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6. 心怀算计

    野崎社长找来菊池桃子的经纪人，绝对不止是为了兴师问罪。

    本来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炒作手法，通稿发出来以后的效果又不错，要是没有现在这个意外，菊池桃子经纪人的这个策划还要被夸一句“做得好”。

    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在暗，两个人到底是在跟菊池桃子的绯闻之前就已经交往，还是在跟菊池桃子的绯闻之后交往，这都是未知数。事情阴差阳错到这个地步，去怪菊池桃子的经纪人调查不清楚，那未免太没道理。

    但是，野崎社长把菊池桃子的经纪人紧急叫回来，也绝不只是为了叮嘱那一句“以后，不许再提菊池和岩桥桑的事了”。

    或者该说，以后提不提菊池桃子和岩桥慎一的事，经纪人说了不算。

    这一点，菊池桃子的经纪人也不是不明白。而越是想清楚这一点，她的心情就越沉重，感到一阵难言的压力，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就在自己头顶，随时有可能落下来。

    菊池桃子的经纪人满腹心事退出去，中森明菜那边的准信儿还迟迟不来。野崎社长倒也不急这一时，又拿起狗仔送来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

    岩桥慎一这个幕后黑衣人的恋情新闻不值钱，中森明菜也不是恋爱禁止的女偶像。但是，有了菊池桃子的事在先，研音就得掂量掂量，重视起来。这组照片，比起卖给周刊杂志，显然拿给研音，能换到更多的钱。

    据狗仔和照片一同奉送的情报，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这两个人住的公寓，离得不远。这么做，多半是决定了交往以后，特别搬近一点，方便到家里约会。即使还没有正式交往，能把家搬得这么近，也意味着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年初，岩桥慎一带着专辑企划主动找上来，这张专辑选歌时动用的全都是这个年轻制作人的人脉。这么做，既能说是赏识中森明菜，但现在看来，也不能不说，他是别有用心。

    中森明菜的事，只要自己决定了，那谁也管不着。

    野崎社长自己心中有数，不论交往的事是真是假，重点都不在她这里。是假的皆大欢喜，是真的，既然是她自己决定了的事，那事务所也没话说。

    重点其实是在岩桥慎一那里。

    他要只是个制作人的话，才能出众、跟中森明菜年纪相当，还让研音欠了他两个人情，跟这种不怎么露面、但是风评好的幕后黑衣人交往，只会增加中森明菜的好感度、不会消磨她的人气——这也是菊池桃子的经纪人选定他来炒绯闻的思路。

    但他偏偏还是其他唱片公司的社长。自己经营唱片公司，却把手伸到了其他唱片公司那里去，跟其他公司的王牌歌手交往。这种事怎么说，也不够地道。

    或者说，在此刻的野崎社长眼里，岩桥慎一是、也只能是“不够地道”。

    业界一流的幕后黑衣人，冉冉上升的唱片公司的绝对人物，除此之外，在电视台也有名有姓，这样的人前途不可限量。野崎社长比起和他交恶，当然更希望和他一直保持良好关系。

    但反过来说，这么个能量不小的人物，主动授人以柄，很难不趁此机会握住。

    研音的歌手事业在中森明菜之后，就没有再推出个强有力的人物。石井明美虽然一出道就拿到了当年的单曲年榜冠军，但很快过气、沦为一发屋，此后研音又尝试过几次，不得不承认事务所里，没有能抓住唱片业界脉搏的人物。

    现在转攻演员业务，前期铺路的工作有多沉重可想而知。如果拿钱就能摆平，就不会出现富士电视台制作局的制作人力排众议拍板决定了铃木保奈美的情况。

    野崎社长收到狗仔送来的这组照片，想到菊池桃子的绯闻对象在跟中森明菜交往，不是没有觉得棘手。但紧跟着，他又觉得，跟这个新闻的价值比起来，那点棘手也不算什么。

    如果岩桥慎一“不够地道”理亏在先，那研音就多了个机会。

    大赏事件之后，野崎俊夫是亲口说过，研音欠岩桥慎一一个人情。

    那时候，岩桥慎一籍籍无名，走到哪里，多半都被人看成是渡边万由美的跟班，真要说的话，野崎家父子两个，算是最早领略过他的本领、知道这个人前途不可限量的人。

    但一码归一码。

    欠他一个人情归欠人情，送到眼前的机会是机会。是岩桥慎一自己把自己送到这个局面里来，而不是研音设下圈套把他诱进来的。

    野崎社长心里主意打定，就只等着大本从中森明菜那里把准话要出来。不过，打定了主意，也就多了份闲情逸致，让他不紧不慢，想点别的。

    仔细想想，中森明菜跟岩桥慎一也算是有缘分。当年的大赏事件，没这个年轻人出谋划策，中森明菜要是输了那一阵，也就失去了走到现在这个高度的机会。

    也是在大赏事件之后，她跟杰尼斯那条叫matchy的杂鱼关系降到冰点，终于分手。后来近藤真彦人人喊打、又因为触怒喜多川玛丽母女被开除出事务所，中森明菜因为早早甩掉了那家伙，得了个清静。当然，研音也对杂志放风出去，不许他们趁机乱写。

    那个什么matchy，后来销声匿迹。野崎社长消息灵通，耳边听到过一点那家伙得罪了这边的中国人极道份子、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

    在东京的中国人极道份子凶名远播……

    但这些跟研音毫无关系，近藤真彦是死是活、还是半死不活，那是他自己的事。

    当时，岩桥慎一肯出谋划策，多半是看渡边万由美的面子，还有研一郎的虚心讨教。除此之外，也未必没有要跟研音这边交好的意思。

    彼时，他还只是家无名小制作公司的负责人，和他合作最密切的渡边万由美也刚从渡边制作分家出来，两个人都急需向业内已经站住脚的事务所靠拢。

    不论岩桥慎一还是渡边万由美，都是年轻一代里相当有风采的人物，野崎俊夫惜才爱才，野崎研一郎还是渡边万由美的后辈，研音和他们两边的关系一直不错。岩桥慎一要牵头半个业界做企划专辑，研音不仅派出中森明菜，期间还全力配合。

    第一次合作，两个人还在录音室里互骂，据说差点打起来。流言传到野崎俊夫耳朵里的时候，他还在心里笑，岩桥慎一这么个出了名的虽然年纪轻、但在录音室里说一不二的制作人，大概中森明菜是第一个让他吃瘪的人。

    没想到，前脚在中森明菜那里吃了瘪，后脚两个人就如胶似漆。

    原来这个年轻的社长，吃的是“不打不相识”那一套。……意外的淳朴。

    野崎社长想到这儿，不禁一笑。

    继而，他想到一件事。中森明菜知不知道岩桥慎一曾经帮过她那么大一个忙……或者说，在跟中森明菜急速接近的时候，岩桥慎一有没有说出过这件事。

    亲口说出研音欠岩桥慎一一个人情的时候，野崎社长有把握他不会去跟中森明菜多嘴多舌。那个“人情”，其实就是“封口费”。

    只不过，岩桥慎一不可能要研音的军师费，研音也没打算一次性买断和他的关联。

    当年的事，要是岩桥慎一当时说破，中森明菜只要一琢磨，就猜得出来在他出手之前，研音在打什么主意。中森明菜是天真，但不是笨蛋。正因为野崎父子清楚这件事当中不光彩的地方，所以才要“欠人情”，又因为欣赏岩桥慎一的才能，选择用“人情”来延续和他的交往。

    时隔几年，再提当年的事，绝对不会有在当年就说出来的效果。不仅如此，因为时间久远，事情又早成了定局，研音也有回击“绝无此事”的底气。

    野崎社长觉得以岩桥慎一的聪明，不会做这种翻旧账的事。然而，如果当年的“人情”被轻轻揭过不再兑现，那没有了“人情”以后，岩桥慎一就算不这么做，未必会做别的什么。

    还有中森明菜的态度，如果她被岩桥慎一拉拢到他那一边去，那研音也不好乱行事。

    说到底，想要趁此机会做点什么，最重要的目的是得到什么，而不是弄到两败俱伤的局面。

    野崎社长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岩桥慎一递过来的把柄不假，但岩桥慎一自己也不是两手空空。

    说了欠岩桥慎一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就必须要还。

    当然，人情要还，利益也要赚。

    至于为什么要专程把菊池桃子的经纪人叫过来敲打一顿。

    如果事情没有如愿进行下去，到了一定要个解释、一定要画个句号的时候，那么，“就都是菊池桃子的经纪人擅作主张、弄出了这种事。她一定要负起责任来。”

    ……

    录音室里。

    等着小助理去买酒回来的空当儿，中森明菜把健太抱在怀里，问岩桥慎一，“真的要喝一杯？”

    岩桥慎一回答，“要是现在回答说‘假的’，岂不成了在捉弄桃井桑了。”

    听他这么说，中森明菜莞尔一笑。她一下下摸着小狗的头，觉得此刻的情景怪有意思，一张嘴，就忍不住挖苦他，“制作人桑严下的禁酒令，总算在最后一天解除了。”

    岩桥慎一认认真真，“是的。毕竟是禁令解除嘛，仪式感也是要一些的……”

    “所以就在录音室里喝一杯？”

    中森明菜叫岩桥慎一这一套接一套的歪理绕的头晕，又好笑、又有点在被他捉弄的不满意。

    不过，她没说话，旁边的录音师先笑着说岩桥慎一，“岩桥桑说话的本领，都能当搞笑艺人了。”

    岩桥慎一接住这个话茬，“我刚才说了很好笑的话吗？”

    这下，录音室里在场的人，都让他给逗笑了。

    一片笑声当中，摸不着头脑、又有点被吓到的健太“汪、汪”叫了两声，把中森明菜和录音室里的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以后，这只小狗从中森明菜手里挣脱出来，跑到岩桥慎一那里去。

    岩桥慎一心情大好，“乖孩子。”

    这种时候坚决站在パパ（papa）这一边。真是パパ的好“犬子”。

    而关于为什么桃浦斯达中森明菜的爱犬对初次见面的岩桥慎一制作人这么亲近，录音师也好，一边听笑话的大本也好，全都当是没看到。

    突然提议要喝一杯，还打发了中森明菜的小助理去买酒，倒也不是真的在录音室里来点禁酒令解除的仪式感。

    刚才，录音师、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三个人一起商量留到最后来唱的，那首重新编曲过的《接吻》要怎么处理。制作上一张企划专辑的时候，为了这首歌的唱法在录音室里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两人都退了一步。

    现在，以中森明菜的想法为主了，之前被否定的唱法，又旧话重提。

    想要点暧昧缠绵的飘忽气氛。喝一点酒，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这是今天突发奇想的临时提议。当然，为了保险，在唱接下来的微醺版本之前，先已经录制了一个都挺满意的版本。只不过，突发奇想以后，又多了点不知道是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喝一杯会更好。

    如果微醺版本更好，那最后就收录微醺版本。如果不是，就收录这个版本。

    没有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唱好的压力，轻轻松松的安排小助理去买酒，轻轻松松的开着玩笑等着酒送过来，此情此景，要说成是庆祝禁酒令解除、或者庆祝专辑录制完毕，倒也有那么点意思。

    小助理被支使着去跑腿，叮叮当当，大包小包回来。一进录音室，看到众人谈笑风生，完全放开了的小狗到处跑跑，气氛好的不得了。

    大本最先看向她，过去帮忙。

    中森明菜冲小助理挥挥手，笑眯眯的说声：“辛苦了~我要的烧酒请给我一杯。”她故意要耍宝逗大家开心，说点老酒鬼的话。

    话说出来，看一眼岩桥慎一，心里觉得，自己在得意忘形。不这么想正好，这么想了，心里更高兴了。

    哪还有比在这个年下君面前得意忘形更有意思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