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此话一出,给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吃瓜群众酸倒一片。 但当事人不在意,无缝衔接地入了戏,她先是给了路远彰一拳,然后捂住脸放声大哭。路远彰不怕丢人,只怕她哭坏嗓子,蹲在地上单膝跪地,仰着脑袋腆过脸,把人搂着亲了又亲,哄了又哄,五指叉作梳子耐心地给她整理乱蓬蓬的头发,动作行云流水,旁若无人,一看就是老手。然而别说是做戏给外人看,从出现到现在,他压根没舍得分神,当真全心全意,满心满眼都是他那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媳妇儿。 郁朵哭得打嗝,他就给她拍背,郁朵张开双臂,他就把自己递过去,让她把眼泪鼻涕化妆品都蹭在干干净净的白大褂上。他喊她朵朵,宝宝,郁朵乖乖巧巧地应了,他说给你看看伤,郁朵撇着嘴不情不愿地把脚搭在他怀里。她的鞋不知丢了多久,脚底又黑又脏,血痂混着泥,路远彰一点都不嫌弃,认识他的可都知道这人是个走廊地板没拖干净就要发火的事儿逼。 希恩大名鼎鼎的路主任在一旁专心致志给他那位炸裂出场的神秘老婆处理外伤,值班医生护士看到这一幕,下巴都快合不拢,悄悄和护士长打听内情——不是说感情不好吗,rou麻成那样了谁信啊?可要是感情好,怎么这几年医院大小活动一次都没见她露过面?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喝醉酒这幅模样来找他算账?她真的没有精神病?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众人齐齐瞪了眼凑过来偷听的小警察,有小护士呲儿他,“你在这干啥?这么积极,这时候不说是‘两口子的家事不归你们管’啦?” 小警察委屈,“你冲我发什么火呀,又不是我要问的,”他朝后方瘪瘪嘴,比了个口型,“她没吸毒吧?” 小护士叉腰,“哦,感情是逮着良民冲业绩!你跟她坐一辆车来的,闻没闻到味儿你问我们?嘿我今天我就奇了怪了,那屋子里可还有个脑瓜子裂瓤的在缝针呢,你们是看也不去看一眼,柿子尽挑软的捏,放着凶手不管找受害者来逞威风,够仗义的啊?” 路远彰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过来,“谁被开瓢了?” 郁朵鼻子囔囔,“周秘。幸亏有他,不然躺里边的就是句宁了。” 路远彰皱起眉,“怎么又和句宁扯上关系?陈玄琮知道吗?” 郁朵闷闷不乐,“你好忙喽,只有句宁和我玩,而且她也算是被我连累了,你不要这么讲她,我不爱听。” 又说,“陈玄琮也忙,你们男人都忙,”小声嘟囔一句,“忙着和别人打情骂俏。哼。” 路远彰一听,赶紧投降,“宝宝,宝宝,我错了,你歇一会儿,我去替你看看那边情况,”说完忙不迭喊了一嗓,“小齐,过来!就你话多,哪儿那么没规矩,和警察干仗,胆儿够肥的,改天给你配个电警棍,一天三遍巡医闹,往后咱大家的人身安全和院里治安就靠你了。” 小齐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托盘,路远彰吩咐她给郁朵缠纱布,自己跑去写病例,她便垂着眼睛一语不发。 郁朵晃着脑袋来回打量她,过了几分钟,冷不丁开口,“你也和路远彰睡过?” 小齐差点一头栽她脚上,“我有男朋友,比路主任帅多了。” 郁朵突然生出兴趣,眼神亮晶晶,“真的?有照片没,给我看看。我当时就看上路远彰的臭皮囊假正经,谁知道穿白大褂都藏不住这sao狐狸的大尾巴,哎,可把老娘害惨了。”抠着指甲上的假钻,语气平常,不以为然,不像是在说老公的风流韵事,像是在菜场找人闲聊, “再说了,男朋友有什么要紧,路远彰可没少睡别人老婆,领不领证在他看来还不如草了个假逼问题大,”她扫了眼小齐通红的耳朵,笑了,“瞧你这小姑娘,我自己的老公一屁股屎擦不干净我都没不好意思说,你倒给听害臊了。得,那我就不说了,给你们年轻未婚群体留点美好幻想。” 小齐也没想到她清醒过后是这样洒脱的一个人,临走前犹豫一下,还是没忍住把心底的疑惑问出口,“郁小姐,你是因为知道这些事,所以才不再来希恩的吗?”听过护士长的回忆,谁也无法将眼前这对奇怪的夫妻和旧日里如胶似漆、情不能已的金童玉女联系到一起,难道说每一段美好姻缘的最终归宿都是貌合神离吗? 郁朵盯着自己绑成木乃伊的双脚,想了想,回道,“一部分吧,毕竟真撞见了也怪尴尬的。这种事儿说白了就是外人眼里绕不过去的冰山,但等你结婚就明白了,婚姻这滩水底下的弯弯绕绕,让你cao心让你头疼消磨彼此感情的巨石暗礁多了去了,我认识的夫妻里,不少女方到了最后都盼着对方死外面别回家,当然,前提得是金库没被偷。老公出轨怎么了,他玩他的,我玩我的,他还指不定有我玩的多。话又说回来,我俩也不太一样,很早就谈好了,在外玩是一回事,回家又是一回事,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这么些年有谁见过我家大门长啥样。我和你说这些话呢,不是示威也不是炫耀,就是觉着吧,你们有的小姑娘挺没劲的,那边儿站着的那位,是不是和路远彰有一腿?我隔十里地都能闻到一股子醋味。你说有必要吗?和职场上的已婚男人搞婚外情还搞出感情来了,人生得多狭隘啊,工作生活都放一个篮子里,可不得成天盯着裤裆里的二两破事,就不能眼光长远点,睡都睡了还不赶紧多拿点好处踩着他往上爬啊,不过我看她也不是干大事的料,她要是有心眼,这会儿就该挤过来和我套磁了,你信不信,就是明天、后天我走出医院大门,她都不会主动来和我打招呼。行了,听这么些你也别太有压力,话呢,我先说到这儿,传八卦还是闷心里腌咸菜,你看着办。去给路远彰说,让他把他那狐狸洞收拾干净,我要上楼洗澡睡一觉。” *** *** 路远彰躲在电脑后面三心二意写病例,注意力一直放在郁朵身上,打几个字就要抬头看一眼,见她和小齐聊得有来有往,顿生悔意,一边担心小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边又担心郁朵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心痒得像猫抓,恨不得耳朵伸出三丈远,也学着小警察听一回墙角。因此这种关键时刻凑上来搭话的人,可不就是没眼力价儿,欠抽欠骂吗。值班的住院医师就是不幸被他迁怒的一员。 路远彰一手支着下巴,鞋尖啪嗒啪嗒点着地,急促得像下雨,没好气道,“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干活。” 宋医生心虚地瞥了眼墙角那个眼巴巴儿给他打手势的身影,纠结着措辞,“路主任,艺然让我来问问你,她今晚还用不用留院了,不用的话......” 路远彰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口回道,“谁?” 宋医生一愣,又强调了一遍,“艺然,钱艺然。”见他还是一脸迷茫,显然不像是装的,他是真没在意刚从他床上下来的女人是圆是扁,她姓钱也好姓金也罢,一个两个和十个八个也都没区别。他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宋医生的恻隐之心占了上风,小心翼翼,压低声音提醒他,“就是你们科的实习生,刚刚......” 路远彰转过头,眼神冰冷,皮笑rou不笑地把他盯出一身冷汗,他说, “你是傻逼吗?” 宋医生心一突,“我......” “我老婆今晚来看急诊,差点被你们扔出去这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阖着病人喝醉了就不是病人了,找个理由把她扔出去自生自灭就是你的道理?自身都难保了管起别人的闲事倒是积极,查了几次房?病人体征记录没?特殊医嘱都记牢了?别人都各有各的忙,就你大方,谁开口让你来你就来,那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里面还有个破脑壳的清创完了在等缝针,你打算让我上手是吧?那你干脆也别值这个班儿了,我替你上,你走吧。” 黄医生是真吓坏了,忘了钱艺然还在看,追着路远彰求饶。他好不容易进了希恩,千万不能折在这件小事上。私立的待遇比公立强太多,就说这空荡荡的急诊室,在希恩是常态,要不然他也不会放松警惕,有功夫替人出头。而路远彰是希恩的太子爷,下任内定的院长,他怎么这么背,要么不出事,要么得罪夫妻俩。 “路主任,路主任你听我说......” 路远彰才不听他说。单独隔出来的病房套间里一老一少警察吃够了医护白眼,终于肯做事,一个问一个写,正在记录受害者的基本信息。 路远彰见句宁也在,脚步一顿,不知是怎么想的,停在门口不进去。 他仔细辨听着里面隐隐约约的对话。 “姓名?” “周弦。” “哪个xian?闲人的闲啊?” 句宁不咸不淡地刮了他一眼,老警察悻悻拧过脸,指导徒弟道,“好好记,好好写!瞧你那狗爬字!回去多练练!” 周弦面不改色,“弓玄弦,琴弦的弦。” 门外的路远彰无声冷笑,调头就走。 他一直走到空无一人的接待大厅,拿出手机拨号,等了二十多秒,电话快挂断才被接起,那头的人睡意惺忪,被人平白从美梦中吵醒,语气暗含愤怒, “......路远彰,这么晚了你想干嘛?” 路远彰听着他的声音,福至心灵,突然就改了主意。有好戏看为什么不让它多演一段时间?伏笔埋得越长,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观众才越爽。不能光盯着他路远彰的婚姻看笑话啊,这儿还有个自以为是的傻子蒙在鼓里,明明家里外面一地鸡毛,还洋洋得意自己才是老婆的掌中宝。 “没什么,就是问你今晚有没有空,出来喝酒。” 陈玄琮没好气,“你就玩儿吧!早晚有你脑溢血中风偏瘫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就请人在你床头天天演唱《站起来》......” “好好,知道了挂了吧......” 路远彰打断陈玄琮的喋喋不休,一边嗤笑,“男人啊,上了年纪就爱唠叨。”一边把他的备注改成了“沉睡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