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他的旋律

    出租車在市區的霓虹燈下穿行，靜雅靠著車窗，手指無意識地捏著背包的肩帶。

    曉雯坐在旁邊，興奮地講著她哥哥的新歌，聲音像一串跳躍的音符，把車內的沉默填得滿滿當當。

    靜雅偶爾點點頭，應幾聲「嗯」，但心思早就飄到了別處——酒吧會是什麼樣子？張子揚的演出又會怎麼樣？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像一團解不開的線。

    車子在一條窄街上停下，曉雯付了錢，拉著靜雅跳下車。

    「到了！」她指著前面一棟不起眼的樓，門口掛著一個霓虹燈招牌，寫著「黑貓酒肆」，燈光忽明忽暗，像在眨眼。

    靜雅抬頭看了一眼，聞到空氣裡混著菸草和酒精的味道，心跳不由得加快。她低聲說：「這就是你說的酒吧？」

    「對啊，別看外面破破的，裡面可熱鬧了！」曉雯拽著她的手往裡走，步伐輕快得像要去參加什麼派對。

    靜雅跟在後面，腳步慢了半拍，感覺自己像個誤入叢林的小動物。

    推開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夾雜著低沉的音樂和人群的說笑聲。

    裡面光線昏暗，牆上掛著幾幅塗鴉畫，桌椅散亂地擺著，吧檯後面站著個留鬍子的男人，正在調酒。靜雅掃了一眼，發現這裡的人大多穿著隨性，有的染著五顏六色的頭髮，有的胳膊上露出刺青。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黑色針織衫和牛仔褲，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太「規矩」了。

    「走，這邊！」曉雯拉著她擠過人群，找到一個靠近舞台的小圓桌。

    桌面上有幾個空啤酒瓶，還留著一圈水漬。

    靜雅猶豫了一下，掏出紙巾擦了擦椅子，才小心坐下。

    曉雯看著她，忍不住笑出聲：「你也太講究了吧，這可是酒吧，不是教室！」

    「我……習慣了。」靜雅小聲說，臉有點熱。她把背包抱在懷裡，像個保護自己的盾牌。

    曉雯搖搖頭，從路過的服務生那裡拿了兩瓶啤酒，塞了一瓶到她手裡：「放鬆點，喝一口，沒人會管你。」

    靜雅看著手裡的啤酒瓶，冰涼的觸感讓她手指一縮。

    她從沒喝過這種東西，爸媽總說酒精傷身，她也一直聽話地遠離。可現在，曉雯期待的眼神讓她不好推辭。

    她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衝進喉嚨，她皺了皺眉，但還是硬著頭皮吞下去。曉雯拍手笑：「看吧，沒那麼可怕！」

    就在這時，燈光突然暗了下來，一束聚光燈打在舞台中央。

    人群裡響起零星的歡呼聲，有人吹了聲口哨。

    靜雅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影從後台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吉他，步伐懶散卻帶著股說不出的自信。

    他穿著黑色皮夾克，裡面是件破洞T恤，長髮微亂地搭在額前，正是張子揚。

    他站到麥克風前，隨手撥了幾下吉他弦，低沉的聲音從音響裡傳出：「今晚有新歌，大家聽聽看，喜歡就鼓掌，不喜歡就扔瓶子。」台下有人笑著喊：「扔瓶子你也得接著！」子揚歪嘴一笑，沒搭話，直接開始彈奏。

    靜雅盯著他，手裡的啤酒瓶忘了放下。

    第一首歌是首慢搖滾，旋律低沉而悠長，他的嗓音帶著點沙啞，像在耳邊低語。

    她聽不懂歌詞裡的那些隱喻，但那種直擊心底的感覺讓她愣住了。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動，隨性卻精準，偶爾抬頭掃過台下，眼神像帶著電。

    靜雅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直到曉雯在她耳邊喊：「我哥帥吧？」她才回過神，臉一下子紅了。

    演出進行到一半，子揚放下吉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點上火，深深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拿起麥克風，說：「下一首歌，送給一個從沒來過酒吧的人。」台下有人起鬨：「誰啊？」他笑著沒回答，低頭調了調吉他，開始唱。

    這首歌比上一首輕快，歌詞講的是城市裡的夜晚和一個想逃離規則的人。

    靜雅聽著，心裡莫名一顫。她偷偷瞄了眼曉雯，懷疑這是不是說她，可曉雯正忙著跟旁邊的人聊天，沒注意她的表情。她握緊啤酒瓶，手心出了汗。

    演出結束時，台下掌聲雷動。子揚跳下舞台，跟幾個熟人打了招呼，然後朝她們這桌走過來。

    靜雅低頭假裝整理背包，心跳得像擂鼓。曉雯一見他就喊：「哥！你今晚超棒！」他聳聳肩，拖了把椅子坐下，腿隨意地伸直，手裡還夾著半根菸。

    「謝了。」他看了眼靜雅，嘴角一揚，「你就是那個乖乖牌老師吧？第一次來這地方，感覺怎麼樣？」

    靜雅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神，喉嚨一緊。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深邃，帶著點壞笑，像在試探她。她結結巴巴地說：「還……還好，就是有點吵。」

    「吵才正常。」他彈了下菸灰，靠在椅背上，「安靜的地方留給教室，這裡是放鬆的地盤。」他頓了頓，從桌上拿起一瓶啤酒，對著瓶口喝了一大口，然後遞給她：「再喝點，別總繃著。」

    靜雅看著那瓶被他喝過的啤酒，臉更紅了。她搖搖頭：「我不太會喝……」

    「不會才要學。」他把瓶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語氣懶散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味道，「人生不能老按教案走，偶爾跑偏一次，沒什麼大不了。」

    曉雯在一旁插話：「對啊，靜雅，你聽我哥的，他可是專家！」她笑著撞了下靜雅的肩，眼神裡滿是鼓勵。

    靜雅猶豫了幾秒，看著子揚那雙帶笑的眼睛，心裡有什麼東西鬆動了一下。她接過瓶子，又抿了一口，這次的苦味沒那麼刺了，甚至有點回甘。

    她放下瓶子，低聲說：「好像……沒那麼難喝。」

    「看吧，我就說你行。」子揚笑出聲，聲音低沉又磁性。

    他靠過來一點，指著她手裡的瓶子，「第一步邁出去了，後面就簡單了。」

    靜雅不知道怎麼回應，只能低頭笑笑，心裡卻像被什麼撓了一下。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的皮夾克上有股淡淡的菸草味，混著酒吧裡的氣息，讓她覺得既陌生又新奇。

    曉雯這時站起來，說要去跟朋友打招呼，扔下一句：「你們聊，我去去就回！」就跑進了人群。

    桌上只剩他們兩個，靜雅頓時覺得空氣緊繃起來。

    她想找點話說，可腦子一片空白。子揚卻不急不慢，點了根新菸，吐了個煙圈，然後轉頭看她：「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沒緊張。」她脫口而出，又覺得這話太假，忙補充，「就是……不太習慣這地方。」

    「習慣這東西，多來幾次就有了。」他靠在椅背上，姿勢隨意得像這裡是他家，「你平時都幹什麼？除了教書。」

    「我……改作業，看書，偶爾看看劇。」她老實回答，說完才覺得這些多無聊。

    他挑了挑眉，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果然是乖女孩的生活。那妳今晚來這，算不算破例？」

    靜雅愣了一下，點點頭：「算吧。」

    「那就好。」他把菸摁滅在菸灰缸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破例是個好開始。走吧，我帶你去後台看看，比這前面有意思。」

    「後台？」靜雅瞪大眼睛，有點沒反應過來。

    「對，沒見過吧？」他轉身就走，沒等她答應。

    靜雅猶豫了兩秒，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湧起一股衝動。她抓起背包，跟了上去，腳步比她想的還要快。

    酒吧的後台通道窄而暗，牆上貼著些舊海報，地上散著幾個空酒瓶。子揚推開一扇門，裡面是個小房間，放著幾把椅子和一堆樂器。

    他隨手拿起吉他，撥了幾下，對她說：「坐啊，別站著像上課。」

    靜雅坐下，手還緊緊抓著背包。他看著她，笑了：「放鬆點，這又不是考試。」他彈了段旋律，低聲哼了幾句，然後停下來問：「剛才那首歌，你喜歡嗎？」

    「哪首？」她愣了一下。

    「送給沒來過酒吧的那個。」他歪頭看她，眼神裡有點玩味。

    靜雅臉一熱，低聲說：「喜歡……挺好聽的。」

    「那就好。」他放下吉他，走過來蹲在她面前，距離近得讓她聞到他身上的菸味和淡淡的酒氣，「下次再來，我多唱幾首給你聽。」

    靜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點點頭。子揚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行了，今晚到這兒差不多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別夢見我。」

    她被這句話弄得更慌，站起來時差點撞到椅子。子揚哈哈一笑，轉身去收拾東西，留下她站在原地，心裡像被扔進了一顆小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