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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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把天导众的尸体藏在这里做什么?他们又不是阿鲁塔纳生物,又没有研究价值。 而且,这些尸体和她要找的能够管控各颗星球阿鲁塔纳能量点的秘钥又有什么关系? 深感费解,松阳提了提斗篷收敛足音悄声步入这间只有一堆大罐子的密室内,想走近点细看这些人体残骸上是否藏有玄机,打算自己找到答案再联系另一处等候她消息的夜兔母女俩。 刚靠近最外头那个内部注满不明液体的罐子,她猝不及防目睹罐中漂浮的那具基本只剩上半截肩膀和大半头颅的腐尸闭合的眼皮动了一下。 “?!!”浅色的呆毛腾地一炸。 ——都烂成这样的尸体怎么还会动? 下意识闪身退远一段至安全距离,一室寂静中,拖地的斗篷下摆由于后退的动作在地面上扫动出一丝擦响——下一秒,就如同被这声唤醒,所有罐子里的残骸陆陆续续全都睁开了紧闭的眼! 亲眼见得这脱离常理的一幕,松阳心下骇然,只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分明身体均已腐烂成一团血rou模糊的rou块,这些天导众的残骸竟然还是活物! 隔着透明的罐身,数颗面目怪异的天人头颅一睁眼看见站在不远处那个一身黑羽戴乌鸦面具的人,瞬间每一张脸都扭曲到狰狞,纷纷咕嘟咕嘟张开嘴,本该密封在罐内的一阵好似索命亡魂般刺耳而尖利的咆哮此起彼伏地从顶上清晰传了出来。 “虚,你这个卑鄙小人!” “虚,你为何要隐瞒吾等你的不死之血有剧毒!” “你答应过的!只要将密匙交给你就不必再忍受这等苦痛!你说过会用那个女人的血来修复我被你的血所腐蚀的身体!为何至今不履行你的承诺!甚至还把我一同封锁在终端塔地下,加剧吾等的身躯腐化!” 眼前这副活着的rou块开口说话的景象太过诡异,话语内容更是超出理解范围,光听罐子里的天导众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自己当成虚来控诉,松阳听得一愣一愣地,艰难地运转着大脑。 虚原来把他自己的血给过这群天导众?他的血竟能让他们的身体腐化成这样? “那个女人”……是指她?他们的意思是说她的血能修复虚的血造成的腐化? ……等于说,她和虚作为龙脉生物的身躯中不死的血液各自有不同的效果,虚的血有腐化人体血rou的剧毒,她的血能疗伤解毒,同样被虚用龙脉血改造过的胧之所以没事,想来是身体里有她的血的缘故。 至于这帮天导众之所以会被关在罐子里形如一团烂rou不人不鬼地泡着,大概是他们妄想龙脉生物的血能使他们长生不死,主动和虚交易换取不死之血,没料到虚的血反而只会腐蚀他们的身体,虚就顺势用这种方式把他们全解决了。 好不容易大致消化掉这部分闻所未闻的信息,耳朵里又窜进来惊人的一句。 “虚!你蒙骗吾等这些年来一直大量输入你的血,将吾等转化成与身躯腐朽却不死的怪物,不过是想报复吾等曾在你身上进行过诸多不死实验一事吧!” ……什么?? 瞳片下的绿眸缩紧,虚以前经历过天导众的不死实验??! 从这句话中意识到某种以往从未猜想过的可怕的可能性,松阳心脏一紧。 难道,是那个时候——?! “可当年,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把你一直藏起来的那双生jiejie交出来替代你,自愿接受吾等对于阿鲁塔纳生物不死成因为期五年的种种生物实验,依照协议内容,吾等不是早已给予你天导众一员的地位了吗!” 一字一句听清紧接着的这番话,松阳脸色“刷”地一白。 ——竟真是这样! 三十年前她独自担任起十二代目首领,是因为虚应德川定定的请求前去江户城与到访地球的天导众交涉,等于说他此后便沓无音讯的那五年,其实一直都在被……这群混蛋! 稍微一设想自己双生的弟弟因这份自我修复的不死体质可能遭受过的任何一种所谓实验性质的虐待,沸腾的血液直往上涌,她咬着牙几乎是失控地喊了出来。 “你们到底对他做过些什么!” 这句质问无疑暴露了身份,罐中的天导众或是仇视或是憎恶或是恐惧的表情一变。 “你不是虚!” “是你!与虚双生的那个女人!” “第二个不死的怪物!” 泡在莹绿的液态物质中的面目更显狰狞可怖,仅剩的一条手臂纷纷拍打起厚重的钢化玻璃罐身,整齐一致的贪婪眼神恨不得要当场冲破坚不可摧的罐子把一层之隔外的人生啖血rou。 “过来!女人!把你的血给我们!” 见对方红眸冰冷不上前,还试图利诱,“你不是想知道虚当年的事吗?只要用你的血来交换,吾就一五一十告诉你。” 更有甚者,妄图晓之以情,“你可知那五年的实验,在那一任将军的举荐下本该用你来进行,虚却全程都代你承受了吗?五年中,例如身体被切开至开膛破肚、放空全身的血之类无比痛苦难熬的rou体实验可是常有,你作为他的jiejie莫不该为他稍许付出些什么吗?” 强忍怒气听到这里,松阳脑子里的弦“啪”地崩裂了。 ——这帮异星的人渣! 一千年以来都没见过如这群自居高位的天人一般令人作呕至极的存在,素来温和的长发师长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感到如此强烈地愤怒过,怒气一波一波直往脑子里冲。 他们凭什么那样肆无忌惮地残害她自小拼了命保护的弟弟!怎么还能在她面前说得出口这等无耻的言论! “你们——!” 久违的杀意在心底爆发,她掩在斗篷下的手由握拳到骨骼吱嘎作响不知不觉五指成爪,罐内还在喧哗的天导众却如同被她掐住脖子一般骤然集体噤声,神色转变为惊惧。 “哼,淘气的坏孩子。” 身后随即响起一个无温度的醇厚嗓音,将她从滔天的怒火中惊醒,打开的舱门外,一身黑衣的红瞳男人缓缓步入。 深不见底的红眸映着室内数个罐中数张面目可憎的贪婪嘴脸,虚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猩红的眸色却异常冰冷。 “我一个不留神,你就私自跑到这里来了,还打扮成我的样子,真不让人省心。” 看向立在中央那个与自己着装一致的长发女人,他眼中才多出一丝温度,“罢了,看在你发现我特意藏起来留给你去找的这份礼物的份上,回去之后就不惩罚你了。” 信步走到她跟前,瞧见对方怒意磅礴的明亮双眸,他似有几分意外地怔了怔,黑色袖口外一只肤色苍白的手抬起来替她理顺梳上去的额发,又取下盖住她下半张脸的乌鸦面具,旁若无人地垂下头安抚似地蹭了下她露出来的嫩白鼻尖。 “这副气呼呼的表情可真少见呢,受欺负了?叫你不听话往外乱跑,现在见识到外面的坏人有多可怕了吧?” “虚……” 分别数日,再听见与自己双生的男人熟悉的声音,看见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杀气消散之时,松阳眼眶一酸。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坚信不疑地认定这个人只会肆意折磨自己的身心根本不在乎自己,竟全然不知他背地里为了保护自己实际上付出过多少牺牲。 “对不起,我……” 一开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哽咽着努力说下去,“我一直都不知道,你那时受了那么多罪……” 诚如那群天导众所言,身体被切开至开膛破肚、全身的血被放空……那该有多痛啊…… 而且那还只是长达五年的实验中的冰山一角,更多必然会更加残忍到惨无人道的部分她还未知详情。 细想这些,松阳只觉心如刀绞。 明明自小就是想保护这个与自己相生相伴唯一的亲人,竭尽所能不愿让他受一点伤吃一点苦,怎么长大以后,她这个做jiejie的却反过来要让弟弟受苦受难地保护自己了呢? 说到底,和他那五年中承受过的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相比,自己那点性事中微不足道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根本不该为此数年如一日地误解他一言一行俱是虚情假意,还对他亲近自己的意图满心抗拒。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明明,你明明都是为了保护我才那么辛苦,我却一直都不肯用心理解你,只会一次又一次推开你……” 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泣颜,听着她一声声发自内心的道歉,虚很无奈似地叹口气:“真是的,怎么哭得这么让人心疼呢,我又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你的气。” 随手把面具往地上一丢,全然不在乎这个几百年来象征绝对权力的物品似地,空出的手掌捧起对方布满泪水的柔软脸颊,苍白的手指抚上泛红的眼尾,慢条斯理地替与自己双生的女人一点点擦拭满脸的泪痕。 “忘记自己还戴着瞳片了?想伤到眼睛吗?” 动作轻柔地取掉那双泪光盈盈的眸子里两片被泪水浸湿的暗红色瞳片,看面前的人因他温柔的言行反而哭得更凶,他干脆解开对方身上那件碍事的斗篷也往脚旁一扔,胳膊一捞就把人家裹在素色和服下微微颤抖的柔美身子搂进自己怀里,一手轻抚着那头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浅色长发,嗓音低柔地哄。 “好了好了,乖孩子,别哭啦,为这事没什么好哭的,早都过去了不是吗?要真觉得对我有愧,你以后就要好好听我的话,别老是抗拒我碰你,知道吗?” 耐心地把怀里的人哄到彻底平静下来,眨着眼角微红湿漉漉的绿眼睛郑重地点头“嗯”了一声,模样尤其乖巧温顺,他满意地亲了亲那双水润的红唇,把人放开转过身,面向一群禁锢于罐中的腐朽残骸。 “那么,天导众的诸位又是在抱怨什么呢?” 一边悠然自得地问,黑色和服下的宽厚躯体状似无意地遮挡住背后比自己身形纤细些许的长发女人。 “有话就对我说吧,我家jiejie胆小怕生得很,经不起各位的惊吓。” 罐中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仍在持续,不加掩饰的恶意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扑来。 “虚!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 “虚!把这个女人的血交出来!放我们出去!” 千年前,面对苍茫人世中太多如这般数不清的恶意,彼时纵使颠沛流离仍不离不弃相依为命的两个相似到不分你我的孩童,也曾这样一方挡在另一方身前,一次又一次为对方挡下一切来自外界的残害与苦痛。 怔怔地望着此刻反过来牢牢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一袭黑衣的背影,松阳听见虚语带嘲讽道。 “这不是各位一心向往费尽心机追求的永生吗?如今总算得偿所愿,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其中一名看上去身体残留部分最多的天导众愤愤道:“别以为你把吾等秘密关在此处往后便可高枕无忧,你们这两个不死的怪物很快就要大难临头了!数日前你覆灭春雨元老院抓到吾时,吾已将消息托人带出去,不日将会有各颗星球的大军前来地球讨伐你救出吾等!” “嘛,确实如此呢,你所期待的异星联合军正围守着这颗星球,但那又如何?”背对着她的红瞳男人嗤笑一声。 “他们真正想要的唯独只有你们那只手背刻有印记能控制数颗星球阿鲁塔纳能量点的手,阁下该不会真以为有谁会为搭救你们的性命而发动战争吧?” 对方得意洋洋:“吾等与秘钥本为一体,待你受大军压境的威胁,必会不得不交出吾等!” “尔等这群自诩天道之引导者却如蝼蚁般朝生暮死的废物究竟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虚言辞犀利道,“除了作为秘钥的那只手,你们自身不过是一团毫无价值的烂rou,安心地在这里享受你们来自不易的永生吧,区区一帮异星的乌合之众来犯,我还不放在眼里。” ……看来虚一开始就没考虑过交出去,所以才暗中守在这处藏匿秘钥的地方至今都不出面。 在背后默默听着自己双生的弟弟这种常见的目空一切的口气,松阳不免有些犯愁,她于地球上空亲眼所见过的那副数以万计的战舰重重包围地球的景象,可不是虚口中乌合之众的程度。 事到如今,唯有依言把这群天导众交给联合军才能和平解决事态,可虚的态度摆明是坚决不交死磕到底,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过往数百年,自己曾因只看到他从建立杀手组织到夺取幕府的统治权再到完全掌控他们所处的这颗星球一步步走来的表象,就误以为他是沉迷于人类的工于心计争权夺利。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那个幼时曾经无比恐惧人类排斥人类的孩子,由始至终都是出于保护她的初心。 自那段漫长的失散后再相见,这个男人一心想为失而复得的她创造出一个再也不会令她受到一丝一毫来自人类的伤害的安宁世界,为此,他逼迫自己踏入混浊的人世,去主动接触他由心底厌恶且抗拒的那些形形色色不乏满怀恶意的人类,忙碌不歇地做一件又一件他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 这一回,他仍是为了自己,才执着于将这份足以掌控宇宙不用再受任何势力摆布的力量握在手中的吧? 可是,他已经为自己做得够多了,已经无需再…… “虚!你未免太过自信了!”又一名天导众道,“凭你目前在宇宙中那点微薄的军力,别妄想能敌得过数颗异星的军队战舰组成的联合大军!届时地球受到大范围炮轰,你自身都难保,看你还能倚仗什么去护住这个女人!” 虚不以为然地:“若是轻举妄动,他们各自星球的生杀大权还掌握在我手里呢,不是吗?” “虚,你该不会是想——你疯了!”另一名天导众大惊,“你若激活秘钥使阿鲁塔纳暴走引发核心爆炸,宇宙间大半星球都会毁于一旦!” “他人的星球与我何干?”虚不屑一顾,“胆敢对我的星球开战,就该为此付出足以铭记终生的代价。” 面具下的红唇一勾,笑眼弯如月牙,“只要我有意,无需等他们出手,很快,宇宙中多个相邻星系的数百颗星球将会接连爆炸,数以亿万的天人将会随居住的星球一同灰飞烟灭,这个绚丽的过程想必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奇景,届时,全宇宙都能欣赏到——” 话头一顿,红眸微微一滞。 腰间缠绕上一双温热的手臂,后背贴上来一具胸脯软绵的身躯,透过衣料,身后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气息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如一汪温暖的海水涌入躯体流入心脏,将他团团包裹住。 时隔数百年,与他双生的这个女人,主动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拥抱。 响在耳畔的嗓音,同样是久违的温柔到不可思议。 “没关系的,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