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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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终究是上达了天听,笛飞声不是第一次进皇宫,天牢倒是头回参观。贾太守递了折子老泪纵横,贾大公子又素有佳名,皇帝金口玉言说之前南胤的事笛飞声也帮了忙,最后只是暂且收押,不可为难。 天牢里自然没人真的敢用铁链锁他,毕恭毕敬的请入收拾最干净的牢房,一日两餐都是正常的吃食,看守也不怎么严密。 这皇帝打的主意明显的就差摊在他脸上了。 果不其然,两三个时辰后,昭翎公主伪装成小公公,避开守卫混了进来,将银清丸的收纳之处和宫里侍卫的轮班表都透露给他。 笛飞声不动声色,看公主情真意切的样子心里嘲笑了句果然会喜欢方多病这种傻子的姑娘也不会聪明到哪里去,如此明显的设局她还真就当她父皇会放过自己和方多病? 不过还是接过了地图,再次确认了是否亲眼所见银清丸在藏宝阁。为避免夜场梦多,当天夜里就震开牢门去盗宝了。 天机山庄在皇城有两处房产,西北角僻静些的临七街有座讲究的三进院落便是一处。方多病和李莲花入了京后住进此地,与昭翎公主互通了有讯息,李莲花立刻意识到这恐怕是个陷阱,方多病也犯愁,希望笛飞声别上当,老老实实在天牢里等他们想办法。 怎么可能。 坐在小院子里支着脑袋看星星看月亮愁眉苦脸的多愁公子,眼睁睁看着一袭黑衣从月中乘云而下,宛如画中水墨,纸间倩影。 也就一个愣神的功夫,那人影已经落在身前,居高临下盯着方多病。 “张嘴。” “阿飞!你怎么……”话问一半,火热的掌心堵住了言语,一颗冰似的药丸被拍进了嘴里。 看着方多病反射条件的吞下银清丸,听见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就要到门口,低声喝道。 “待在里面。” 西厢房内刚准备开门的手顿了顿,耳朵微动,后退两步灭了烛火。 不一会儿杨昀春带着两队人破门而入,四方的小庭院也算一眼望到头。正如皇上所料,笛飞声会夜闯宝库盗走贡药。原本收到的命令是在藏宝阁外将人拿下,就算明知不是对手,该出手的时候也必须要动手。十几人围住金鸳盟盟主,眼见片刻间就要动起手来,昭翎公主突然从柱子后跑出来,拦着大内侍卫们朝杨昀春喊,让笛飞声先去给方多病送药,任何后果她一力承担。 至此杨昀春方才得知方多病中毒,笛飞声是为了给好友解毒才会盗药。可皇命难违,正在思索该如何是好,就见笛飞声一个手刀将公主劈晕后施展绝世轻功离开,大内第一高手忙先上前扶起倒地的公主,向身后的侍卫们下达跟着笛飞声先别轻举妄动的指示,他估摸着除了自己,手底下这些部下没那么容易立刻追上人,借着要先安顿公主的名义磨蹭了刻把钟才出发,希冀拖延的时间足够救人。 “笛盟主,”杨昀春朝笛飞声抱拳,又向方多病点头,“方兄也在。 “杨兄,你听我说,”站起身的方多病急切的蹿到笛飞声的身前,“是我指使他偷的,让他走,我跟你……” 再次被捂住嘴,方多病呜呜哇哇的说不出清晰的语句,气的咬人也没让对方松手。 “杨昀春,你当真觉得能抓的了我?” “在下也是皇命在身,既然方兄已经无恙,还请笛盟主不要为难我等,”顿了顿继而补充到,“杨某自知拦不住,可人若是在天机山庄的私宅处丢的,对方尚书也不太有利。” 笛飞声挑眉,松开了方多病,将他推到一边,“就说你是个麻烦精。” 转而面向杨昀春,“本座从不受人威胁,等你能追上我再谈别的。” 双手背在身后,正要腾空施展轻功离开,手臂被人牢牢抓紧。 “阿飞,”眼角微红,每一个字说出口仿佛都是迫不得已的错误,“能不能,能不能先委屈你两天,就两天,若是到时候我没能解决这事,就去换你,绝不让你在天牢里多待一刻钟。” “换我?呵,方多病,我们又不熟,你……” “你信我!阿飞,你信我!” 见他几乎要咬碎了牙,眼睛也有些充血,笛飞声终究不忍,连做戏都演不下去,甩开手走向杨昀春。 “走吧。” 杨昀春立刻做了个有请的手势,挥退了下属,礼貌的在笛飞声身前带路。 等院内没有了别人,李莲花推开门出来,走到紧握双拳低着头的方多病身边,轻轻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了小宝,就像刚才我给你传音所说,无颜截获了足够贾太守诛九族的线索,只要我们能够拿到罪证,老笛就能全身而退了,也不会影响到你和你爹娘。” “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他为了我去闯的皇宫,若是再为了我有什么闪失……我岂不是亲手将他送入灾祸的忘恩负义之人。” 李莲花摇头,“方小宝,他是什么人,岂会轻易陷入困境,你别多想了,瞎cao心。” “可是,刚才也是,明明能一走了之,是我让他跟杨昀春回去的,若是……” “你让他回去天牢他就回去,他怎么这么听你话呢?自作多情了是吧。”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就是,我就是……”方多病摸了摸心口的钝痛,“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说着摸出身上所有的银票,想着趁宫女侍卫们换班的时候去找昭翎和认识的几个熟人打点下,虽说只有两天,但笛飞声是第二次进天牢,必然非常严格,希望守卫不要给他上锁链,牢头不要为难他。又给爹娘去了信详细讲述事情始末,让他爹是不是能找些关系交好的同僚说说情。 看自己的傻徒儿忙前忙后的样子,李莲花暗自叹气,关心则乱啊方小宝,这是拉不回来了呀。 杨昀春有点头疼,到处和人解释自己并没有和笛飞声交手,更没有打败对方。他虽然是大内第一高手,但目前还没有能战胜当今武林第一的本事,这样的误会可千万别传开了,回头真要被笛盟主惦记上比试比试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虽说是用方多病的立场赌了一把,但真毫发无伤的将人带回天牢确实意料之外。到底最初是谁传的笛飞声穷凶极恶麻木不仁,这明明对朋友还是很重情重义的呀。想到这儿,又不明白为何圣上要几次三番试探他和方多病,还有,公主被禁足还闹起绝食,麻烦,全是麻烦,宫里的差真是越来越难办了,也不知道石水姑娘那里能不能收留自己…… 摇头叹气的监察司副使亲自在天牢外站岗,方兄既然说两日,应该已经有主意了吧。 正这么胡思乱想的,就瞥见有人穿着不合身的三等侍卫服,提着食盒和灯笼往天牢这方向走来。 真是服了,杨昀春赶忙招手让自己的手下去各个角落巡逻一圈,等方多病走到跟前时监察司的人就只剩他一个了。 “杨兄,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让我进去见见他,说几句就走。” 这种话就不要说的这么坦荡荡了,弄的自己像是共犯似的,“我自然是信的过方兄的,快些就好。” 带人到了关着笛飞声的牢房门口,给他开了象征性的铁锁,将几个狱卒打发到远处守着,自己也退到十步开外。 “阿飞,”方多病打量了环境,第一次感谢笛飞声恶名在外,这里的人不敢欺负他,“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你来干什么,就这么闲?”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方多病将食盒打开,里面是油纸包好的两个鸡腿和米饭。 “舍得把鸡腿都给我,送的断头饭?” “你别胡说!”手中送出去的鸡腿顿在半空中,“我让你进来待两天,是想你能从这事情中彻底脱身。你放心,李……他和无颜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肯定没问题,既然圣上什么都要走场面上的流程,咱们就走一回无懈可击的,以后他们也再不能有借口找你麻烦,一劳永逸。” 笛飞声看向他, “为了我?” “哎呀,你到底吃不吃,本公子一直这样举着手都酸了。” 缓缓低下头,就着对方的手咬下酱香四溢的rou,目光却锁定着方多病的眼睛不曾移开,末了还微微眯眼舔舔嘴唇,“味道不错。” 方多病不知为何被瞧的有些热来,嘟囔了几声吃个东西还能这么讨厌也就你了之类的,却也没有让他自己拿着吃,就这么乖乖的等人一口口吃完,用帕子擦了擦手,又把米饭和筷子递过去。 “他们整理线索,你就负责来给我送吃的?”吃完饭,笛飞声向他提问,总觉得这小子不像是什么都不参与的样子。 “哪能啊,他们不能出面,我自然就是负责走流程的那个啊,我可告诉你啊臭阿飞,这事还得靠我,也就我能进宫递折子检举揭发贾太守的罪证了。” 笛飞声见他一脸得意样,忍不住出声嘲讽,“写个折子罢了,天下读书人有谁不会吗?” 方多病气的踢了他一脚,故意乒乒乓乓把碗筷收拾的很大声。 “你这人真没意思,都不会感动一下吗,不跟你说了,没劲,走了走了。” 打开牢门把杨昀春喊来重新锁上,对着笛飞声扮了个鬼脸转身离开了。 到了天牢外,方多病再次谢过杨昀春,并且保证会飞鸽传书在石水面前多说他的好话,原先的愁容也淡了许多。 “方兄,”杨昀春在告别时最后问到,“不是我故意偷听,只是你们实在也没避着人说话,我听你说的意思是要走流程递折子,是找方尚书递吗?” “唉,我爹那个老古板,非要先去拜访好多同僚联合参本,哪等得了他这么些时间啊,等明日证据齐了,我自己递。” “可是据我所知,方兄并没有功名在身,就算有,也免不了要受笞刑之苦,不若交于在下或是公主代为转交。” 方多病摆摆手,“这事情已经牵连好些人了,昭翎公主和杨兄可别再受我之累,区区五十下板子,我一个习武之人,小事而已。” 杨昀春心下敬佩,抱拳行礼,心道,方兄不愧是皎皎公子,甚至是对笛飞声都能诚心相待义无反顾。回头自己先去打听下明日是哪些兄弟值守,得关照他们下板子的时候务必声大力小,让方兄少糟些罪。 第二天午后,笛飞声被请出天牢,杨昀春带路送至宫门口,掏出瓶金疮药来,看瓷瓶的花纹像是后宫之物,想来是昭翎公主所有。 “笛盟主,为了避嫌方兄先回私宅了,在下还要立刻启程去卫城查封贾府,不能亲自过府探望还劳烦笛盟主替我向方兄致歉,这是公主找御医要来的伤药,还请代为转交。” 伤药? 笛飞声接过瓶子,“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不需要本座再上一次大殿对峙?” “圣上得知贾康父子十数年来养兵五千,通夷卖国,笛盟主和方兄机缘巧合得了线索,却被他们设陷欲取性命,若非笛盟主当机立断将贾康斩杀,不知日后要闹出什么祸乱来。盛怒之下直接判他株连九族,方兄为其株连的族人求情,侠肝义胆宅心仁厚,圣上便许了他一个恩赐。” 方多病忍着后背的疼痛,双手交叉行揖拜之礼,他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皇帝这样说到。 “笛飞声此人心高气傲武功超绝,此番受了冤枉入了天牢说到底皆是因小人而起,若陛下允准,这个恩典便赠他吧,准他可以一直‘江湖事江湖了’。” 杨昀春又说到,“圣上允了不会过问任何笛盟主在江湖之事,若是涉及朝堂,会由方兄承担后果,是将他自己与笛盟主绑在了一处。” 笛飞声心道,这便是顺了他的意,使了这么多心眼,就为了抓到把柄软肋,心中才会安宁,忽又冒出不确定的疑问来,自己之于方多病,也算是软肋了吗? “多此一举。” “恭送笛盟主。” 方家的私宅里多了两名仆人,笛飞声到的时候见一人就在火房忙着烧水做饭,还有一人抱着干净的衣物候在卧房门口,走近便能听见里面咋咋呼呼的喊痛声。 “轻点啊,嘶嘶,李莲花!你是不是故……嘶故意的啊!” “挨板子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知道疼了?” “嘶,你怎么知道,嘶……你也跑去看我笑话啦!” “我哪有你那么大能耐,猜也知道。” “不要你,嘶……不要你给我抹药了,哎唷,怎么哪里痛你往哪里拍啊,哎!疼死我了!陈六,陈六你进来!” 然而推门而入的人并非是下人陈六。 笛飞声黑着脸看向半裸上身趴在床上的富家公子,背后紫红交错皮开rou绽一片狼藉,另一人手里拿着金疮药正给他上药。 “陈六,换你给我涂药。”背对着门的方多病不知道来的人不是陈六,大少爷以为开口命令的是自家家仆。 李莲花瞟了眼笛飞声,站起身轻拂衣袖,见对方手上拿着个精致的瓷瓶,猜到是公主塞的,将自己手中的药瓶换了过去,“你伺候吧,这瓶就别开封了,还回去比较好。” 其实李莲花也心疼徒弟小心翼翼的,下手并不重,,可方多病还是明显感受到换人后的力道更加轻柔了些,想着,到底还是自己家下人惧怕主子,真听话。 哼哼唧唧的感觉药上的差不多了,那有着薄茧的手掌停在了腰际,拉扯起裤带来。 “诶?干嘛……呀,”方多病终于扭过脑袋侧过身看去,倏地向里侧躲了些,“啊……阿飞……怎么是你。”一手抓紧自己的裤腰带。 “屁股和腿没挨板子?” “没……没有。”其实是有的,一开始那几下打在腿和屁股上,不过没两下就有个侍卫朝他们比了手势,改打了背部,后来才知道是杨昀春关照了别让自己感觉受辱,下手要知轻重,不能打出内伤。 不过这会儿方多病眼神闪躲有些心虚,不敢据实相告,连李莲花都没说。 “阿飞,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出声呢,李莲花也是的,怎么让你给我上药呢。” “怎么,我不行?”笛飞声拍了下他的屁股,不出意料的听见一声嘶。 “我不是这意思,你下手可比他温柔多了,”知道露出马脚,方多病红了耳朵,“你别管了,我等会儿自己弄就好了。” “不怕疼了?还是你能看到自己屁股?” “那你帮我拿个铜镜过来。” “……”笛飞声叹了口气,“方多病,你是个傻子。” “怎么还骂人呢!”不服气的顶嘴,“虽说你是受了我牵连才有这无妄之灾,但本公子挨板子不也是为了让你以后不被针对嘛,你还骂我。” “呱噪,赶紧给我看看屁股伤的什么样。” 方多病忙去抓他拉裤子的手,“满口就是屁股屁股的,成何体统啊,又没什么事,你怎么这么固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屁股有什么想法呢。” “别动,”笛飞声的手顿了顿,“本来是没什么想法,你若是再这么扭捏下去可就说不好了。” “你!你……”原本这么说是想让对方不自在就会放弃,谁知道这人脸皮这么厚,平日里看起来正儿八经的,听听这会儿说的都是什么话!“胡说八道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脸皮这么薄,还这么怕痛,日后怎么办。”笛飞声见他不可置信又凶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勾出个笑来。 方多病的伶牙俐齿思敏诡辩全都使不出,他是还没沾过荤腥的纯良公子,可这情况这对话再回想阿飞近来的所作所为,傻子都发觉不对劲了。 不是吧不是吧,怎么办怎么办,多愁公子愣神的功夫就被扒了裤子浑身赤条条的展露人前了。又惊又羞霍的整个趴回床将脸埋进软枕里,任凭对方给自己的屁股蛋子和腿上药,硬是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响。 看他这样笛飞声也不逗他了,快速抹完药就拿起挂在一旁的轻纱外衣往他下半身罩去。 “也就背上需要养几天,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方多病缓缓转过半张脸偷偷去瞧,四目相接又立刻变回鸵鸟缩了回去。 笛飞声心下虽然不大痛快,也不能立时三刻就让人表态,好在俊俏公子忍痛红着眼眶又隐忍的样子还算能瞧,又细细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喉结微动,嗓子有些发干,。 “笛飞声,”方多病似乎是感受到有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有些害怕,不敢抬头看他,“我……我将来是要讨老婆的……”没听见对方的回答,更加不安,闷在软枕里的声音有些不太真切,“我们不合适。” 空气陷入良久的沉默,就在方多病以为不会再有回复时,他听见那人说,“知道了。”听起来,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 “阿飞……” “我听见了!” 突如其来的低吼让鸵鸟更身体一颤,不知为何心头发酸委屈的眼泪一瞬就憋不住了,尽数流进了枕头里。 笛飞声攥着手中的药瓶,最后看了眼趴在床上低声啜泣的方多病,甚至不清楚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若是从前,他要是看上谁,就算把人打断腿锁起来都不会犹豫,可这小子…… “歇着吧。” 伸出的手终究收了回来,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