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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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呜呜……停下、求求你、不要!不要这样……) 他听见他的老师在哭泣。 他听见她无从反抗地陷落在那只恶鬼肆意的玩弄中,听见她无比抗拒地无助挣扎着却逃脱不出那只恶鬼的掌控。 ——他听见了他的老师在求救。 那天发生在那座遥远的城中那间囚禁她七年的屋子里的一切,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他听得清清楚楚。 此后死而复生的每一日,她那时的哭声和求救声始终萦绕在脑海,没有一刻能够释怀。 “您在哭,在向我求救,您感到无比痛苦,您在受到伤害,而我却……” 咬了咬牙,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无能为力。” 以这般羸弱的人类之躯,即便生命耗尽也没法阻止她被伤害,亦不能杀死伤害她的对象,连让她远离对方都做不到,事到如今他甚至已经无计可施了。 ……到头来,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那只恶鬼的陷阱。 “为什么?” 发问的声音难以抑制地打着抖,声线撕裂得几欲咯血。 “为什么几百年来都要容忍虚对您的百般折磨?为什么从不拒绝虚对您的为所欲为?为什么如此轻易就饶恕虚对您犯下的累累罪行?为什么要选择原谅他?为什么偏偏要委屈自己迁就他?为什么您不肯多爱惜自己一些?” 被他干得整个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在又高潮了一次过后,松阳的思维接近停滞,即使是紫发学生近在耳畔的喃喃低语,她也只能模模糊糊听个大概。 深陷情潮的身体宛如飘在云端,还渐渐涌上一股很难抵抗的困意,大脑艰难地运转着。 晋助才没有错,晋助一直都很努力,都是我…… 欸?那天? ……求救?哭?是说我?晋助到底在说什么? 不知几时于脖颈间蔓延开的少许湿热触感,让她稍稍回了点神,半睁半合的绿眼睛毫无焦距地眨了几下。 ……是眼泪? 咦?是晋助在哭? 察觉到这点,心脏刹那如同刀割般地绞痛,本能地想安慰自己无比珍视的学生,瘫软的身体却连一丝挪动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听着与自己紧密结合的男人语带哽咽地连声追问“为什么”,嘴唇努力张合着却发不出声,无力给予对方回应。 晋助,别哭…… 对不起,是我从来没有考虑你的心情,才会让你为了我如此痛苦…… 仅剩的那点神志终究抗不过如潮水般席卷周身直至漫过头顶的快感和倦意,意识很快沉入无边的黑暗。 朦胧之间,填满体内钉着自己的那根硬物拔了出去,疲软的身体好像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抱得很紧。过一会儿,自己被穿好衣服放进了一床松软厚实的被窝里裹得严严实实,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抱歉,老师,又擅自让您睡过去了,我既没有勇气向您道别,也没有勇气去听您亲口说出的答案。” ……道别是说? 响在耳旁的低哑嗓音褪去了沉重,温柔得不可思议,“不过我知道,就算问老师,老师也一定会笑着对我说,‘现在的生活很幸福’吧。” 面颊被略微有点骨节突出的温热手掌温柔地抚摸着,说话的人似乎正用充满眷恋却难掩悲伤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如果这是老师的意愿。”一字一顿地说着,“如果老师认为这样就够了,无需我再做些什么,那我会说服自己去接受,不再打扰老师的生活。” 话语停下,隔了几秒是“刷刷”的写字声,而后是枕旁有东西放下来的窸窣动静,和一声同样温柔至极的“晚安,老师。” 再之后是刻意收敛的足音在榻榻米上远去、障子门被推开和关上的细微声响。 笼在被子底下的细白手指微微动了动,秀丽的眉尖紧蹙起来,闭合的眼睑颤个不停,仿佛在极力和占据躯体的睡意作斗争。 晋助要去哪里? ……为什么,晋助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对她告别? 晋助难道误以为自己不需要他了吗? 不行,不能让他走,必须要告诉他……水光涟漪的绿眼睛蓦地睁开。 头顶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一室寂静中,松阳头晕目眩大脑空空地躺了几秒,意识一回笼,第一反应就是从布団上爬起来推开门冲了出去。 “——晋助?!” 夜色已深,距离来时的傍晚至少过去了近两个小时,四周漆黑一片死寂无声,这间僻静的庭院里里外外早已空无一人。 无暇考虑自己为何会沉睡过去,在附近跟无头苍蝇似地找了一圈,松阳不死心地找到最近的街市上都没见到紫发男人的身影。按捺下焦虑,她决定先回到那间对方下榻的庭院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进屋,她就看见了放在自己躺过的枕头旁叠好的围巾,和放在围巾上压在手机下的纸条。 纸条上是高杉临走之前留给她的话:“这间院子其实是我买下来的,老师若是不想待在江户城里了,请搬来这里住下,若一个人太闷,就让师兄陪您一起。” ……怪不得,这里的布局与当年的村塾有几分相似,原来……领会到紫发学生的用心,松阳心里一酸,眼眶立即红了一圈。 想着睡梦中听到的那番话,又想起对方抱着自己流泪时的嘶哑声音,她整颗心脏都抽痛不已。 晋助大抵是为了避免再和虚起冲突让她为难,决心就此离开她身边,那个傻孩子,怎么会认为自己能够失去他呢?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的去向,假使晋助要趁夜离开地球,极有可能是去了飞船停靠的海港之类的地方。把围巾和关了机的手机拿上,松阳也顾不得开机,急匆匆赶往相距甚远的江户湾。 城郊的小径没什么行人,走在安静的夜色下,她一边搜寻一边整理着乱成一团的思绪,回忆起神志迷乱间没能及时回复对方的话,一个语意不详的字眼在这时蹦出脑海。 (那天,我听见了……) ——对了,晋助所说的那天是指? 虽说当时人不清醒未能入脑,但这会儿松阳大致也想起来了,不止是紫发学生重复提过两次的“那天”,还有之后的话,都让人十分在意。 那天,晋助听见她在哭?在求救? ……先不提晋助是如何听见的,除非虚在性事上欺负她太过火,不然她几时有过——脚步陡然顿住。 一个尤其可怕的猜想浮出心底,难道说——?! 心脏一紧,几个月前虚远在宇宙中刚与人战斗过后,给她发来通讯的那天,晋助……也在?! 这种可能性着实过于残酷,松阳脸色“刷”地一白,定在原地再没法往前迈动一步。 她试图说服自己理智地思考,倘若那天和虚交过手的人是晋助,虚和她通讯的时候,已经是结束战斗的状态,身上还溅了血,以晋助倔强的程度,哪怕是被打败了重伤到站不起来,听到她这边的动静都绝对会有所行动。 但事实上,虚那边却是风平浪静,只除了背景音里始终有一阵……明会到什么,松阳呼吸一滞。 再度回想起当晚醒来后那个触目惊心的噩梦、那副胸口被洞穿的紫发男人满身血淋淋的景象,她只觉身坠冰窖。 ——那天,虚究竟对晋助做了什么?! * 入夜的歌舞伎町,辛辛苦苦搞定麻烦的工作的万事屋老板正领着两个吵吵嚷嚷的小鬼打道回府。 为避开催租金的房东,他特意绕路走后巷,却在自家楼下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先发现对方的是跑在前头蹦蹦跳跳的夜兔少女,拐到楼梯的侧面,她突然一个刹车发出惊呼。 “银酱银酱!拐走松子美人的独眼矮子出现了阿鲁!” “……哈?” 顺着神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银时就跟自己某个九年不见半个月前刚炸过江户城的老同学对上了视线。 说老实话,时隔九年再见,这家伙的变化真的特别大,不光是少了一只眼睛,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变得极其糟糕,看起来简直像具干尸一样死气沉沉的。 他来找自己肯定不是冲着叙旧,不清楚他的目的,银时把两个孩子打发上楼,走过去正想先友好地打个招呼,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高杉面无表情地开腔。 “老师和虚的事,你都知道了?” 对方开门见山,银时也省了寒暄的功夫,有话直说道,“不仅是知道,前些日子,阿银还去当面和虚谈过了,把该说的都对他说了,他也把阿银的话听进去了,有在好好反省,还诚心诚意地给松阳道了歉,阿银也去亲眼确认过他和松阳现在的相处状态,而且每天都有发简讯问松阳他的表现——顺带一提,阿银找那家伙谈过之后,他就给松阳买了手机,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进步,对吧?” “……” 对方不应,银时只得继续自说自话,“虽然虚目前还没到能完全让人放心的地步,但他确实没再强迫松阳欺负她对她胡来了,这点阿银可以作证。” 原本他就想提前和高杉就虚的问题开诚布公地谈一场,至少先稍微扭转下他对虚的态度、确保他足够理智再让松阳和他见面,这个容易冲动的家伙若是还惦记着把松阳和虚分开,必然会让她很为难。 现在人在眼前,正是个说服他的好机会,看高杉垂着眼安静地听,也无意打断他,他就一口气说下去了。 “这些天,松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了,和在我们身边的时候一样是眉开眼笑的。”顿了顿,“那什么……阿银知道你很讨厌虚,恨不得想杀了他,一心想让松阳离他远远的,阿银也知道那家伙是个仗着非人类的身份就胡作非为的混蛋,没想过劝你跟他和平共处,但是……” 一边观察对方的神态,银时语气陈恳道,“看在松阳很在意他这个弟弟、虚也有改过自新的份上,你起码听听松阳自己的想法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呗?等你去见松阳的时候,如果那家伙在,就无视他,尽量别当着松阳的面跟他动手,行吗?只要避开松阳,阿银绝对支持你狠狠地揍他一顿,反正那家伙耐揍,咱们俩联手想揍他多少遍都不成问题。” 字斟句酌地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他等了一会儿,立在阴影中的紫发男人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面上没有丝毫情绪。 “难怪老师会倾心于你。” “……松阳也没有不喜欢你啊。”银时挠头,“她其实——” “好好照顾老师。” 他想告诉对方松阳决定接受他的心意,高杉却不给他多说的机会,平静地说完这句转身就走。一听觉着不对劲,银时赶忙伸手想拉住他。 “喂,你这家伙该不会想就这么溜掉吧??松阳还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你现在就跟阿银去见她——给阿银站住!” 眼看高杉闪身一避不理他还步子加快,他当机立断追上去就是一个手刀。以对方身为鬼兵队总督的身手,他本以为会有一场交手,但高杉居然完全没能防备住他这一记偷袭。轻松得手之后,银时还有点点意外。 ……这家伙的感知力退步太过了吧?是精神状况太差了吗? 即便个头再小也是个成年男人,扛着一个晕倒的大男人大老远跑去江户城多少有点困难,倒不如把松阳接过来和他见面。人扛回万事屋托付给留守的两个小鬼,嘱咐过他们俩看好这人等他回来,他转头出了门给松阳打电话。 两小时前才通过话,不知为何那边莫名变成关机状态,试了好几遍还是打不通,座机号码也没人接,不确定她的情况,银时只得收起手机去把小绵羊推出来,总之先跑一趟江户城。 自从虚开过口,他以一介平民身份进这座守卫森严的幕府将军之城就跟回自己家一样畅通无阻——这也算是虚那个原本控制欲强到变态的家伙最显著的进步之一。 把车停好,惯例和守城门的奈落们挥挥胳膊打招呼,有个碰过几次面的奈落好心告知他:“十二代目不在城里,我先前见到她一个人出城了。” 再了解不过自家老师的行动模式,她独自出门最有可能就是去找他,指不定给他打那通电话的时候,她人就在歌舞伎町,估计是因为他不在家,她等得无聊就在附近乱逛到手机没电了,所以才联系不上。 谢过对方的好意,银时原路折返回去,在楼下停车的时候,一旁酒馆的门帘掀了起来。 提着一个袋子的登势走出来,面色有些焦急地叫住他:“我说,天然卷小鬼,松阳丫头还没来找你吗?” “啊?”银时不明就里,“老太婆你见到松阳了吗?” 把对方交给她保管的围巾递过去,登势如实说了下午的见闻。一说到那个像是危险人物的陌生男人,就见面前的银发男人神色一变。 “松阳当时跟他走了?” ——等下,那岂不是说,松阳已经和那家伙见过面了?? “是啊。”登势深感忧心,“松阳丫头说那人是她的学生,还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真是松阳丫头说的那样吗?” “……是没错。”抱着袋子的银时有点懵。 可问题在于,高杉那家伙现在人就在他家里啊??松阳根本没跟他在一块儿啊?? ……那她现在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