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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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头一回听闻与她相似的只言片语。 那张不论何时永远包容一切的温柔笑颜,从初遇那天起就占据了自己整个世界,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常理而言,要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知晓大致所在范围“老师在江户”的前提,哪怕没有任何前因后果,所需线索其实有名字、外貌,这两点就足够了。万事屋自成立以来接过那么多寻人的委托,仅凭这两点没有一次失败过。 ——但就是找不到她,怎么样都找不到她。 相似的名字、相似的发色、相似的瞳色,反反复复不知听说过多少次,又向多少人打听过,但顺着线索一次又一次找到的从来都是完全不同的脸。 时至今日,仍然不知她到底身在何处,出于什么苦衷不能来见自己,当年又为什么会被那个听命于天导众的暗杀组织抓走——一切的一切,是否和她执意隐瞒自己的那段必然苦不堪言的过去有关。 无从得知她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无比害怕她会不会又像还没被自己捡到的时候那样,正在受到什么人的伤害……一想到这些,痛苦和自责就快要把心脏撕碎。 曾经信誓旦旦自以为能保护她一辈子,危险到来时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战场上,徒有白夜叉之名,却对抗不了夺走她的仇敌——如此软弱而无能的自己,到头来,甚至连再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但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只要这具躯体还没流尽最后一滴血,只要还有一线希望…… * “那位松殿下……” 听见那段既视感过强的话,哪怕身负重要委托清楚现在不适合打听消息,银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阿银能见……”自觉唐突改口,“能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 话音落下,回廊上的气氛停滞了一秒,紧接着那位舞藏先生就吹胡子瞪眼地开口表示抗议。 “怎么可能将那位殿下的长相告知外人!这种失礼的要求成何体统!” 他一边提高嗓门斥责,一边稍显紧张地环顾四周。没留意他的动作,银时光顾着想解释。 “那个,阿银不是有坏心思哦就是那个,呃。” 把一头卷毛扒拉得刷拉刷拉响,向来嘴一张嘚嘚叭叭不停的万事屋老板只有在这种场合下才会字斟句酌。 刚开始满江户找人的时候,他时常一听到类似的消息就心急火燎直接找上门,结果无一例外被当成可疑人士,因此和某个维护大江户治安的警察组织结下不解之缘。 陆陆续续碰壁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就渐渐懂得自己以前完全不需要考虑和顾虑的那些人情世故,因为有她在时,她永远都会包容自己所有的任性。 那时只知道心安理得地对她索求,享受她无底线的纵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 “阿银有个好多年没见,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可能……可能和澄夜公主形容的松殿下有那么一点点像,想说能确认一下外貌啊什么的,可以的话,呃……” 这个解释听上去其实合情合理,万事屋老板的态度也足够诚恳,与他同行的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月咏还帮忙附和了几句,“那个,这家伙真的很认真啦,他是真的在找人,找了好久。”,但并没有说服那位防备心很重的老管家。 对方左一句“绝无可能!”右一句“不可再谈论那位殿下!”,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而一向爱和对方唱反调的小公主澄夜,尽管神乐拉着她嘀嘀咕咕解释了半晌,还是破天荒摇了摇头。 “十分抱歉。”她正色道,“关于松殿下的事我不能告诉城外的人,不然可能会给松殿下带来麻烦,还请谅解。” 听见这话,银时不由拧紧眉头:“什么麻烦?”随后心头一沉,“难道有人会伤害她?”,澄夜却闭口不言,只摇头。 见状,一旁提心吊胆的舞藏先生这才放下心来,并未留意到他刚一转身,澄夜就偷偷向对方做口型。 (晚点我把管家爷支开以后,关于松殿下,我有些事情要对银时先生说。) 在若有所思的银发男人点点头打住这个话题后,这个小插曲似乎就此结束。 时间再往后继续推进一小会儿,到身为见回组组长的男人、和身为副组长的那名蓝色长发的陌生少女登场之时。 “真是意想不到的贵客啊。” 回廊上擦身而过的一刻,自诩精英的单片眼镜男人意味深长道,“今夜想必会很漫长,坂田先生做好迎接故人的准备了吗?” 闻言,万事屋老板红眸一缩:“你什么意思?” 对方只留下一个洁白制服的背影:“鄙人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喂喂!你这家伙给阿银说清楚啊!哪个故人啊喂!” 再到猝不及防的变故发生,那把来自不明人士的忍刀穿透了名为佐佐木异三郎的这个男人的侧腹之时。 他们一行五人——包括名为今井信女的见回组副组长在内,全都被以叛乱的罪名投入外城区的囚牢中。 “你们……” 深夜的牢门外,叼着烟头的鬼之副长尽管面色不虞,却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凝重神色,“这一次,可真是惹上了足够翻天覆地的大麻烦啊。” 年轻的少年少女们一见面就活力充沛地拳打脚踢交流起感情来,成年人们则以轻松的口吻进行着不那么轻松的话题。 “上次是天导众,这次是前任将军,你这家伙是想与整个国家为敌吗。” “说什么呢,阿银只是个被陷害的无辜小市民罢了,小心阿银告你诽谤哦。” 压根不在乎自己顶着足够掉脑袋的罪名似地,牢房里的银发男人懒散地耷拉着一双死鱼眼,还有闲心关心其他事。 “对了,那个一见阿银就跑的害羞新人吉田君呢?今天没跟着多串君一起来?” 虽说照土方的说法来看,那个新人只是恰好和她同姓,基于两次都没见到本人,银时多少会对这个人有点好奇。 对方虽惯性黑脸:“谁特么叫多串。”还是回答了,“派那小子出外勤了。” “咦,这种时候?” “……那小子本来是江户城里的,身份不一般,估计上头调他来真选组就是为了让他避祸。” 作为真选组副长免不了和权贵打交道,这种事土方早就见怪不怪。 “省得那小子搅合进来,就给他找了个轻松点的外勤任务。” 难得他耐着性子解释完,就被对面的卷毛混蛋吐槽了:“喂喂,这个体贴的多串君是谁啊?妖刀附身版吗,把殴打部下的魔鬼多串君变回来啊喂!” 被提起一生之耻的鬼之副长彻底黑了脸:“找死吗混蛋!” 他身旁,鬼鬼祟祟偷听了半晌的冲田趁他一不注意,就飞快摸走他裤子口袋里露出一角的手机然后开溜。 “搞什么啊你这臭小子!手机还我!” 一边被他追着逃跑,冲田还一边超快速噼里啪啦按键,土方一路追到门外,他就佯装无事发生地把手机扔回来。 翻来覆去是没检查出问题,搞不清楚这小子对自己的手机做了什么,土方干脆收起手机,抬头看向不远处尚且一片宁静的天守阁。 多年以来,德川一桥两派关于将军之位的斗争虽从未平息,却因受到城内那股听命于天导众的隐秘势力的制约,长期处于相对和平。 但那位明面上已退位的前任将军,最近却暗地里连番对一桥派动手,分明是为一己之私扰乱一国安定……想太多也无益,身为真选组副长的男人清楚自己只能做好份内之事。 目前他还不知道,再过几分钟,抱着抱枕的小公主将会来到这里,讲述起一个幼年时的睡前故事,然后自己将会以处刑的借口将这群胆大妄为之徒从牢狱中解放。 很快,这个看似宁静的夜晚就要在此起彼伏的炮火声中被打破。 ——时间回到众人踏过炮火闯入天守阁的现在。 醉心权势的上任将军居于高台之上,端着一副令人作呕的虚伪笑容,面对身为百华首领的月咏复仇的怒火听而不闻,仿佛有恃无恐——果不其然,掷向他的苦无被尽数击碎。 脖颈环绕的数珠发出清脆碰撞声,禅杖上悬挂的环珮叮咛作响,满月的夜色中,一声声脆响回荡在偌大的和室内,如连绵而至的祈园钟声,从高天原上传下对世间苍生的责罚之音。 而伴随神谕而来的正是天之使者,于是一身洁白僧衣的男人悄然而至。 天蓋笼罩下的那张伤疤横跨的脸,空无一物的双目透过草笼的缝隙,与人群中陡然脸色巨变的银发男人对上视线。 “……银酱?” 听不懂缓步走下高台的陌生男人沧桑的音色不疾不徐吟唱的那些晦涩字眼,什么“八咫鸦”啊、“天照院”的,敏锐的夜兔少女只感觉到身边的银发男人隐隐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惊人杀意。 “……胧。”手持大太刀的蓝发少女眼眸微动。 听见这声低喃,在她身旁的神乐闻声疑惑地转头:“信女酱?”,对方没有回应她。 气氛僵持几秒,屏风后、高台上、周围连扇拉门后——四面八方突如其来阵阵激烈的打斗声,原本空荡的天守阁内竟然一下子涌现出一大片缠斗的漆黑身影。 一目了然另一方黑衣忍者的所属,天蓋下的暗灰瞳孔微微一暗,果然—— 身后的高台上,自认大局已定的上任将军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不枉老夫放下身段同一桥家的小子联手,才能借由御庭番众让这些盘踞城中数年的乌鸦无处遁形,真遗憾呐,胧卿,想必你忠心侍奉的那位美丽的殿下,此刻已经……” 隔着一段长阶梯,背对他的男人只稍转动下手腕,德川定定便神色惊惧地咬住话头迅速退至安全距离,随后在前来护卫的忍者包围下火速撤离。 数百年来隐于德川幕府背后的两股势力——天照院奈落与御庭番众,眨眼间将这座天守阁变成厮杀的战场。 “咦咦咦咦咦咦!!!” ——等等等这到底什么情况?!!” 周围打成一团,状况外的新八已经彻底懵了,看来看去压根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银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银桑?”前方的银色身影恍若未闻。 另一边,看见身旁的蓝发少女趁乱离去,一头雾水的神乐忙去追赶:“信女酱,你去哪里?信女酱!”,放心不下她一个人,新八也赶紧跟了上去。 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月咏这会儿见问罪对象逃跑,心下焦急不已:“银时,不如我们先——” 在她前方,那个一直低头不语的银发男人陡然爆发出惊涛骇浪的杀意,手中挥舞的木刀如同破空的利刃,直直指向正前方那个刚斩杀一群御庭番众忍者的僧衣男人而去。 凭此举将他归为敌人,几名奈落飞身向他攻来,就被这柄粗糙的木刀全数击落,那双泛起血光的红眸中如今只剩下一个人的影像。 “——是你。” (还给你什么?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同伴,你们要救的人不过是一缕亡魂,你们所有的抗争、努力,全都没有意义。你们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白费,你们所拥有的一切全都不复存在,一群垂死挣扎的丧家之犬,什么也救不回来。) “只有你——不可原谅啊啊啊啊!!” 刀光剑影之间,一瞬回到飞沙走石的战场,脚下每一步都踏过遍地堆积如山的尸骸,而握刀的那只手一次又一次向近在迟尺的仇敌挥刀,却又一次次落空。 掩藏容貌的天蓋被击落,仇恨刻骨的那张伤疤横跨的脸暴露在眼前,受神经毒素影响而无法动弹的银发男人无力地跪倒在地,瞳孔中映着与过往之时如出一辙的景象。 (说好了喔,我会回来的。) ——动起来啊。 ——我的身体,动起来啊。 ——别让她…… 好似多年前的噩梦重演,满月之下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个再也不曾回过头的素色背影远去,一睁开眼坠入硝烟弥漫的战火,所有的美好和温暖全都在连天的山火中付之一炬。 “……把她……” ……把她……还给我…… 并不意外对方再一次落败,胧只平静地扫了一眼,视线就从地上这个被自己扎了一身淬毒千本的银发男人身上移开。 借这场叛乱的时机,他要去处理掉那位自寻死路的前任将军,当初虚需要留对方性命的理由总算不复存在,虚虽未明确指示,言语间已然暗示过自己。 深谙人心如虚,早有预料他这次离开后,对方会按捺不住有所行动,因而早就将最有可能成为目标的那个人藏了起来,并在昨日又命自己将总部的人手调回一半潜伏于城中各处。 显然,这世间任何试图同虚作对的存在都不可能动摇他对这个国家延续数百年的统治,不论是宇宙海盗集团春雨,还是自诩天道之引导者的天导众,不久后都将在那只同这颗星球同生共死的恶鬼手中走上末路。 今晚唯一的变数,是名为坂田银时的男人居然出现在守卫森严的天守阁中,胧本以为他此番进城是终于查到些什么,现在看来他仍一无所知。 以对方为首的这群乌合之众今日竟能逃过覆盖全城的监视网潜进本丸,想必是见回组从中作梗,所幸那个人身在城外无从知晓这一切,和过去九年一样,他只要照常隐瞒就好。 虽然,那个男人已在毒素的麻痹作用下失去意识,恐怕几小时内都没法动弹,此刻,胧却丝毫生不出趁机取他性命的念头。 甚至于几日前,终于如愿听闻另一个曾令自己恨之入骨的男人死在虚手中时,心底居然一丝涟漪也无。 事到如今,他已经找不出还能继续仇恨这两个男人的理由,更没有仇恨他人的资格,他只要继续作为那只恶鬼的工具麻木不仁地活着就好。 天守阁后方通往后山的那条路上,沿路俱是一具又一具御庭番众忍者的尸首。本丸内的混战大概还没停,但结果已然尘埃落定。 失去最后的倚仗,一无所有的前任将军被一众奈落束缚着压制在地,在整齐一致禅杖点地的庄严声响中,形容狼狈不堪。 “为何天导众的飞船没来迎接吾!为何御庭番众没能抓到那个女人!为何一桥喜喜不派见回组来搭救吾!” 见到一身僧袍的灰发男人出现,他面上爆发出近乎癫狂的扭曲神色,“那不死的怪物!我诅咒他和那个不死的女人——”胧当然不会给此人口吐恶言伤害她的机会。 宽大的衣袖微动,一枚细如发丝的千本便精准而干脆利落地刺穿十三代德川将军的咽喉,那具面目狰狞的身躯轰然倒地。 曾多次妄图谋害神明的宵小之徒终于能由自己亲手处决,此刻,身为奈落首领的男人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 “尸体秘密处理掉,明日以遭叛乱者刺杀之由对外公布。” “是,首领。” ——至少,自己仍然能为那个人做些什么,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感到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