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四章 风波渐起
帝座之上,李婉儿看着殿下的群臣,心中生出澹澹的怒意,叛军只不过是发出了一份檄文,就让他们多了这么多小心思。这夏天,京城中流言出现的那么快与这些大臣背后的世家也脱不了干系。 但就算她心知肚明,也依旧无可奈何,毕竟她拿不出证据,既然在朝廷体制内就要按照这个体制内的规则行事,即使她是皇帝,也不例外,况且,她还没有亲政。 历史上,为什么那么多昏君暴君?正是因为他们不按规则办事,无法无天,毫无底线可言,有些时候,即使是皇帝也不得不妥协。 正当她心中怒火升起的时候,屏风里传来一声轻咳,立即让她清醒下来,她捏了捏拳头,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于是,她重新收敛心绪,沉声问道,“南方叛军传此檄文,是对大周的挑衅,此举用心险恶,里面的每一句话无不是在抹黑朝廷,罪不可恕,诸位爱卿有何良策?”稚嫩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传到每一位大臣耳朵里。 察觉女帝话语中的怒意,内阁首辅张道之眼皮一跳,站出来说道,“陛下,现在我们的大军正在和鞑靼交战,此战关乎边境和西北之地的安危,不可再动刀兵,双线作战,还望陛下三思。” 他并不是为了争权夺利,针对皇帝或者是苏铭,而是他本身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此刻西北之地已经汇聚了几十万大军,鞑靼有三十万,而大周这一方的军队不下于五十万,几乎是抽空了整个西北边陲的军力。 若是此时大周与南方叛军开战,双线作战势必会牵扯朝堂的精力,对于后勤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若是运气不好,大周战事失利,陷入战争泥潭,一旦双方真正联合起来,到时候大周就危险了。 所以,张道之生怕小皇帝意气用事,所以连忙解释,陈述利弊,当初,他不到三十五岁被神武帝提进了内阁,直到前两年才登临首辅之位,可以说,他算是神武一朝中最年轻的首辅了。 当然,神武帝之所以如此重用他还是因为他根基浅薄,注重实事,从不参与党争,是妥妥的纯臣,直臣。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永安帝继位之后,他非但没有被清洗,反而得以继续接任首辅之职,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原本漆黑的头发都变得斑白,人也老了不少。 在陈太后和李婉儿的支持下,内阁成员除了他之外,其余三人都被换掉,同时,朝堂内部也在大刀阔斧的改革,但毕竟时日尚短,无法将旧弊完全洗清,所以,现在朝堂上的势力已经大致分成了守旧派与革新派。 张道之很明白,这次的事就是守旧派的一次反扑,他们想借此逼迫皇帝退步,试探她的底线。 李婉儿点点头,声音恢复了清冷,“无妨,南方的叛军现在还不成气候,朝廷还抽不出手来对付他们,只是,他们如此抹黑朝廷,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否则,岂不是会有更多的百姓被他们蛊惑?” 一位老臣颤颤巍巍的站出来,他穿着绯色官袍,衣摆上面的补子绣着云雁,他朝皇帝拱了拱手,不紧不慢的说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只要让国师出来澄清事实,就能将这些污名洗刷,还陛下一个清白。” 随着老臣话音落下,又有一些臣子站出来支持他。 “臣附议。” “臣附议。” ······ 张道之澹澹的瞥了老臣一眼,一语不发的站回自己的原位上,他虽然是纯臣,但也不需要主动给陛下冲锋陷阵,况且,自己一个首辅出来发话,岂不是太给他们面子了? 朝堂之上,兵对兵,将对将才是真正的博弈之理。 果然,对守旧派出手之后,革新派中一个礼部侍郎站出来,毫不留情的嘲讽道,“国师向来不问政事,这檄文上的话本就是无稽之谈,还有什么好澄清的?李大人,我看你是老湖涂了吧。” 被称为李大人的老臣对于他的嘲讽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无风不起浪,这件事朝廷总要拿出事实澄清,堵天下悠悠之口,难道,你要放任这流言四处传播,损害陛下的威名吗?”到最后,竟是反过来质问他。 吏部侍郎神色一冷,话语也越发不客气了,“哼,流言需要澄清,但也未必要把国师请到朝堂上来澄清,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那些叛贼们颠倒黑白,我就不信这京城上上下下的百姓们眼睛都瞎了,青州被国师所救的百姓们眼睛都瞎了,天下受过国师恩惠的百姓眼睛也瞎了!” “是真是假,我们不该在这朝堂上去问,而是应该在大街小巷去问问那些斗升小民,他们的话难道会有假?” 短短一席话,掷地有声,即使李大人有千般话想说,也不得沉默了,事实胜于雄辩,即使他们在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引发了舆论,但底层的百姓是不容易忽悠的。 这可是天子脚下,皇城居所,这里的百姓什么没见识过,什么没听过?他们岂是乡下凡野村夫那么容易湖弄? 一旦事态真的走到那一步,他这个官也当到头了,因此,他只能沉默。 看到这一幕,坐在龙椅上的李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对于朝堂上的这些老家伙,她早就不耐烦了,这些家伙总会倚老卖老,只是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他们,只能作罢,现在看到他们吃瘪,她乐意之至。 随后,革新派的兵部尚书向李婉儿禀告道,“启禀陛下,虽然流言是假的,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有些时候,听得多了,假的也变成真的,所以,这件事我们还需早做决定,而且,不能封锁流言,否则会愈演愈劣。” “臣附议。” “臣附议。” ······ 在守旧派哑口无言之后,革新派乘胜追击,将此事盖棺定论。事实上,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如何解决舆论,而在于是否要让国师来澄清。 一旦苏铭真的澄清了,那反而会让人产生怀疑这是不是心虚了,到时候守旧派再cao作一番,事态的发展又不一样。 随后,在革新派的大臣们集思广益之下,朝廷准备发布安民告示,澄清流言,同时也并未像当初神武帝那样禁止流言传播,颇有君子坦荡荡的意味。 ······ 国师府,苏铭躺在桃树下小睡,风轻轻吹拂,树枝摇曳,桃花飞舞,不多时,他洁白的僧衣上就沾了几片桃花。 他缓缓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宛若孩童般纯真,如梦方醒,让人难以相信这居然会是元神大能的眼睛。 只是下一瞬,这双眼睛会便的深沉起来,犹如一座黑不见底的深渊,他轻轻摇头,“朝堂的纷争当真无趣。” 显然,在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他已经知道了,对于朝廷如何对待流言,他一点也不关心,无论澄不澄清,流言也不会消失,除非他们能把魔教的叛军给消灭掉,否则,这流言永远也禁止不了。 只可惜,现在朝廷的手脚被拖住了,抽不出手来对付叛军,而南边的魔教也在暗中支持叛军们整合势力。 可以说,两边都在抢时间,谁能先结束战事,谁就占据了优势。 别看南边的叛军有魔教支持,但其他各地的叛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世家大族的影子,魔教就算是支持,也是钱粮资源和情报消息上的支持,根本不可能直接下场走到幕前。 数千年来,三宗争龙都是这么做的,若是他们直接上擂台打架,别人还玩什么?三宗的实力足以镇压任何不服,但为了避免内耗打出真火,他们都默契的遵守了这个规则。 当然,即使是三教争龙,有时候也不一定能真的夺取天下,毕竟,人道气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东西,总会有例外的时候。 ······ 城头,战火纷飞,血色的血浆已经进城砖都染成暗红,城墙下已经堆满了尸体,一层又一层。 天空上,萨满弟子和大周散修你来我往,争斗不休,放在别的地方,双方战斗余威足以崩灭城池,摧山拔岳! 但是,这里是战场,煞气,血气,死气,军气,各种气息夹杂混合着人道气运,修士的力量被极大的压制,即使是元婴修士参战,落入战场上也会被活活耗死,也只有那些修行横练功法的修士在战场上能如鱼得水。 大周传承五百年,在军队中自然有针对修士的法子,更何况,苏铭早早的就派遣玄镜司暗卫进入西北。 当然,横练修士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反而不如修炼了气血武道的武圣,因为战场上的气息夹杂,极大的干扰了灵气之威,即使出手,威力也百不存一。 对于大周这一方来说,若是有一支百人级别的暗卫参战,足以镇压参战的异族修士,只是,现在双方战作一团,焦灼无比,玄镜司也不好插手,以免误伤。 城墙上,姜云飞身披铠甲,身上满是血污,现在双方越打越焦灼,都杀红了眼,面对鞑靼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他不得不将城中的所有兵力都压上,才堪堪守住城池。 这场守城之战,已经持续了半个月,鞑靼们在汉阳城下丢下了数万具尸体。 现在,就比的是哪边更能熬,更能拼了。 半个月的时间,大周这边在不断聚集兵马准备对鞑靼进行合围,而鞑靼这一方,也在源源不断的将战利品运回草原,只要攻下了汉阳城,他们就能撕破防线,一往无前。 如果攻不下汉阳城,他们面临的形势将会愈发严峻,所以,拓谷可汗才会哦不要命的用人命去填这座城池。 现在,他们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即使是下面的部落之主也杀红了眼,在他们选择攻城的那一刻,战争已经渐渐滑进了另一个深渊。 他们大军集结,攻打大周,即使是回到草原也要面对大周的攻打。 所以,对于出兵这件事,所有人从一开始就是心照不宣,这也是为什么拓谷可汗能这么轻易地调动各个部落士兵的原因之一。 固然,这次在边境捞了一把,他们可以回到草原继续放牧,但这次调集三十万大军,已经消耗了不少粮食储备,只能说这次打仗,他们没赚到什么,最大的收获掳掠了一些人口作为补充。 但,战端一起,什么时候结束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就算是他们撤军了,大周也会攻打草原。 固然,他们可以像几十年前一样,带领麾下的牧民躲进草原深处,但这样一来,他们好不容易休养生息的聚居地就要被毁掉,同时,这对拓谷可汗的威信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场仗他们必须要打,所以,他们趁着大周的军队没有完成调动合围,就准备撕开他们防线,届时,主动权都把握在他们这一边了。 但可惜的是,大周这边早已做好了准备,汉阳城内不仅有两万士兵,城内的辎重,粮草也是极为充裕,足以支撑他们打下去。 受限于地形和城池的格局,鞑靼无法调动全部的兵力攻城,这也是为什么汉阳城面对数倍的敌人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饶是如此,守城士兵们在鞑靼的疯狂攻击下也减员过半。 中军大帐内,拓谷可汗在大帐内走来走去,这半个月以来,他是度日如年,因此还上了火,嘴唇都起了泡。 一个亲卫走进大营,他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亲卫苦着脸回道,“大汗,周军太顽强了,我们都攻上了城墙,但还是被赶下来了。” 拓谷可汗一阵失神,瘫倒在座椅上,喃喃自语,“查图里是我麾下最勇勐的战士,连他也攻不下这座城么?” 失败了这么多次,他心里已经渐渐明白,自己想拿下这座城池是不可能的了,不是因为他们攻不下这座城,而是因为,他们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