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价值
第一章 价值
温禾最近有些惴惴不安,这是一种很糟糕的直觉,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而当她的母亲夏淑云打电话让她回家时,温禾不安的预感愈加强烈起来。 一向视事业比天大的母亲,不怎么爱她的母亲,头一回主动喊她回“家”吃饭。 一出校门,一辆奔驰就开到自己面前,车窗降下,是蒋淑云的司机老陈:“夏小姐让我接您回家。” 下午四点的光景,M大校门口偶尔稀稀拉拉进出几个人,昏黄的阳光洒在身上也不是很温暖,初春仍旧冷得像冬天,温禾拢了拢袖子,不太情愿地上了车。 奔驰一路平稳的往别墅区驶去,目的地是温禾很久没回过的温家老宅。温家房子多得数不胜数,温禾大部分时候都回的自己的家,地段好,离学校也近。 上一次一家人聚在老宅,还是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温禾和jiejie温肃,以及夏淑云。三个人在餐桌上吃了顿饭,碗筷碰撞的声音比说话的声音都要多些。自从父亲温兆山飞机失事身亡后,本就稀薄的亲情更加飘零欲坠。 温家作为他人津津乐道的豪门,财富自然是无可匹敌。温兆山水产发家,又娶了同为富二代的夏淑云,先后生下两个女儿,大女儿温肃,二女儿温禾。 直到温兆山飞机失事,夏淑云接替丈夫事业,成为温家当仁不让的一把手。 而大女儿温肃从美国名校毕业后进入自家公司从基层做起,一路过关斩将,现在成为夏淑云身边的二把手,也时常出现在时经杂志和节目里,被称为“温家未来的接班人”。至于小女儿温禾,大概不常在媒体上漏脸的原因,知名度比温肃要小得多。 半个小时左右,车子就驶近别墅区了。温禾进门时,夏淑云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珍珠项链戴在脖间,宝石蓝贴身山羊绒针织长袖,黑色丝绸长裤,恰如其分的雍容华贵,属于中年女人的冷静克制。听见动静抬起眼皮看了看她,道:“回来了。” “嗯。”温禾正弯腰脱鞋,第二只鞋还未脱下,温禾就听到夏淑云通知要她跟蒋越川结婚的消息。 这消息太措不及防,温禾愣了好一会儿,仍旧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mama,我不明白。”温禾坐在夏淑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极力克制自己发颤的声音好让自己显得冷静一些:“…让我结婚?我才21岁,我不想这么快就结婚…” 夏淑云哼了一声道:“不想?温禾,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有资格说不想,你却不属于这部分人。你是温兆山的女儿,却不是我夏淑云的女儿。我让你姓温,已经是我大发慈悲!而你,也应该要知恩图报不是吗?” 温禾是温兆山出轨其他女人的私生女,是夏淑云大方,让温禾名正言顺进了温家的门,成了温家的二女儿。 夏淑云目的简单,留着她当颗棋子养着,为温家置换更好的资源,何乐而不为?况且不是亲生的孩子,送出去就更不心疼了。 而温禾也确实如她的小三母亲一样,温吞懦弱的性格,菟丝花一样的长相。一番话下来,温禾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白着一张脸,负隅顽抗,声音更是弱得可怜:“起码,等到我毕业以后再谈这些好吗?mama,我跟蒋越川没见过几次面就要结婚,没有感情,我做不到…” “温禾,”夏淑云没耐心再听下去,冷着声音打断她:“要么跟蒋越川结婚,要么,就离开温家。听明白了吗?” 良久,温禾做出了她的选择:“…听明白了。” “很好。”夏淑云放下报纸,收起眼镜,随手扔在茶几上,道:“这才是温家的女儿,这几天就住在这里,周末跟蒋家人见个面。” 上楼前,夏淑云留给温禾最后一句话:“人,要发挥其价值,才能杜绝被抛弃的可能。知道吗,温禾。”冰冷无情,毫无怜悯。 价值。 说起来,温禾是温家最没有价值的人了吧,mama和jiejiecao持家族里的事业,商场上雷厉风行,杀伐果决。而温禾呢,作为小三的女儿,亲生母亲生下她当天就死了,在保姆的照顾下长大,记事起,夏淑云就告诉她,温禾,你的妈是小三,我不是你亲妈。 夏淑云不打骂她,也从未物质上苛刻她,大部分时候,是把她当空气一样忽视。除了家里人,没人知道她是小三的女儿,都当她做夏淑云和温兆山亲生的小女儿。也不奇怪,这样的丑闻,一旦暴露,对于家族的事业和声望都有影响,是一损俱损的事。 说难听点,温禾相当于一颗鱼雷,指不定哪天爆了,惹得满缸都是腥。温禾最后的一点价值,大概就是其作为女人,能够将自己套入婚姻,以换取给温家更多的利益了吧。 商业联姻,在她们这样的阶层里其实很常见,温禾也隐隐预感自己未来命运大抵雷同,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就要被嫁出去了。 而结婚的对象蒋越川…温禾对他的印象几乎是陌生。知道他是傅家孙子那一辈里最大的那位,以前偶尔会在宴会上碰到他,也只是说一两句客套话,只记得他不好接近,冷冰冰的,温禾见了他直犯怵。 年龄也比她大好几岁,跟jiejie温肃是同一届。高中毕业后出国读的书,硕士博士读完后回国逐渐接手自家公司。这些资料,还都是温禾在维基百科上现搜出来的。圈子里培养继承人都差不多路子,她jiejie温肃也大差不差,只是温肃喜欢女孩,要不然,他跟温肃结婚都比跟温禾结婚要合理一些。 最近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几年前,蒋越川开车在高架上跟货车相撞,出了一场不小的车祸,全M市人尽皆知,新闻占据头版头条好几天热度都居高不下,幸好最后人还活着。 “啊…怎么办。”洗完澡的温禾无力地摊在床上,她闭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仍旧无力地消化着即将跟一个陌生男人结婚的坏消息。 ——- 很快就到了两家人见面的日子。见面的地方约在蒋家新购置的位于海岛的一座庄园里,不是太远,私人飞机一个小时左右的航程。 除了温禾和夏淑云,还有几位比较亲近的亲戚陪同。 飞机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最后停在离庄园不远的一片绿地。脚刚踏上绿地温禾就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往他们这边来。 中间打头的两位显然年龄比较大了,六七十岁的模样。夏淑云揽着温禾也迎上去,笑意盈盈,双方介绍寒暄了一阵,温禾才得知中间的两位是蒋越川的爷爷蒋宪文和奶奶张书华。 庄园风景很美,中式古典风格,精心设计的树林和花园,别墅里挂了好些名家画作,大量的红木家居,确实是图清净好的地方。 温禾今天穿了一身淡粉色的缎面短裙,裙子长度到膝盖上方,顺滑的黑色头发柔软地披在耳后,没穿戴任何首饰,装扮素净,张书华见了就夸她长得好。 张书华从见到温禾的第一面就钟意她,此刻挨着温禾坐在沙发上,牵着她的手笑着同她说话:“越川还在过来的路上,公司的事忙了点,越川刚接手不久,小禾不要介意好伐?” 温禾点点头,模样有些拘谨,漂亮的眼睛垂下来看着张书华有些苍老但不粗糙的手,认真地回张书华的话:“我知道的,奶奶,我理解。” 张书华就摸了摸她的脸,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祥,笑眯眯地夸她:“好孩子。” 温禾不懂得大人之间怎么社交,相比于母亲夏淑云和蒋宪文聊得有来有往,游刃有余,温禾作为小辈,就显得稚嫩非常。基本上都是张书华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一问一答了好一会儿,快到饭点的时间,蒋越川才风尘仆仆地进了门。 蒋越川身着墨黑定制西服,同色系的领带,西服外套了一件烟灰色毛呢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确实像刚从会议上下来的样子,掌权者的范儿拿捏得很足。 他五官长得深刻,眉骨高耸,鼻梁挺拔,剑眉薄唇,很冷漠的长相。只不过额角靠近眉尾处,以及一边嘴角处各有道明显的疤痕,疤痕微微凸起,像两条爬在脸上的蜈蚣。 “你倒是会掐点,这么多人等你一个!”蒋宪文放下手中的茶,重重地哼了一声,责备蒋越川不像话。 蒋越川也知道自己的不是,恭敬地领了爷爷的骂,微微颔首做出赔礼道歉的姿态:“是越川来晚了。” 可蒋越川太过高大,连道歉的气势都有些迫人。大家哪敢真的介意蒋越川是否迟到,长辈们零零散散说了几句没事之后,气氛又开始热络起来,总归是蒋温两家的大喜事,又有谁会真的触霉头呢。 餐桌上大家都自觉的让蒋越川和温禾挨着坐一块儿。两人离得近了,近到能闻到蒋越川喷的古龙香水。男人脸上的伤疤也更为明显地呈现在温禾面前,粉色凸起的皮rou。温禾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只低着头扒自己的饭。 她能感觉到蒋越川的视线时不时落到自己身上。 “喝点水。”声音低沉,几乎是在温禾耳边响起。 蒋越川给温禾倒了一杯温白开。 温禾有些仓惶地接过玻璃杯,轻轻说了句谢谢,音调有些软糯,姿态也有些局促。 粉色绸缎衬得她肤色白皙粉嫩,蒋越川的视角看去,能看到温禾卷翘的睫毛偶尔扇动,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粉红色小痣,嘴唇明明没涂什么唇彩,却仍旧红得发艳。 又想到刚才温禾接过水杯,指尖碰触到自己的手时感受到的那一点冰凉和柔软。 乖的不像话。蒋越川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