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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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之上,房俊一身甲胄,气定神闲。 哪怕就是象兵发起冲锋那种惊天动地的威势之下,房俊亦是稳如泰山,连脸色都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淡定从容犹如正欣赏着庭院中的花开花落…… 范镇龙却淡定不了。 唐军的确悍勇,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弓箭攒射简直就如同索命的风暴,不可一世的真蜡军队就像是暴雨中的稻田一样一片一片倒伏下去,惨叫声即便是在城墙之上都震耳欲聋。 唐军显然不知道真腊象兵的厉害之处,这种被誉为“神兽”的大象一旦发起冲锋,凭借起强悍的力量和庞大的体型以及不俗的速度,往往无坚不摧,简直不可抵御! 东南各国皆有象兵,但是唯有真腊和暹罗的象兵更加出色,他们训练大象的方法被视为绝密,对于驯象师的见惯和保护简直比国王还要更严密! 唐军就算再强,难道还能以血rou之躯抵抗象兵的冲锋? 弓弩显然对皮糙rou厚的大象形不成致命的杀伤…… 等到真腊象兵兵临城下,范镇龙心中满满的全是失望。 唐军太骄傲、太托大了! 若是此刻退回城内据险而守,凭借唐军强大的弓弩定然能将真蜡军队阻于城下,虽然不能退敌最终难免被团团围困,可万一父王能够从交州总管府那边借来救兵,亦可立即解围。 但是现在…… 范镇龙忍不住闭上眼睛,心里对这位临死还要装逼的侯爷无限怨念。是不是要给你配备一个羽毛扇,让你在城头装一回诸葛亮? 然而就在他刚刚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唐军对象兵踩成rou泥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紧接着,这种爆炸声响成一片,放佛九天雷神降下的惩罚,震耳欲聋,就连脚下的城墙都瑟瑟发抖,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坍塌崩溃! 范镇龙骇然睁开眼睛,就见到无数黑乎乎的球状物被唐军凑在火把上点燃之后投掷到阵前。一朵朵黑色的烟雾比最洁白的云朵还要漂亮,一团团闪光比最强烈的太阳还要耀眼! 真腊的象兵只是在一刹那间,就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没有什么比绝望之中陡然看到希望更加令人震撼!范镇龙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城墙下陷入崩溃的真腊军队!象兵完全溃散,唐军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的缓缓前进,刀盾兵在前掩护,弓弩手在手攒射,一支支白羽狼牙箭就像是夺命的符咒,飞向毫无抵挡能力的真腊步卒! 在即将被屠杀的一刻,却陡然逆转,上演了一幕反屠杀的好戏! 城墙之上的林邑国军将大臣各个激动不已,范镇龙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他知道今日的城下将会成为真腊军队的葬身之地,那些象兵一个都逃不了,因为他亲眼看着那些象兵争先恐后的奔向房俊事先挖掘的陷坑…… 范镇龙精神大振,大手一挥:“随本世子杀敌!” 当先奔下城墙,无数林邑国士兵追随着他冲出城门,对着溃不成军的真蜡军队衔尾追杀,一时间城墙之下旷阔的空地上成了修罗地狱,鲜血、残肢、尸体…… 杀人盈野! 刘仁轨和薛仁贵一左一右护在房俊两侧,刘仁愿和席君买正在城下率领水师兵卒杀敌,战斗异常轻松,直至此刻,还未见到任何一名唐军阵亡。 刘仁轨略有不解:“林邑国虽然与汉人渊源颇深,可是历来有反抗的传统,并不服从于汉人的管辖,自立国以来,多次与汉人征战。真腊也好,林邑也罢,都不可能成为大唐的领土,侯爷若是想要大赚一笔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购买一处海港?” 他的想法跟这时候所有的汉人几乎一样,对于林邑国的土地并没有太强烈的吞并慾望,就像是描述鸡肋那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毕竟大唐距离这里太远,打下来容易,若是想长期占领实在太难。 房俊呵呵一笑,手扶着城墙垛口上的青砖,望着城下追杀与逃跑的混乱战场,扭头见到林邑国的官员都远远的站着,不虞听到自己的话语,便轻声说道:“若汉人能抬起头将目光看向星辰大海而不是继续故步自封抱残守缺,若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能在自由与富足中生活,那我今日之所为,便已见证不朽。” 刘仁轨和薛仁贵相顾愕然。 ……不朽?!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房俊居然会用这样一个词语来描述他今日之所作所为! 何谓不朽? 刘仁轨、薛仁贵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这个答案。 鲁昭公二十四年春季,叔孙豹到了晋国,范宣子迎接他,询问他,说:“古人有话说,‘死而不朽’,这是说的什么?”叔孙豹没有回答。范宣子说:“从前匄的祖先,从虞舜以上是陶唐氏,在夏朝是御龙氏,在商朝是豕韦氏,在周朝是唐杜氏,晋国主持中原的盟会的时候是范氏,恐怕所说的不朽就是这个吧!”叔孙豹说:“据豹所听到的,这叫做世禄,不是不朽。像这样保存姓、接受氏,用业守住宗庙,世世代代不断绝祭祀。没有一个国家没有这种情况。这只是官禄中的大的,不能说是不朽。鲁国有一位先大夫叫臧文仲,死了以后,他的话世代不废,所谓不朽,说的就是这个吧!豹听说:‘最高的是树立德行,其次是树立功业,再其次是树立言论。’能做到这样,虽然死了也久久不会废弃,才能叫做不朽。” 何谓不朽?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房俊的意思,就是说他现在所做的事,其功绩可以称之谓不休么? 刘仁轨和薛仁贵皆不能理解。 不过是在林邑国要来一块永久的领土而已,就敢说自己的作为已然不朽? 领土这东西,从来没有所谓的“永久”! 现如今大唐繁荣昌盛,林邑国也还,真腊国也罢,就算是西域漠北的突厥也要避其锋芒远遁天涯,自然无人敢掠其锋芒!这块地,林邑国就算心中再是不满,也不敢贸然收回。 可是正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大唐不可能一直这么强盛下去,等到有一天衰弱下来,林邑国不还是照样轻轻松松的收回去? 根本没什么用啊…… 刘仁轨是个实诚人,从来不会不懂装懂,更不会阿谀奉承,他拱手坦然道:“恕末将愚笨,请侯爷解惑。” 房俊挠头…… 这怎么解释? 不是解释不了,而是此乃世间最大的学问,若非自后世穿越而来者,几乎无人可以透过重重迷雾看到这世间王朝兴替朝代更迭的最本源因素。 这涉及到人民对于土地的态度、整个社会的风俗、国家政策的导向、还有儒家学说对于思想的禁锢…… 论文都不足以清晰的表达,让房俊怎么说得清楚? 看着刘仁轨和薛仁贵迷茫的表情,房俊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道光亮! 他陡然发现,自己的路走的不对! 想要扭转人们对于土地的执念从而解放生产力,改变社会对于商业的鄙视,甚至改善儒家学说当中的价值观,这是多大的一个工程? 就算房俊是一代圣贤,也绝对不可能达成这样的目标! 更不是区区十几年、几十年就能成功的! 这需要无数志同道合的开明之辈贡献出自己的聪明才智甚至是热血生命,一代一代的坚持不懈,才最终能够使得这个民族摆脱掉土地的束缚,焕发出惊人的创造力,拥有着锐意进取、制霸天下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