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终有一死

    愿天下逼人，永不陌路。——装逼者语录。

    一个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一张桌子，一杯茶，三个人，相对无言。

    陆叁叁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只是一个玩笑，也许喝了茶以后什么也不会发生，也许一会儿就有一群人冲进来告诉她只是整蛊节目。就像和平时期有人突然拿着枪指着你，你可能以为这是假的，如果路边听到啪的一声，多半以为是放鞭炮。

    陆叁叁花了一点时间确认这是真的，然后才开始考虑怎么选的问题。随即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也在局中，假设有人赖皮，最终会引发远程导弹攻击，所谓同归于尽自然也包括自己。而如果自己想活命，只能站在诸葛村夫这边，并拼命用言语攻击面壁者，让他自尽。

    但这样一来，公平吗？仅仅因为自己怕死，就决定人类命运走向？面壁者所谓人类必败的条件，也未必是错的。相信他们身处这个位置上，都是经历了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谁对谁错，又如何是一个信息不全的女大学生所能判断的？

    “时间还有5分钟，5分钟一到，导弹即可发射。”诸葛村夫提醒一句。

    “我有这个资格来做决定吗？”陆叁叁不由抱怨。

    “资格？”诸葛村夫不屑，“古代皇帝七八岁登上皇位，他代表的就是整个国家，他又有什么资格？运气而已，投胎投的好罢了。既然是运气因素，特定情况下，任何人都能代表全人类。”

    “假设外星人访问地球，第一个遇到了你，他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可能影响他对全人类的印象。不论你愿不愿意，在这个瞬间，你就代表了全人类，”诸葛村夫进一步解释，“眼下已经不是谦虚的时候了，你在这里，就必须选择。就算你不选，也是一种选择。”

    陆叁叁怔了怔，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个梦。当梦中的那个外星人问什么文明意义之类问题的时候，她确实想的是，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学生，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但如今看来，似乎错了。

    自己有资格回答，只要是人，都有资格。而且自己放弃回答后，然而让那些离经叛道的人回答了去，外星人对我们文明的定义反而会出现偏差。

    想清楚了这一点，陆叁叁重新看向桌上的这杯茶，鼓起勇气开口：“其实，我是相信人类必败的说法的。但是，我不同意这种面壁计划。”

    另外两人转头看她，目光中竟似乎带着些许欣赏，并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玛雅文明不在了，乌鲁克也不在了，罗马也不在了，但我们仍然能看到相应的延伸作品，我们仍然能看到乌鲁克的王在装逼。假设我们地球毁灭，但我们的精神仍然存在于宇宙之中，那我认为至少比变成狗，要好的多。”陆叁叁认真回答。

    “再者，蛰伏待机，忍辱负重，那是为了东山再起。以我们人类的水平，如果当了外星人的狗，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吗？我觉得是没有，因为我们人类要变强，必须要学习知识，越高深的东西学的越久，而只需要将教育链条打断，则我们只能永远当狗。”

    “不能东山再起的忍耐毫无意义。我说完了。”陆叁叁长舒一口气，目光看向面壁者。

    面壁者抬起手，缓缓伸向杯子，很难读出他此时的情绪，只是感觉他动作有些慢，但没有人催他。

    “其实，当破壁人站在面壁者身前的时候，即意味着面壁计划的失败。”面壁者沉声开口，手指磨蹭着杯子边缘，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诸葛村夫问。

    面壁者想了想，转头看向陆叁叁：“优秀的执剑者。”

    “我……”陆叁叁有些惶恐，她突然想出手阻拦，但身体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面壁者不再犹豫，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诸葛村夫和陆叁叁都紧张的看着他，甚至在这一瞬间，陆叁叁还有些希望会不会是开个玩笑。

    但很快，面壁者脸色痛苦起来，全身颤抖，但他仍然绷紧身子，保持坐姿，直到片刻后，一切又平静下来。

    诸葛村夫叹息一声，撩起自己的袍子，然后给他跪下，拜了三拜，陆叁叁也急忙有样学样。而面壁者稳坐不动，双眼无神，已经没了声息。一个人就这么去了，仍然很不真实。

    村夫走了出去，很快一群卫兵冲了进来，七手八脚的把面壁者拽下来，扛去抢救。陆叁叁突然觉得很烦，明明面壁者最后的坐姿很帅，现在被破坏了。他可是拼尽全身力气，才装成这个逼的。

    再片刻，警报声响起，一大群人忙碌的跑来跑去，或叫唤或咆哮，陆叁叁和诸葛村夫自然也被控制起来，被拉到审讯室审讯。

    陆叁叁突然哭了，说不清楚为什么而哭，或许松懈下来后，情绪此时才传达过来。豆大的眼泪很快掉了下来，眼前一片模糊，话也说不清楚。

    审讯员甚觉不耐，大声呵斥她不许哭。

    陆叁叁突然又笑了，说不清楚为什么笑，眼泪还没有擦干，嘴里全是口水，但笑声却像是真的。

    审讯员有些紧张，不由问：“你笑什么？”

    陆叁叁沉寂下来，良久稳定了情绪，开口：“人类就要灭亡了，用于对抗的组织没人重视，真正的英雄以命相搏，而平庸的蠢材只会问‘你笑什么？’”

    “啥？”审讯员诧异。再继续追问，陆叁叁已经一言不发，双眼看向墙壁，如同雕塑。她有些赌气，但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

    庆幸的是，此时诸葛村夫倒是更加正常一些，和盘托出已知的内容，让大家抓紧从面壁者挖坟一号开始调查，尽快找出相应的名单、地点等等。眼下挖坟一号虽死，但他手下的人好在，手中的昆虫机器人还在。

    首领的死亡只能意味着人类削减计划破产，但短期内如果有人想拿类似技术杀人，仍然可行，必须尽早扼杀清理。

    当天晚上，陆叁叁躺在临时关押的房间里，又做了个梦。又来到那个巨大的黑方块里，一个黑衣蒙面人，并在蒙面上写着“外星人”字样的人等着她。

    “你好啊，”陆叁叁上前搭话，这次自信了不少，“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吧？”

    “恩，”外星人点点头，“那么这一次，你有答案了吗？关于你们文明的意义。”

    “有了，”陆叁叁回答，“我的文明，叫做装逼文明！”

    “好，”外星人点点头，“我随机挑选了1万人，其中八千多人无法回答，五百多人回答生存，三百多人回答财富，一百多人回答权力，一百多人回答感情，剩下的人从干饭到称霸宇宙各有不同，而回答装逼的或类似装逼的，加上你正好十个。”

    “文明问询结束，所有的答案都将暂时记录。后续如何，看你们文明如何发展了。”外星人回答。

    “谢谢，”陆叁叁回答，“还有我想问一下，听说有人要入侵地球，是真的吗？”

    “是，”外星人回答，“他们的亚光速战舰已经在轨道上等了三十多年了，换算你们地球时间的话。如果我这边问询不结束的话，他们将不得不继续等下去，这是法则。”

    “啊？可是现在问询结束了。”陆叁叁突然开始紧张。

    “是的。所以，祝你好运，装逼人。”外星人话音刚落，整个场景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叁叁猛地睁开眼睛，刚刚的梦境清晰的在脑海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