辜的小脸,目露泪意:“是啊,娘,你说表兄怎么就这么狠心呢?他分明说要和我白头偕老,做一对恩爱妻夫的。” 说罢她又捂住了自己的嘴,怕自己笑出了声,干嚎片刻遮掩,“娘,表兄给我写的信都是假的么?他难道还忘不了那个傻子?那个傻子有什么好?我那点比不过她?” 因为昨夜一夜未睡,苏冠月的眼圈发黑,再兼之她声情并茂地嚎啕了一番,苏侯妵不免心头疑惑,“难道她真的不知道?” 接着又问苏冠月,她昨夜怎么不发作,她却说酒喝得过多,将小梧认成了江远岫,压着小梧入了洞房。 是以小梧现在说不准怀了他们苏家的子嗣,打骂不得,发卖不得,自己的女儿也暂时算受了蒙骗,她也狠不下心教训。苏侯妵出不了心头的恶气,便差人去请江灵江雅,将这场事说得分明,并将二人骂了一通。 至于苏冠月,她号称自己伤心过度,要回房歇息,于是整整睡了一个白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