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知音
48.知音
距离期中艺术汇演只剩下不到半月的时间,文委帮林仰把节目报了上去。 B区的艺术教室只有很多常见的乐器,故而林仰没有过去和同学扎堆,寻了个稍微清净的地方抱着自己的中阮练习。 午休时间的校园,空寂少人,凉秋瑟缩的风刮过,只能扬起空中的尘。 林仰坐在一颗大榕树下,怀里抱着中阮,左手放在琴颈抬指按弦,右手勾弹着四根琴弦。 中阮的音色柔和,自带一股恬静的诗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位聘婷袅袅风姿绰约,身着幽绿旗袍的江南女子。 可以说阮本身的气质就与林仰的内在相悖。 阮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真正温柔、纯真、娴静。 林仰是高山之巅的冰雪,实则冷硬、薄情、坚定。 林仰要弹的曲目叫《韵》,难度不小,尤其中后段节奏不断加快,指法变换快速频繁,左手还需要配合右手的变换而变化,加上中阮的琴弦较硬,弹的过程中不小心受伤或者弹到一半手指抽筋,也都不是没可能。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练习,林仰已经能弹得流利顺畅,短时间教学能弹到这个程度,文老师已然满意,昨天去了外省出差。 但祁淑芳不满意。 林仰对她向来逆来顺受,她说不满意,私下就更努力地练。 柔和的乐声伴着萧萧落下的树叶,情与景相悖,说不出的违和。 “你可以试试把勾的指法改成拨,落指再轻一些。” 林仰面无表情地抚琴,耳边忽然出现一道突兀的声音,抬头,路淮西悄然出现在眼前。 见她没有反应,他便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路淮西半蹲下来,小心触碰她细如葱指的右手指尖,他指腹温热,林仰不作声避开,微微后挪,俯着按他说的变化指法,拨了拨琴弦。 倒真有了几分曲本身如水婉转的温柔。 “这首曲子乍一听会感觉凌厉,尤其是高潮部分,但它的主基调始终都是柔和优雅的,指法也是,化柔为刚,才能表现出曲子的真正调性,也就是它的灵魂。” 路淮西谈论这些时,不会侃侃而谈,只是娓娓道来,嗓音自带的哑磨砺出闲适的慵懒,绝不会给人卖弄的感觉,入耳舒顺惬意。 “没想到你懂的还挺多。” 林仰眉头轻挑。 多数人甚至会把阮误认为吉他,更不用说对阮有一二见解,会弹能评了。 从哲学涉猎到民乐,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割裂。 路淮西腼腆一笑,谦虚的模样。也不管地上干净与否,就在林仰面前席地而坐,她也会意,抱稳中阮,从头弹了一遍。 他中途没有打断她的演奏,林仰接着第二遍时,才不时动手矫正她的指法,一来二去,两人指尖的触碰颇为频繁。 整个过程中,两个人没有多余的交流,但好像有隐隐的默契存于其中,次数多了,只要路淮西一个眼神,林仰的指法自动就知道怎么变化。 经他矫正,曲子比起开始林仰自己闷声弹的,简直发生了质的跳跃。 但其实一个音弦都没改变,只是内核发生了变化。 路淮西难掩惊艳,“仰仰,你悟性太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跟着班上的人叫她仰仰,只是他的咬字和口音似乎与旁人不同,有种独树一帜的韵味。 林仰只是微笑,将眼底的情绪悄然掩去。 “不过最好还是换一个稍微封闭的空间练习,这样,能让你更好地发现自己的问题。”他接着说。 在空旷的户外,乐声被风刮走悠扬,是不容易抓耳。 林仰点头,路淮西站起身,却不想在地上坐了太久,腿有些发麻,身子一晃,直直倒在她身上。 幸好旁边就是树干,要不两个人非得摔了不可。 路淮西的手撑在树干上,从他的视角,正好能看见林仰小巧的下巴,以及桃花眼轻挑的弧度,他琥珀色的眼眸暗了一下,忽然说:“对不起。” 林仰直觉他的这声道歉不只是针对这突然的摔倒。 果然接着听见他连声的: “上个月第二周星期三课间,我太困了,没来得及给你让位置,第三周早上我吃的水煮蛋味道熏到了你,这个月第一周星期一我给你接的水太烫了,星期五……”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密密麻麻的,后面许是记不住,他甚至掏出了个小本,半回忆半照着念。 滑稽的模样,令林仰感到几分好笑。 “你在做什么?” 他一瞬站正,抿紧嘴唇,一脸严肃。 “反思。” ? “这些天我仔细回想了我们同桌以来我的所作所为,意识到我刚才列举的,我的行为可能冒犯了你,让你感到不舒服,所以才会……” 林仰总算听明白了。 换位置那天她明明看见他一脸委屈,还以为他会来找自己问个明白,没想到他安分这几天,全是在做这种无用的事。 “你想多了,不是因为这些。”林仰叫停,路淮西懵懵地眨巴眼睛,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做六班的例外。” 一个月换一次位置,是六班的游戏规则。 而她不想违背。 路淮西瞬间接受了这个解释,rou眼可见地兴奋,竟突然地抱住她,毛绒绒的头像小狗一样蹭她。 最后林仰以要回艺术教室寄放阮的借口跟他分开。 路淮西依依不舍,挥手。 “那…明天见。” …… “明天见。” 她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