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丹枫学生时期，曾经旁听过一次法律系的辩论赛。 这些可怜的需要啃法条的家伙，模拟法庭和辩论赛是他们锻炼自己的方式，丹枫对此嗤之以鼻，毕竟他总能精准找到某个人的痛症再介入进而直接把人剖开分析，故而这种为了诡辩而存在的娱乐项目他一向是不怎么感冒。 可那次的题材，或者说，进行辩驳的人让他觉得很有趣。 题目是，世界上存不存在完美犯罪。 正方的观点是世界上存在完美犯罪，反方的观点是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 压倒性的胜利，反方基本上是没费什么功夫就压的正方毫无招架之力。 然而赢得了胜利的最佳辩手却拒绝了接受荣誉。 “完美犯罪的概念强调的是犯罪行为的隐秘性和有效性，即犯罪者在实施犯罪时能够达到极致的隐藏和逃避法律制裁的效果。” 他抱着胳膊冷漠的看向在座的学生，目光在靠着墙旁听的丹枫身上多停留了一下后又移开目光。 “这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完美犯罪，却因为各种的原因能让凶手在不被觉察，没有证据，或者被庇护的情况下脱罪，这就是世俗给予的无限接近完美的犯罪状态。” “那么，您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受害者吗。” 丹枫在法学系的人散场后拦住了这个发表狂妄言论的学生。 一个不喜欢被称呼为天才的学生——他听说过这个人的光辉事迹。 维里塔斯·拉帝奥，怪人。 “如果你问的是法律，法庭上有关施暴者的辩护总会集中于［受害者并不清白］这一点。” “可你也说过，世俗条件会给予犯人无限接近于完美的犯罪状态。” 丹枫假装自己没听出这个人的拒客论调，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世界上为什么不能存在完美的受害者呢。” “先生，如果你是来跟我辩论的，课题已经结束了。如果你是来求解惑的，恕我直言，这是个没什么研究价值的话题。” “我喜欢你的态度，但我不喜欢你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丹枫笑了。 “谢谢，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人——包括我自己。” 对方礼貌又客气的点了点头。 “但我依旧认为这是一个没什么研究价值的话题。” “愿闻其详。” “辩护律师的讲述会削弱受害者的［可信度］，无论这是不是主观的想法，而是社会的偏见。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人也好故事也好，大家都是瑕疵品，是庸人一个。铺天盖地的受害者有罪论会引发社会的舆论。” 怪人耸了耸肩。 “哦，抱歉，我没有在骂你，我是说，我在攻击所有人。” “没关系，与你的聊天很有趣，我会自己忽略这其中的不愉快。” “但我不觉得和你的聊天很愉快。” 那人完全不给丹枫面子。 “我没在法学系见过你。” “那么欢迎你来临床旁听。” “谢谢，拿完执业医师证后我会考虑去当助教。” “我曾经接触过类似的案子。经历了创伤后的受害者很难走出曾经的阴影。” 丹枫重新靠回墙上，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袖口沾染的粉笔灰。 “他们不需要这个社会循环往复的同情，也不一定是官司的最终受益人。可人们总会觉得，他们不该快乐。” “如我所说，这就是舆论的力量，先生。” “所以您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受害者么？” “先生，我重复过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有瑕疵。” “包括你自己？” “难道您也认为，我不是个庸才么。” “话题回到我们讨论的核心吧。” 丹枫没有理会这句带刺的反问。 “广义上，完美受害人指的是在犯罪行为中，其社会形象和行为没有任何问题或负面因素的受害者，他们是纯粹的受害者，这个世俗难以挑剔他们的行为……可您不觉得很有趣么。” “如你所见，我依旧认为这是个没什么讨论价值的话题。你浪费了我人生中宝贵的十分钟，若您实在是很闲，可以去背法条。” “是吗。” 丹枫看着怪人的背影突然轻笑一声。 “可我倒是觉得……完美受害者和完美犯罪是相对应的啊。” 不完美的罪犯，可以变成完美的受害人呢。 这也许是一个不够明确的概念，可当一切都建立在不够有逻辑的罪证链和非理性的发展上来看。 事情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如潮水一般的倒塌并围成一个闭合的圆圈。 受害者即是加害者，这是个不成立的逻辑，但在这样的推动下。 受害的原因是加害，加害的原因是受害。 世俗为荒谬的凶手盖上了完美的印章，他从此成了最完美的受害者。 当证据链中的每个人都在为了自身利益闭口不谈的时候，圆环就成立了。 … “丹恒。” 他慢慢走到床边，可怜的人受惊的把身子缩起来。 丹枫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贴在自己脸上。 一向把自己收拾的精致的心理医生现在看起来很脆弱，他衣服乱糟糟的穿在身上，眼眶还是红的，头发散乱，领口和刘海还有水渍的痕迹。 “对不起。” 没等人开口他就落了泪，像一个被辜负的可怜人一样抓紧了血亲。 “我没想到……他会对你做这样的事情。” 丹恒抖了一下没说话。 “是我识人不清连累了你……景元他，把我支开去了外地，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我……抱歉……” 哽咽的恰到好处，他感受得到自己抓着的人开始轻微的颤抖。 丹枫开始［忏悔］，他讲了很多，从自己迫于压力和景元在一起到这个人欺骗了他把他支走对丹恒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他哭的甚至比逐渐眼神空洞的丹恒还要厉害。 那段在车上剪辑过的和景元对话的录音放出来后丹恒像是彻底被什么击碎了一样摇晃了一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以为他起码会……对不起……” 善解人意的好哥哥站起来抱住丹恒的头轻轻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脸上的表情确实笑着的，但这不妨碍悲切的话语从他嘴里吐露出来。 “不，不是，不是的……” 被抱的人慌张的抓住丹枫的手腕。 “不是，不是哥哥的错……我，我也……” 温柔的滤镜已经被击碎了，过去的那段时间只不过是哄骗。 丹恒突然感觉眼前一片黑，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不上不下的很难喘气。 如果说之前罗刹给他的暗示只是种下怀疑的种子，那么此刻丹枫给出来的证据和那些悲伤的泪水则是将种子施肥灌溉结果。 他伤害了最爱自己的人，他……伤害了他哥哥。 “报警吧。” 丹枫颤抖的声音传来。 丹恒愣住了，丹枫眼角还挂着泪掏出手机就要拨电话，在按下通话键之前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丹恒。 “只要告他强jian就好了，没关系的，我的工作无所谓，只要你一切安好就可以。” “不能，不能报警。” 他按着丹枫的手，慌张的手脚冰凉。 一想到自己是怎么被哄骗着上了床甚至顺从配合着对方的…… “可是你是受害者啊。” 丹枫回握住丹恒的手。 “没关系的……你只要承认你是被强jian的就好，我会尽力找我认识的金牌律师，我会——” 受害者。 他真的是受害者吗？ 那些快乐的情绪是假的吗？ 丹恒突然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承认自己是被强jian的吗？ 那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为什么不选择求救，为什么默认了这种行为…… 他真的是，受害者吗。 青年嘴唇发颤，他看着眼前眼角挂泪的人，感觉自己像是泡在冰水里一样。 哥哥是不是刚和景元吵完了过来的呢，看起来那么狼狈…… ［我的工作无所谓的。］ “不能，不可以，不行的……不能报警……” 他喃喃自语的重复着这些话，泪水夺眶而出。他已经伤害过他的哥哥很多次了……他不能让这个人为了帮他而把自己搭进去。 况且，比起自己，丹枫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他去警察局说什么，说他虽然主动敞开腿被人上，虽然景元带他出去玩，虽然两个人做了情侣该做的事情，但是他其实是被强jian的吗。 而且……强jian他的还是他哥哥出轨自己的男朋友。 这个逻辑他自己相信吗，他不知道丹枫和景元聊了多少，他现在满心都是背叛了哥哥的愧疚和不安。 “丹恒……你相信我好吗，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医生轻轻握住他的手，擦掉丹恒脸上的泪。 “哥哥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记住这点，好吗。” 他机械的点了点头。 “……我办了护照。” 丹枫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不报警没关系……我们离开这里，换个新的环境。没事的，哥哥不会害你的，你可以信任我的，好吗？无论其他人他们会对你做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丹恒紧紧抱着丹枫，他哥哥身上的香水味道很好闻，他像是溺水者一样紧紧抱着这具温暖的身躯，仿佛这样能驱赶体内的寒意。 “好的……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