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血降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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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所言,一字不差。 茨木点上琥珀香,本来是为了观察它的效用。当他发现琥珀的气息可以把空间里“丝线”的密度瞬间增进十倍,于是毫不犹豫地又点了三颗,用它们围住正在孵化中的酒吞的那枚蝶蛊。 然而就像鬼王所说,琥珀的效用能带来什么是不可预测的。 茨木推开院门的时候,面前反常地一片荒落,鬼灵们一个都没有迎上来,却见鬼葫芦庞大的身影正呲牙咧嘴地伏在院子中央。 茨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去,只见鬼葫芦白惨惨的利齿下正横着几条血红的东西。 定睛一看,他发现虚惊一场——那些血红的细线是他上回见过的魙施放出来的“傀儡丝”,显然,在方才的交手中它们被鬼葫芦狠狠咬断了。 茨木拍了拍鬼葫芦的脖子,问道:“你兄弟们去哪了?” 鬼葫芦听见茨木的声音,眼中应激的敌意一点一点褪下去。它像一只受惊的小狗一样“嗷呜”一声嚎叫着扑进茨木怀里,转头又邀功似地冲着二楼的房间吠叫起来。 跟着鬼葫芦穿过楼梯,茨木终于在打开自己房门的时候,见到了那群把整间屋子塞成一个血红色方块的鬼灵。 而将他们罩在身下的,是一对翅展骇人的蝶蛊。一只黑红相间,像潜行于暗夜、索命夺魂的魅魔,另一只玄青鎏彩,美得霸道且狂气,似杀伐果决的帝王。 青色鳞翅的蝶蛊嗅到了茨木的气息,迎面朝他扑袭过来,旋起的气浪挥洒出一片无形的鳞粉,瞬间麻痹了茨木的五感。 茨木的身体像坠进棉花一样朝后倒去,眼见蝶蛊就要扑在他身上,忽然鬼王的手臂横打在茨木面前,稳稳截住了那道庞然巨物的影子。 “你的鬼后在那边!”鬼王好气又好笑地冲他自己的蝶蛊说道。 那头暗红的蝶蛊像是领悟到什么,周身释放出一股迷离的异香。它的伴侣捕捉到这致命的气息,又猛地扇动双翼,回旋着扑将过去把它压在身下。须臾的纠缠过后,两只巨蝶竟旁若无人地交尾起来。 上方的灯光一时间忽明忽暗,像被无数穿梭的黑影搅碎得不成实形。 只不多时,鬼后的蝶蛊rou眼可见地肿胀起浑圆的腹部。随着鳞翅一阵瑟索乱颤,它身后的墙壁骤然挂上了一排晶莹剔透的卵。 茨木自始至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你好像很羡慕你的蝶蛊。”鬼王架着茨木仍有些打软的身体帮他站起来,耳鬓厮磨地调笑,“产卵多辛苦,本大爷可舍不得。” 茨木烧红着脸走向他的蝶蛊,一伸手让它落回自己这里。 手臂的毛孔接触到仍在打颤的蝴蝶腹部,茨木只觉一股被滋润通透的余韵朝他脑海里涌来。 “……你倒挺快活啊。” 墙上的蛊卵齐刷刷地抖动着,转眼就瓜分了琥珀香聚起的“丝线”,房间里那股不可名状的诡异气息散开去,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鬼灵们也终于躁动起来,从他们重复的低语中茨木听出,今晚是那只魙摸着琥珀香的气味找上门来寻仇了。 亏好鬼王的蝶蛊孵化得及时,两只蝶蛊跟毫无经验的鬼葫芦相互照应,才保住了小院里的安宁。 茨木蹲下来,安抚意味地梳理着鬼葫芦的颈毛,并问它:“那只魙呢?跑哪去了?” 鬼葫芦这回转向对门方向,低沉地咆哮了三声。 茨木待要动身,鬼王却率先拉住了他 “先别动。”鬼王提醒道,“别忘了,魙不属于现实空间,是靠‘丝线’穿梭的。” 言外之意,它未必还在那里,却不知道留了什么陷阱。 茨木隔着墙隐约能觉察到对门的气息——新奇,从前未曾有过,又隐约熟悉,是他可以辨别的。 “我心跳得有点快,”茨木喃喃自语,“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吧?” “九九八十一根‘丝线’缠成一股‘血降丝’,魙用来驭鬼的就是它。”鬼王没有卖关子,清清楚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茨木,大抵接下来的选择都需要茨木明知而后定夺。 茨木用手抵住胸口,仔细寻味那阵反常的跃动。他想到,自己碎尽的魂魄最初恢复的心脏正是在冥界的血海里养成的。 “血降丝,跟血海有关系么?” “当然有。这种‘丝线’是血海通往阳世的桥梁。”只有身为冥界领主的鬼王才有足够清晰的视野看清这些关窍。 他顿了顿,又说:“血海是一切存在的缘起,诸灭覆没,实存新生,本是同一个尽头。” 所以血海更是一处三界必争之地,鬼王即便身为冥界与死亡的领主,拥有它,却也不曾完整地控制它。 茨木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魙已经用血降丝在对门开了血海入口。” 古时的传说里就有警言——冥河三途川之水淹没人世,会覆灭一切生灵。而血海,是三途川的源头。 茨木与酒吞相视一眼,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他心头有种不肯熄灭的觉知在告诉他,对门今晚会发生一场盛大的狩猎。 他的鬼王没有跟上去,而是手执鬼面杵聚成了一道结界,把一屋子拥挤的鬼灵护在这道金光背后。他知道,搬进来数月,茨木终于等到了打开对面房门的时刻,这是他孤身迎接的对决之一,也会是他往后骄傲的谈资之一。 突突不止的心跳里包含着茨木的私心。 茨木知道,魙不仅利用血降丝做引,还利用了紫东西留在那间房里的祭坛,此时此刻,是一个前因汇集的时间节点。 钥匙插进门锁一拧,凶宅的最后一道封印轻易就打开了。 陈腐的气味扑过来,屋内漆黑一片。 阳台倒是落地窗,借着月光可以隐约看见空空荡荡的布局,四面墙之间连家具也没有几件。 胸口的深渊悄无声息地蔓延开,茨木跟随祂的律动深沉地吸进一口气——像rou眼见到的一般空空如也,这房中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血海之水固然是死物,却也不可能不起波澜。然而,茨木那颗几乎蹦出来的心脏从他踏进门内的一刻开始,就兴致乏乏地平稳下来。显然,喷涌的血海之水绝不会是眼前这副模样。 眉心自始至终窜过的微弱“电流”却让茨木确信,此地仍然弥漫着一些别的东西。 会是血海之水引渡的东西吗?还是使用它重塑成的产物? 茨木一步步走向这间屋子的阳台——整栋房屋的正北,极阴之位。 他席地躺了下来。 视野正对着落地窗外的夜空,清朗的天幕下只有司空见惯的深夜寒意,没有多余的阴气。相比之下,一窗之隔的这间房子明显地晦暗阴沉。 茨木不动声色地划亮手机屏幕,随便点开了浏览器推荐的网址——果不其然,网速死死地卡住了。这更确凿地印证了判断:这屋里弥漫着一种实存的东西,甚至足以干扰这里的信号。 鼻息中浮过屋内陈腐的霉味。 茨木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打量面前虚空里的“丝线”,发现密密麻麻的一片隐约镀着难看的暗绿色。 卡成空白的浏览器界面突兀地刷出了半截网页,茨木冷不防注意到了新闻标题里的名字——Iwazaki Ivan,最近爆红的新晋偶像。 恰巧就在今天午休,新来的同事说了关于他的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是一个跟“触霉头”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人。 他其实是个实力平庸的幸运的艺人,靠运气接到热门漫改剧的男二角色,又因为角色身世凄惨赚足了观众眼泪。铺天盖地的移情无处宣泄,很多剧粉一时间都变成了他的狂热粉丝。 离谱的状况自此才刚刚开始。网上自然有人不服他的虚高人气,却不知从何时起,那些评论他“只有哭戏演得好”“热爱炒作”“粉丝素质堪忧”的网友一个接一个地噤声,取而代之开始流传一种说法:对他的敌意最好不要点名道姓地说出来,不然会触霉头,运气是守恒的,这家伙会从骂他的人身上吸走好运。 小同事讲完还夸张地补充道:“好几个网红骂完他之后自己都倒霉了!有个人拍视频碰倒了灯还是支架,居然被砸住院了,挂号单都晒出来了!” 旁边一个见惯世面的前辈看不过眼,搜出了这位偶像Ivan出道前的自拍,研究了两秒,不以为然地丢下一句:“也就剧里那个妆适合他,骨相短板很明显,驾驭不住几个造型。等过两年吃不了偶像饭了,就只能靠老粉续命了。” 谁承想,才到下班,前辈也触了霉头。 前辈的车被人恶意扎爆了胎,车漆也有几处受损,不巧停车的位置刚好没有监控,自掏腰包要花数量不小的维修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