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锋
争锋
朝会散去,金殿内的官员们皆鱼贯而出。 崔玉把玩着到手的圣旨,颇有些小人得志地昂首阔步,特意从一众官员中间穿过。 数不清的视线随之聚焦而来,陆知栩跟在她身后都觉得如芒在背。 特别是走到殿外,瞧见巷口停着的长公主仪车时,那一道道锐利的视线,简直是恨不得活撕了他们。 按规矩,除圣人与四妃外,宫巷内是不准行辇的。 可崔玉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三两步跨上车辕,还不忘回头冲他伸手。 “走吧,我的好郎君。” 他没空理会崔玉的调戏,毕竟,是否要当众坐上这架仪车,才是他当下要解决的难题。 坐上去,难免成为众矢之的,可不坐,又怕会引起长公主猜疑。 还没等他想出个应对的办法,一抹艳色便冲上来,撞开他,先一步握住崔玉的手,钻进了车厢。 “走走走!赶紧走!” 听着杨寅慌忙催促,崔玉探头往玉阶上瞧了一眼,满脸怒容的太府寺卿,正边喊叫着“庶子”,边往她们这里疾步追来。 “郎君若再不上来,我可就先走一步了。” 崔玉斜睨着陆知栩,作势撩开车帘。 站在车下的陆知栩,暗暗在袖中攥拳,既然这车杨寅都能坐,那他凭什么不坐? “等等。” 崔玉立刻扭回头,神情玩味,陆知栩掩饰似的轻咳了一声,缓缓伸出手。 谁承想,车内的杨寅忽探出了头来。 “嘛呢?” 他愁眉紧锁,视线落在陆知栩伸出的手上,紧接着,猛回头冲崔玉翻了个白眼。 “崔玉!兄弟逃命你调情,合适吗?你要再不走,马上就能在我坟头洞房了!” 摇晃的车厢内,三人对坐,相顾无言。 崔玉斜倚着车窗,将圣旨随手放到盛满果脯的漆木食盘边上,挑了块蜜腌的杏干,慢悠悠吃了起来。 杨寅环抱着胳膊,瞧她那副慵懒的模样,忍不住控诉起来。 “崔玉,你还有没有良心啊?都这时候了,你不关心我两句吗?” “打住打住,”崔玉往边上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我郎君还坐在这儿呢,我平白无故关心你一个外男做什么。” “要不是为了帮你,我能沦落至此?今日在金殿上,我是一口气把所有人的阿耶都得罪了,现在我都不知道我还能躲去哪儿!”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崔玉满不在乎地耸着肩,顺手递了块杏干给看戏的陆知栩。 “郎君尝尝,这是平南道运来的酸杏做的,玉京可没有这样的风味。” 陆知栩本想拒绝,但余光见杨寅来抢,竟鬼使神差地一把接了过去。 扑了个空的杨寅气得跳脚,差点没直接在车里站起来。 “崔玉你还是个人?!” 崔玉见他真来了脾气,这才又拿了块果脯,哄孩子似的递过去。 “我知你是担心,怕其他人到了殿上反应不及,会说错话。可这事,在坊间都传了五六日了,他们难道就是蠢的?” 她难得和声细语起来。 “阿寅,像我们这样的人,若连这点机敏都没有,将来如何为家族入仕?” 杨寅隐隐被说服,但总拉不下脸面承认自己思虑不周,于是便将注意力,投到了一直盯着崔玉的陆知栩身上。 他由头至脚上下打量,眸中全无尊重。 “今日探花郎肯帮你说话,倒是出人意料,”他转眸冲崔玉探问:“你拿什么收买的他?” 崔玉笑而不答,撩开窗边的布帘往外探看,仪车已经出了宫门。 “她拿什么收买的你?”杨寅被勾起了好奇心,又回头去追问正主。 陆知栩眸色微动,强舒开眉头,也学着崔玉的模样笑了笑。 “我与崔娘子已成夫妻,荣辱与共,又何须收买呢?” 说罢,他故意拿起杏干咬了一口,预料之外的酸涩苦竭,令本强舒开的眉头瞬间又凑到了一起。 崔玉忍不住笑,肩膀轻颤着斜睨他。 “你俩?”杨寅的眼珠在二人间徘徊,“故意瞒我是吧?” 他又犯起了混,凑近崔玉,强拉她的腕子。 “我拼了半条命,倒让你俩成一边的了?崔玉!你还讲不讲道义啊?” “自然是讲的,”崔玉笑眼盈盈,往车外一挑眉,“你的道义,这不就来了嘛?” 还没等另两人反应,崔玉便已抬脚将发愣的杨寅一脚踹下了仪车。 连声的叫骂后,一声响亮的鞭笞声骤然而至。 太府寺卿纵马赶来,令侍从压下了杨寅,抓着马鞭厉呵:“庶子!回去后我再收拾你。” 紧接着,马蹄声便走近了仪车。 崔玉撩着车帘,满目笑颜,“杨大人的骑术不减当年啊,这才出了宫门没多久,便将我们追上了。” “崔娘子的聪慧,倒是更甚从前了。” 杨自诚勒住缰绳,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不过,往后娘子行事还是得把握点分寸,免得玩火自焚、害人害己。” 丢下话,杨自诚便架着马自顾自离去了。 崔玉倒也不恼,面上仍是笑盈盈的,待她放下车帘扭回头来,就见陆知栩正眸色深沉地紧盯着她。 “从逼我同你成亲开始,你就已经在布局了?” “在金殿上,那些同我两情相悦、恩爱不已的说辞,应该不是郎君自己想的吧?” “用我做饵,是想让圣人心疼你受了世家、寒门两头的委屈,好方便你讨要此案的监察之权?” “长公主找上你时,许诺了你什么官职?” “你设此局,是为了帮世家抽换御史台的人?” “郎君,我与长公主的关系,你猜到哪一层了?” 本针锋相对的探问,戛然而止。 陆知栩按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没有”二字,神色戒备地盯住了笑颤不止的崔玉。 很快,仪车停了下来。 长公主府的车夫轻声回禀“娘子到了”,崔府的门房也跟着搬来了下马凳。 崔玉率先撩开车帘,扭回头对上陆知栩幽怨的目光,戏谑地伸出了手。 “郎君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若没有,我们便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