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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只是一个过客

    有喧嚣,注定就会有孤寂。

    当联盟的诸多高手用一个又一个的替身吸引了全世界目光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个同样有资格站在黑暗世界巅峰但却始终游离在众人视野之外的人已经开启了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远行。

    从苏黎世的位置一直向北,进入日耳曼,途径波澜,进入雪国的一片飞地,在进入拉尔威亚,正式到达雪国疆域后继续向北。

    高山,河流,海洋,平原。

    剑气在体内不断涌动着,他赤裸的双脚丈量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从欧陆中心一路向北。

    繁华,熙攘,清冷,荒凉,辽阔。

    伴随着繁星落日,昼夜交替,风霜雨雪,无比漫长的路途,终见冰川。

    这是林十一第一次来到北方的极地。

    可随着他不断深入极地,这里的一切给他的感觉却变得越来越熟悉。

    他知道这里的故事,甚至能够清晰的融入到故事之中。

    这是一片天寒地冻但却传奇辈出的疆域。

    就在这里,就在几年之前,如今那位年轻的东皇在这里初步确定了自己的武道与剑道。

    再遥远一些,遥远到另一片时空,那片不知道是过去还是未来的时间线上,号称剑神的他也曾经沿着父亲的脚步,继承了自己父亲的剑道与锋芒。

    那一次他同样是在忘忧山庄出发,走着一模一样的道路,来到了一模一样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叫李东城。

    不,李东城就是李东城。

    自己是林十一。

    不...李东城就是林十一。

    不...

    自己,是李东城还是林十一?

    重要么?

    身份重要么?

    随便是谁...

    不,一点都不重要。

    毁灭...生存...光明...黑暗...

    深入极地。

    漫长的极夜之中,零下数十度的冰风如刀如剑。

    思绪极度恍惚的身影带着比极地冰风更加锋锐的剑气,恍恍惚惚的走在冰层上,如同行尸走rou。

    见过极地的爱斯基摩人,追过极地的兔子,触碰过极地的海豹,没有雨水的极地里,是铺天盖地亮晶晶挥洒的冰粒,他在绝对寒冷的气温中燃起过火焰,吃过极地的白熊。

    故地重游。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记忆不断的翻涌着,过往的画面似乎有些消失了,而陌生的记忆又在一点点的涌入,灵魂的边界仿佛在无声无息的模糊着。

    那道仿佛本就属于自己又不属于自己的剑气如同外衣一般包裹着他的身体,继而深入了他的灵魂。

    像是一片深沉到了极致的阴影。

    黑暗,死寂,平缓的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没有希望,没有绝望,没有快乐,没有痛苦,甚至没有麻木。

    浓郁的阴影随着剑气外衣的每一次起伏涌动而扩散着。

    那是一种难以用任何词汇表达出来的心境。

    因为不存在任何情绪,所以到处都是一片近乎永恒的死寂。

    只有几幅画面偶尔交替着反复在黑暗里出现。

    他的耳边会响起一些悦耳但却有些混乱的歌声。

    会看到一双近乎完美但却又无比混乱的眼眸。

    他可以感知到自己细小的如同婴儿一般的身体,感受到那个很完美又很混乱的女人的手掌落在自己头上的温度以及不断涌动着,刺激着自己脑海的精神风暴。

    那个时不时会哭着说对不起,时不时又突然笑起来给自己讲故事,大部分时间都静如雕像心如死灰的完美女人。

    mama...

    他看到自己躺在破旧的房间里,门外是肆无忌惮的大声喧哗与吵闹,身边陌生模糊的男人和女人,光明正大的指着自己,问其他人这小崽子值多少钱。

    他看到有人使劲掐着一个女孩雪嫩的脸颊,狞笑着说要把她当成小宠物养起来,等长大点就可以好好享用时房间里阴暗的光线。

    他看到脸颊带着清晰指印却紧紧握住半盒牛奶走进来叫着弟弟弟弟时女孩眼睛里的雀跃。

    jiejie...

    他看到了一片素白的忘忧山庄,压抑的近乎凝固的灵堂中,相框里的黑白照片,那个笑容灿烂的中年男人。

    他深邃的眼神似乎正在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棺木,看着棺木里躺着的自己少了一条手臂的尸体。

    他安静的躺着,再也没有将自己抱起来放在脖子上的力量。

    干爹...

    他看到了一夜白发的老人憔悴的面容勉强撑起的笑脸,听到了他有些嘶哑的声音。

    “不敢后悔...就算后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哪怕明知道今日的结果,当初我还是会把你们带回来。”

    “后悔没有意义,有些事情,哪怕是后悔,也是要做的。”

    师父...

    他看到了幽静的西子湖泛着粼粼波光,苍翠小岛上安静伫立着的坟头。

    那里有着被母亲杀死的父亲。

    有着疯疯癫癫去复仇跟仇敌同归于尽的母亲。

    有毫无准备坠机连尸骨都没找到的爷爷。

    有彻底疯了死在了精神病院的奶奶。

    有失去了儿子在监狱里死不瞑目的姑姑。

    有因为莫名其妙的罪名被抓起却连审判都来不及,直接被车撞死的姑父。

    呵...呵呵...哈哈...

    东城家族,有一个算一个。

    全部。

    不!得!好!死!

    凭什么?

    他感觉到了自己内心黑暗的消失,但却没有迎来光明。

    他看到自己覆灭了那个时代的所有仇怨,但却没有任何快意,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荡。

    空荡的没有任何心情,任何情绪,任何想法。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完全不存在了。

    家人...

    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画面继续转换着。

    他看到了自己,以及黑洞洞的枪口。

    那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扣动了扳机。

    轰鸣的枪声带着子弹炸出了枪膛。

    皮肤炸裂。

    头骨炸裂。

    血管,肌rou,大脑。

    大片的鲜血从后脑爆了出来。

    他放下了手里的枪。

    眼前是一片鲜血淋漓的世界,但却依旧无比清晰。

    他看到自己手持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一刀,一刀,又一刀。

    强烈的毁灭情绪不断的翻涌着。

    他想要毁掉一切,毁掉自己。

    阳光,星辰,高山,绿水,浮云与晚霞...

    那么美的一切,这个世界,都算什么呢?

    他们不配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他适应了黑暗,适应了扭曲,当所有的仇恨都消失,但再也没有仇敌可以杀的时候,内心那片黑暗似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什么都没剩下。

    那种极致的空荡中,他近乎本能的去追求痛苦,追求黑暗,追求他生命中早已适应了的状态。

    云淡风轻,幸福安稳...

    这些,算什么东西?

    这些不配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他需要痛苦,需要仇恨,需要黑暗。

    这是本能一般的东西。

    没有这些的人生,怎么继续?

    刀锋刺穿了胸膛,从后心出现。

    他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搅动着刀锋,扩大着伤口。

    痛苦?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痛苦算什么?

    鲜血在他身上挥洒,他希望在鲜血之后看到黑暗。

    那黑暗最好是永恒的。

    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没有前后,没有思考,只有沉沦与虚无。

    可世界依旧光明。

    刺穿了心脏的伤口开始飞快的愈合。

    近乎支离破碎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带着无止境的勃勃生机。

    而他眼前,依旧是那些该死的,不配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美好。

    真好...

    某一刻,他看着眼前随处可见的,与任何痛苦与绝望无关的美好,突然笑了起来。

    他又一次找到了自己的生活状态。

    因为看到这些美好,他会感觉很痛苦,很绝望。

    这样真好。

    那片随着剑气而来的极致黑暗已经完全消失了。

    可是一幅幅的画面不断重复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人的一生会有多长?

    幼年时的天真与懵懂。

    童年时的快乐与纯真。

    少年时的冲动与叛逆。

    青年时的激情与梦想。

    中年时的拼搏与挣扎。

    老年时的安稳与回忆。

    不同的时期,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状态。

    从前往后看,或许会觉得不甘心。

    从后往前看,或许会觉得自己很幼稚。

    可无论是什么心情,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每个人都会为了某些事,某些人,或者某些梦想与信念,感动过,幸福过,无怨无悔过,义无反顾过,伤痕累累过,筋疲力竭过。

    都是回忆。

    这些回忆带着五彩斑斓的颜色铺满了人之一生,璀璨而绚烂,漫长而短暂。

    但他的一生没有这些东西。

    从小到大,从蝼蚁到剑神,从无敌到天骄,他的一生所拥有的,只有这么几幅画面。

    余者都是黑暗,没有希望,没有绝望,什么都没有的黑暗。

    当那些黑暗被剥离出来,纷纷破碎的时候,人生中仅剩的几幅画面,就成了他唯一的理智与人性。

    早已习惯的本能会让他无比迫切的将那些黑暗补充回来,感受着痛苦与绝望,当这些情绪越来越多的时候,终有一日会再次变成什么都没有的黑暗。

    那种心境与这几幅画面,似乎组成了他人生唯一的意义。

    他安静的坐在极地的冰川上,意识在极度恍惚的状态里逐渐被这几幅画面填满。

    耳边是呼啸的冰风与空气中不断飞扬砸在脸上的冰粒。

    那几幅与美好无关但却占据着一代剑神所有人生意义的画面在他恍惚的意识中不断的流转。

    在没有任何旁观者的情况下,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那件剑气外衣在无声无息中破碎,彻底融入了他的身体。

    他的意识愈发恍惚。

    但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却开始前所未有的稳定下来。

    属于林十一的记忆开始不断出现。

    汹涌着,如同海潮一般填补着那片绝望的甚至连绝望都感受不到的空荡。

    是战神界静谧的仿若时间都凝固般的美好。

    是落日公园内龙凤齐鸣的激昂。

    是纵横星空呼啸着划出了一道又一道流线的战舰。

    是一片又一片明明看不到什么希望但所有人都在誓死奋战的战场。

    是母亲的歌声。

    是父皇的威严。

    天才的光环。

    人族的信仰。

    记忆不断的纠缠着。

    两段人生在不同的时空里相互交错。

    那一瞬间,他坐在冰川上,迎着面前的风与冰,似乎走过了无尽遥远的距离,去了很多地方。

    脑海中代表着新权限的符号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填充着新的讯息。

    战神暂时离开真实环境并不久。

    可星空中或许已经过去了无数年。

    大量的讯息让那枚符号勾勒的愈发完善。

    在绝对的安静中,李东城与林十一的记忆不断纠缠,那枚符号也开始轻轻颤动着,似乎露出了一抹真实的模样。

    他在冰川上站了起来,看着南方,默默前行。

    剑气在他身边纵横角落,顺着他前行的方向蔓延。

    他的身体出现在高空,出现在呼啸的冰粒里,出现在漂浮着浮冰的海面上。

    北方的极地里似乎出现了一道幽静而恍惚的幽灵。

    他一路向南,带着不断交错在天地间的剑气,每一步都是数百上千米的距离,毫不停歇,一路南下。

    这是父亲曾经走过的道路。

    不,这不是父皇走的道路。

    这是皇曦陛下走过的道路。

    不,就是父亲。

    不是父亲...

    谁是父亲?

    我...是谁?

    我是...林十一。

    我是...李东城。

    不,我谁也不是...

    我...是谁?

    这个问题似乎带着近似于永恒般的凝重,像是终极哲学问题,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

    我到底是谁?

    他的身影闪烁着离开了极地,走过了雪国的极夜,走过了雪国的山川河流,路过了北海,进入了辽东区域,飞跃了幽州,无意识的一路向南。

    江浙,临安,西湖。

    风和日丽。

    他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西湖中心处的一座小岛上,没有任何的掩饰。

    附近的游客人群犹如见鬼了一样看着他,一脸的匪夷所思。

    他在原地默默的站着,看着周围的人群,微微皱眉。

    刹那之间,以他为中心,周围万米区域内吹过了一片无比凌厉的风。

    风声吹动着树梢,吹动着周围的湖水,整片天地似乎都在动荡。

    周围的游客完全是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的远离他周围的区域。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小岛之上除了他之外已经是空无一人。

    他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土地,有些恍惚。

    这里是临安的西湖。

    而这座小岛上,没有坟头。

    在无比恍惚的状态中,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在清醒状态下才能意识到的事实。

    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那片时空。

    意识逐渐开始恢复清醒。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那件笼罩着身体的剑气外衣已经与他的身体完全融合,再也不分彼此。

    这一刻,他是林十一,也是融合了李东城心境的一道剑气。

    记忆仍然在相互交错碰撞。

    他双眼之中的重瞳轻轻开合,又缓缓聚拢到一处。

    这一瞬间,他似乎无比真实的看到了自己的人生终点。

    我是李东城,也是林十一。

    但我也不是李东城,也不是林十一。

    我是谁...

    重要么?

    在这片本就不属于我的时空里...

    我只是一个即将轮回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