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捉生皮、生人甲(1/2)
「身在东流岛这种小国之中,你未能了解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许多你以为不可能的事情, 早已被别人实践成功。」 「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里带着几分怜悯与歉疚。 仿佛未能让儿子出生在大唐的国度内, 对做父亲的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失职。 阿熊接着道:「自鉴真大师东渡东流岛至今,东流岛的「神道教」借鉴鉴真大师带来的诸多仪轨,创立祭祀神灵的种种仪式。 今时的神道教、沙弥僧尼掌握的驭诡方法, 即是东流岛的主流驭诡之法。 即以「半函鬼匠」对神明专门制作的「神皮」,来包裹厉诡。 使被包裹的厉诡可以享受寄附「死者意识」的真神木的祭祀。 通过种种仪轨, 令诡得以安住神社之内, 供神官、阴阳师等「通灵者」驱使。 但他们仅能驱使神明而已,他们是所谓神明的侍从,经常会有神明不听从他们的命令,自由活动的情况发生,所以,此种驭诡之法,可以说是效率极端低下的简陋驭诡法。 除此以外, 东流岛,乃至天下各地,都有人不知因何缘故,被厉诡侵袭而未死,自行容纳了厉诡。 这种人在各地都极其少见, 在东流岛被称为「驾驭鬼神之人」。 于大唐,这种人因为久受厉诡侵袭,甚至父母亲族都因他体内的厉诡而横死,引致其性情大变,常人往往不敢与他们多接触,便称他们作「不良人」。 其后,大唐专设「不良帅」,收拢诸地不良人,用之解决诸地厉诡侵袭事。 天生的不良人, 终究是少数。 每一个不良人在容纳厉诡的过程中, 自身的寿命不断被消耗。 往往只能活三到五年,便死于自身的厉诡复苏。 但他们活着的时候,释放出的厉诡力量,却令天下人胆寒。 因而在东流岛内,假若哪一家公卿贵族能请到驾驭厉诡之人作家臣,整个家族都将因此而受益——驾驭厉诡之人不似阴阳师为朝堂正统的「阴阳寮」所收录,.??m 他们多没有固定官职, 活跃在各大贵族背后的阴影中。 东流岛的朝廷,并不像大唐一样,有余力收束这一股力量——甚至到如今,「驾驭鬼神之人」渐有各地流窜,引发贵族倾轧、各地发生暴乱的趋势。」 「父亲」微微停顿, 看着苏午, 待苏午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完全理解他所说的话语之后,他才接着道:「数百年前——也不知是固定的哪个年月了, 大唐某地一位不良帅,发现手下一名不良人存活已经超过十五年。 自身已经是其经历的第三任不良帅。 这个发现令他大为惊讶。 他有感于「不良人活不过五年」的铁律,可能将在此时打破。 便与手下那位不良人商谈, 切磋, 私下研究其缘何能容纳厉诡十五年而未死的根源。 ——他未将此事上报朝廷, 亦因若将此事上报朝廷,朝廷派专人研究,固然会导致研究速度加快,但同时亦可能导致自己这位手下被朝廷拿捏,最终沦落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那反而是他害了手下。 不良帅与手下这个不良人推心置腹,这位不良人也视不良帅为父兄。 经过二人共同研究, 最终发现, 这不良人之所以能在容纳厉诡以后,仍旧存活十五年,乃是因为其所容纳的那只厉诡,寄托于周身表皮之中,未有侵入肌理,不曾祸乱五脏——这是一种绝大的偶然,但偶然之中,是否蕴藏着某种必然原理? 不良帅不死心地继续研究, 期间以种种动物皮革、甚至死囚的皮层来进行试验。 往往是厉诡诡韵一侵袭至皮层之中, 便致种种皮层枯萎。 他因此心灰意冷,独留了一张皮囊挂在家中,将研究就此搁浅。 此后有一日,邻居一位专门给寺庙画佛菩萨相的画匠挚友横死,那位画匠悲痛欲绝,整日酗酒在家,渐渐荒废了工作。 其妻子实不愿丈夫这般颓废下去,就请了邻居不良帅去劝说。 不良帅将画匠请至自己家中,与画匠对饮, 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不良帅并未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见画匠唉声叹气,言必谈生平知己壮年殒命,自己亦是心碎不已,便劝告画匠说——何不为画一道九重宫阙出来? 自己常听人言,若画技了得,画中世界亦能成为真实世界,可以引亡人居于其中,性魂得以保留,能长在世间。 画匠闻言灵光乍现,找来纸笔,就着墙上不良帅留存下来的一张皮囊落笔, 当场勾画出许多不良帅难以看懂,却大受震撼的图桉出来。 那纷乱图桉拼凑成形, 竟令一张皮囊给人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作画过后,画匠沉沉睡去。 不良帅却醒了酒, 拿着那张皮囊进行多次试验。 终于发现, 这张皮囊可以容纳厉诡——但是,需要穿戴在活人的身上,活人穿上这张皮囊,将感应不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手足四肢,自身的意识将寄托于那张皮囊之上,依靠那张皮囊来感应外界种种,来cao纵自己的rou身。」 阿熊顿住说话声, 看着苏午, 苏午此时却听得入了迷,一时没有反应。 大唐或许因此掌握了一种了不得的、驾驭厉诡的方法! 此种方法, 必定不同于一般的「将诡容纳在自身」这个概念, 而是反过来, 让诡来包容自己! 令厉诡包容自身,好处是什么? 他抬眼看向「父亲」:「父亲,怎么不说了?」 「看你听得入迷了,所以给你时间,叫你消化消化。」「父亲」笑了笑,接着道,「这位不良帅与画匠联手制作出的皮囊,被称为「捉生皮」。 这一代的生人甲,制作工艺粗糙,所用材料简陋, 导致不良人穿戴此甲,虽能令自身免于厉诡侵袭之痛,但甲皮毁坏的情形常在与厉诡搏斗之中发生。 后来,不良帅将此甲献于朝廷, 在朝廷大力研究之下, 遴选种种材料, 以高功道士于象皮、驴皮、牛皮共同鞣制缝合的三层皮革上勾画符咒, 再进行种种仪轨祭祀, 请天降真, 乃成「生人甲」。 凡容纳厉诡的不良人,着此甲,可令自身处于「真空」之中,与天地气机相隔绝,自身生机被封存,寿命进而得到长足增长。 自此以后, 穿着「生人甲」的不良人, 多能寿终正寝。 有少数不良人, 自身的「生人甲」在始终过程中生出诡变,甚至能令其活过百岁——我便是自身生人甲诡变的极少数不良人之一!」 「生人甲」唯有容纳了厉诡的人穿戴,才会发挥其特有效用。 同时,「生人甲」一旦诡变,极可能会延长使用者的寿命。 但听「父亲」的语气, 「诡变」似乎并非好事。 苏午在内心迅速做了一番总结。 眼光闪动之际,就听「父亲」接着道:「诡变并非好事——体验过的人都知道,意识时而属于自己,时而变作厉诡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明白。 乃父我为了对抗这种痛苦, 才选择让自身脱离生人甲的包裹,在自己身上纹刻「入墨图」。 接引厉诡的力量,对抗生人甲这只厉诡的侵袭。 其实,我在大唐的时候,入墨图已经渐渐开始在底层娼妓、优伶、捞偏门的、军卒之中流行开来。 「入墨图」与「生人甲」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能以「入墨图」纹刻在「生人甲」上,令二者互有钳制,或许会令此般方法更加完善——可惜,天下间万种皮囊,却也没有一种,是可以同时承载这两种力量的……」 苏午听过「父亲」所言,若有所思道:「大唐强盛之时,同时掌握「入墨图」、「生人甲」两种技艺,以中央朝廷驭万兆生民之力,难道不能将天下厉诡统统关押, 还九州一个「天下无诡」的朗朗乾坤吗?」 「父亲」闻言愣神。 片刻后, 面上流露痛苦之色,喃喃道:「差一点就真正做到了……差一点就做到了…… 华夏法统自三皇五帝始,久经祸乱, 至于盛唐,终于达到「极盛」之时, 圣天子英明神武,庙堂百官励精图治,眼看就能达成「天下无诡」的大治之世,清朗乾坤了—— 但谁又能想到呢? 厉诡可以短暂被关押, 却无法永世被关押! 不论关押的方法多么高明,它们总能找到纰漏,总会从「囚牢」中脱离的!」 阿熊眼中浮现恐惧之色, 低低道:「关押在大明寺的诸诡,在大明寺中究极了无边信徒之念,「众生为佛」的大誓愿席卷扬州及周边诸地,众生——竟都沦为厉诡! 无数厉诡聚结, 鬼佛于此中复苏…… 彼时佛道之争愈演愈烈, 道门压过佛门一头, 鉴真大师失守大明寺,因此东渡东流岛—— 他要在东流岛实践自己的宏源, 也不知他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呢?」 惨绿的诡韵充盈于「父亲」双目之中,他霍然抬目盯着苏午,面容已肖似厉诡! 苏午与阿熊对视, 神色平静如常。 双眼中火光熊熊, 脑后耸立起一头头并排而立,吐着蛇信的黄金眼镜蛇! 「吽!」 一声棒喝! 阿熊眼中逐渐蓄积的诡韵统统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