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海风卷着咸腥味扑在脸上，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像是某种低沉的咒语。盖伦斯站在悬崖边，脚下的碎石被风吹得滚落下去，消失在黑漆漆的海水里。他手里捏着一根从车里翻出的打火机，拇指反复摩挲着金属外壳，眼神空洞，像在凝视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麻袋已经沉进海底，父母的骨头成了鱼群的饵料，可他心底的重量却一点没减轻。

    卢西亚蹲在不远处，手指在沙滩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符号。她低声哼着歌，吊坠在胸前晃荡，像个不安分的摆钟。自从昨晚的梦境后，她就变得有些不一样——眼神里多了一丝游移，像在防备什么。

    “哥哥，你在想什么？”她停下手，抬头看他，声音轻得像风里的呢喃。

    “没什么。”盖伦斯收起打火机，转过身，“我们得走了，这里不安全。”

    她点点头，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沙。她的直觉从没出错过，那块吊坠像个无声的哨兵，总在她梦里预警。她没告诉盖伦斯全部梦境——那些黑影，那些刀光，那些追逐到天涯海角的脚步声。她不想让他害怕，至少现在不想。

    他们钻回车里，引擎轰鸣着冲上公路。车窗外是荒凉的海岸线，偶尔闪过几栋废弃的房子，像被时间遗忘的墓碑。盖伦斯握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发白，脑子里全是昨晚的血腥画面。他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是父母的鬼魂，还是自己的影子。可他知道，只要卢西亚在身边，他就停不下来。

    “去哪儿？”他低声问，眼睛盯着前方。

    “随便哪儿。”卢西亚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只要没人找到我们。”

    可她错了。没人找到他们只是暂时的。就在他们离开海边的半小时后，一辆黑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车窗被熏黑，看不见里面。车里坐着三个身影，穿着黑袍，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们手里握着刀和绳索，低声用一种古怪的语言交谈，像在举行某种仪式。

    天黑时，他们停在一个荒废的加油站。油泵锈迹斑斑，玻璃窗碎了一半，风吹进来发出呜咽声。盖伦斯下车，拿着一根撬棍去撬开储油箱，想弄点汽油续命。卢西亚靠在车门上，手里玩着吊坠，眼神游移，像在听某种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

    “哥哥，你喜欢火，对吗？”她突然开口，语气轻佻，像在试探。

    盖伦斯愣了一下，手里的撬棍停在半空。他转头看她，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笑了笑，走过来靠在他身边，“我只是觉得，你看火的时候，眼睛会亮起来。就像……就像那天公寓烧掉的时候。”

    他没说话，继续撬油箱，可心底却涌起一阵不安。她说得没错，他确实喜欢火——那种吞噬一切的炽热，那种毁灭的纯粹。小时候，他就喜欢盯着蜡烛烧到尽头，看着火焰舔舐空气，直到蜡油烫到手指。现在，这种冲动更强了，尤其是手上沾了血之后。

    油箱终于撬开，汽油的刺鼻味扑鼻而来。他找了个破桶接了点油，然后拧开打火机，盯着那团小小的火苗发呆。卢西亚凑过来，低声说：“试试看，哥哥，把它倒在身上。”

    “别胡闹。”他皱眉，关掉打火机，可手指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她咯咯笑起来，抓起桶往他身上泼了一点。汽油溅在衣服上，冰凉而黏腻。他咒骂一声，想推开她，可她已经退到一边，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别生气嘛，哥哥，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点燃自己。”

    盖伦斯瞪着她，胸口起伏得厉害。他想发火，可喉咙里却卡住了什么。他低头看着湿透的衣服，闻着那股浓烈的气味，心底的某个角落突然涌起一种冲动——点燃它，把一切烧干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引擎声，低沉而急促。他猛地抬头，看见一辆黑色面包车从公路尽头冲过来，车灯像两只恶魔的眼睛。卢西亚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摸着吊坠，低声说：“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