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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确信的称呼

    饭后

    因为入冬了,虞芙,虞蓉姐妹俩人便借口在准备着年关已过开春后的事儿离开了虞府。饭后的堂会也就只剩下宋夫人和二爷还没有离开了,宋夫人为了自己的私心自然是跟着虞老太待得越久越好,紧挨着虞老太坐着,有长有短地聊着家长里短的事儿。而二爷每个月也只有今天回到家中,今晚自然会在家中过夜。

    只是苦了宋大人跟着坐在后排了无兴趣地看着台上戏子唱着的曲儿,但是自家媳妇还没说走,他碍于情面自然也不好离去

    婷婷跟着乖巧地坐在最后面,朝前看着,只是目光随着撒在院子里午后的阳光带着微微的燥热照在前排的人

    坐在虞老太身边的衡儿可能觉着是有些热了扯了扯衣襟,早晚温差还是有些许差别,毕竟还是孩子,热了便想脱衣服

    虽然二爷常不在家,但也许是血浓于水,虞老太正跟宋夫人热络地说这话,他便下意识地求助了自己的父亲

    “爹,我热”衡儿跳下椅子,靠向了二爷的膝盖,撒娇式地埋进了二爷怀里

    二爷伸手帮他解开了些衣襟,将右手伸进了他的后背帮他透气

    婷婷自然注意到了此情景,眼神微微松动,似乎迟疑了一会,还是站起身,朝前走去

    靠近二爷,微微欠身,将随身带的丝帕递给了二爷

    浅色的绢帕绣着小小的一朵雏菊格外的显眼,纤细修长的手指浅浅一挽将帕子递到他面前

    二爷看着绣帕的那颗小菊花迟疑了一下,并未立刻接过,抬起头看向她

    两眼之间安静平和,见他接手也不恼怒,再朝前递得更近了些

    二爷朝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有些生疏却还是接过了她的丝帕

    他回过头细致地擦拭着衡儿额头、脖颈冒出来的汗水,动作轻柔仔细,但目光却紧盯着那块过于素雅的丝帕,似乎印象中身边这般孩子大小的帕子要更为浓艳一些

    那朵雏菊,经不住让他又想起今早瞧见的那片野菊

    淡淡的一片菊,艰难生长,似是好不容易才在一个明媚的早晨生得片刻的美意

    “给小少爷的茶水换一壶暖的来,别太烫了”婷婷轻声吩咐着身后的丫鬟

    做完这些,她转过头去回到宋大人身边,轻声同父亲说话,“父亲,女儿有些累了,女儿去客房休息片刻,若是祖母问起来便招下人去寻女儿一声便是”

    “你大病初愈是该多休息一会”宋大人瞧着自己女儿如今这般乖巧懂事,很是欣慰,立刻点头允了去

    婷婷欠身做礼,脸上的笑容恬静温柔,回头再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一行人

    背向光处,所有人都暴露在阳光底下,可是那不被人注意地方依然存着阴霾,它们仍旧有办法不被阳光驱散,牢牢地凝聚在这座大宅子里,迟迟不曾褪去

    二爷耐心地给衡儿擦拭完了身子,伸手要将丝帕递给了身旁的人,丫鬟立刻走上前准备接手。二爷瞥了一眼发现伸过来手的并不是婷婷,往后去找寻,只看到了只有孤身一人坐在那里的宋大人礼貌地向他投来的目光笑了笑

    二爷扬起嘴角笑着回应。左右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婷婷,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秀帕,手若有若无地掂了掂秀帕

    这个婷婷侄女痴傻的时候并不遭人喜欢,没想到脑袋好了之后做人倒是这般懂事谦让

    只是这般过于看人行事的行为实在不是一个十几岁孩子该有的,联想着方才在饭桌上不矜不伐的行为举止,完全不似她母亲恣肆的模样

    他抬眼看向同母亲说着话的二姐,绵里藏针地笑着,遮挡着嘴角,却掩盖不住眼角虚假的笑意。

    午后的太阳晒着暖洋洋的,唯有衡儿不怀任何心绪打着哈欠,松懒地闭着眼睛玩累了想睡觉了。

    二爷搂着衡儿,将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衡儿靠在自己父亲的肩膀上,找到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贪婪地应着午后的好天气便睡去了

    满香楼是远近闻名的大酒楼,自然是以酒出名,其次才为酒楼的菜肴,所以到达满香楼附近闻到的并不是菜香,而是浑厚的酒香。

    满香楼占据的城镇比起满金银要更加多的广博,每一处的满香楼都有一座地窖用来存储酒,纵使是在地下,但是醇厚的味道仍旧是穿透力极强,因此不为饱腹,闻到香味也仍旧是饥肠辘辘,忍不住要进来喝两杯

    萧客也不是第一次来满香楼了,但是满香楼的酒可是第一次闻到,充满着诱惑力,比起胭脂铺里的姑娘花粉似乎更浓郁,他吞咽了两下口水,加快了脚步跟上二爷的脚步

    “二爷,好香啊,等会儿结束了我买个二两行不?”

    二爷回头斜睨了他一眼,显得有些责怪他,但还是默许了

    萧客缩了缩脖子,知晓二爷口硬心软,自然是应允的。不过也怪满香楼的酒确实香甜醇厚,却也是千金难求,这次跟着二爷过来还不借着二爷的光买个一二两,不然靠他平时那点银两可不够这么肆意地挥霍

    不过萧客也是觉得奇怪,二爷竟然对这么香醇的东西把持得住,掌管着这么大一间满金银的,日日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见面,还能做到滴酒不沾也是有本事了,大概有些人是真的不会喝酒

    从前似乎是见过二爷也偶有应付喝些酒,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是滴酒不沾了。大抵是喝过后觉察到自己酒量不行?想到一个大男人竟然不会喝酒,萧客忍不住又偷笑起来

    “虞二爷请稍等一下,承老板现下有客人在,小得进去说一声”,伙计将两人带到二楼拐角处便进去通报了

    “我们没有迟到吧?承老板怎么接待别人了?”萧客小声嘟囔着,“也太看不起我们了”

    不用于萧客的不满,二爷低头不语,神色也没有变化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等着,看着伙计进去通报,只是环顾四周热闹的场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伙计很快便出来了,带着两人进去

    相比较外面人来人往的喧哗,关上门后的内室一下子便安静了许多,越是往里走越是少了外面的嘈杂声,若不记得还在酒楼里,只会让人觉得是去的另一处

    二爷走近屏风,隐隐约约透着光亮的屏风后面映出了几道人影,除了主人承老板,身边坐着的应该就是伙计口中所说的客人了吧,瞧着其中一人露出的衣角是粉色的,想来在场的还有个是女人

    不过,想到接待的客人是女人,他略有些惊讶

    二爷走近,过高的额头会抵到帘布,低头扶手撩了一下帘布,瞧清楚了内里的人

    案桌中间坐着承老板,约莫四十出头,笑容可掬的生意人模样,左侧紧挨着坐的人是满香楼的合伙生意人冯庆安,不同于承老板,冯爷更年老一些,两鬓白发更为明显,可却更凸显他沉稳大气

    再往左,他难掩惊讶之色,那略坐在冯庆安旁边的正是昨日家宴上见到的宋婷婷

    婷婷跟众人一样盯着屏风里越来越近的身影,撩起帘子的手掌大而坚实

    两人目光触及的时候,双方都明显顿了一下

    见到有人进来,几人停止了话语

    冯爷不露锋芒地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未先行说话

    片刻,二爷便垂下眼眸掩盖住了眸里的神色。看清在场人的情形自然明白要他等在门口的缘由,只是这孩子的在场实属出乎他的意料。

    婷婷今日依旧是一袭粉色长裙,只是姿态挺拔,在一众长辈面前巧笑明媚,丝毫不怯弱

    “舅舅”,她率先打破了屋内倏地升起的沉闷,乖巧地站起身来朝二爷行礼,微微欠身礼数周全

    这番举止惹得萧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温柔满满的样子完全不似从前那痴傻的模样

    二爷虽困惑,却也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同婷婷一样上前一步,朝着冯爷作揖,弯腰弧度更低了一些,略带稍许严肃

    “舅舅”

    “二爷!”承老板同样笑着站起身来迎接

    不同于承老板的热情,坐在一旁的冯爷对二爷的作揖没有任何反应

    “哈哈哈哈,今天满香楼可谓是‘三代同堂’了”承老板打趣地说道,“二爷快请坐下吧!”

    承老板伸手示意二爷坐下的时候,婷婷立刻懂事地让出了位置

    二爷又多看了她一眼,再斜昵一眼主座的冯爷,虽然冯爷并没有说话,但是二爷不同于平时等待虞老太发话后再行动的作为,默不作声地按着承老板的要求坐下身

    婷婷向后退了一步,顺势站在了二爷身后,只是看似缩进了角落,可却更将全场所有人的反应搜罗在眼底

    “你的来意冯爷已经都说明了,这次出航的生意确实是好事,我们两家合作了这么许久,定是会大力支持的。”

    下人端来了一杯新热茶递给了二爷,他浅笑着饮了一口听着承老板说话,并未急切地说着些奉承的话,只是不紧不慢地饮完那一口茶才淡淡地朝冯爷方向说了一声“那便多谢承老板了。”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多谢舅舅。”

    萧客多看了一眼二爷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冯爷在场时始终是过于平静的冷漠

    确实,冯爷都来了,一切都已经落定了,无需他再开口多说什么。但是他毕竟是满金银目前的当家的,虽然结果已尘埃落定地该欣喜,但当家的未做主、说话,实属高兴不起来

    “既然来都来了,那中午就留下吃饭吧”相比较承老板的笑容可掬和二爷的冷然,冯爷始终一副浅笑的模样,瞧着深不可测。突地应着承老板的话朝二爷和婷婷两人随意地说了一句

    这是二爷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掷地有声地像是结束了所有的谈话和决定了所有的决策,就连承老板也点了点头应予,似乎冯爷才是满金银能做主一切的人

    二爷站起身来,察觉到身后的人也同步与他一起往前走了一步,再次有些惊讶地瞥了她一眼,看来眼前的丫鬟也听出了冯爷的这一句便是笃定了所有的谈话,两个小辈就该是退下了

    他撇下眼眸藏住了心里的想法,再怎么细看也是个稚嫩的脸庞的孩子,只是这娇嫩的深闺姑娘,不成是这般的察觉不到的聪慧

    这痴傻的病能不治而愈,想来也是因祸得福了

    三人一前一地离开了内室,跟在身后的萧客一出门却开始不安地问起来,“二爷,这事就这么成了吗?”

    “祖母昨日便说要让舅爷多帮衬些,想来是因为祖母的原因,所以舅爷一早就来了”

    跟在身后的婷婷适时地回答了萧客的话语

    二爷哽咽在喉,虽然知晓她说的是实话,但是感觉自己再满金银的地位被人抢先自然脸色不会好

    只是他的目光不禁多停留了两眼在这个孩子的脸上,她的话语里远不止寥寥数字的韵味

    冯庆安既然能这么久来帮着说这话,定是母亲派人前去说过的原因。母亲昨日既然已经主动提及要请冯庆安帮忙,那便已经猜到他是不会去请冯庆安的,大概是早就同冯庆安说过此事了,那只是个让他知晓下这件事冯庆安会插手罢了

    不过,无论何事,母亲也一定会同他商议的

    他敛下眼睑,静静地盖住了眼眸里的失落和无奈

    “婷婷,他们来谈生意你怎么也在?”他转移了话题,偏过头去看她

    不知道她是一下子没接住他转变的话题还是没有注意到他在叫她的名字,只是听到他说话下意识抬头望向他

    楼道里的光亮透过屋顶的瓦片缝隙,落在二爷的脸颊,斑驳错落,侧目对视的一瞬间,正好盖住了他的左侧眉目,连同着一阵闪现的空白在她面前晃过一般让她失了魂。反之他的右侧眸,映着光亮的倒影,炯炯有神地与她对视,清楚地便倒映出了她的倒影——模样青涩,眼神澄澈,一身粉色的装扮,宛若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介于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二爷颇为认真地瞧着她。

    只是喧闹的酒楼转角处,似乎是来往多人的声响在耳边杂乱地碰撞,搅乱了她嘴边要开口的话语,她就这么恍神,下楼梯的脚一下子踩空踉跄地一头便往楼梯下倒去

    二爷脸色一变,连忙伸手,一把搂住了她

    他只一心想着这孩子方才大病痊愈,可别再有个三长两短

    狭窄的楼梯口,他左手搂住了瘫软的孩子,右手横向抓住了栏杆,感到她的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胸怀里,整个身子都有些吃力地往后仰着

    方才还很喧闹的场景一下子变得安静,静得只听得对方胸膛的跳动声,一整熟悉的味道涌进了她的鼻腔,脑袋躲藏进了宽厚坚实的肩膀瞬间和世间所有的纷扰隔绝

    “堂叔!?”

    她眼神都有些散乱,双手游晃着摸不准支持点

    只是刹那间,依旧如往一遇到危险,下意识喊出了那一声不确信的称呼